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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陪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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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萧漓才回到皇宫,因着出宫时他并没有从玄午门走,此番回来也是悄悄走了有心腹在的东华门。
进了宫门,一眼瞧见畏畏缩缩躲在树后的小安子,萧漓有几分不悦的皱了皱眉,“在这里做什么?”
他出宫是私下的行动,本就是避人耳目的,现下小安子候在这里,若是被人发现了,有心人再一深入琢磨,可不就能猜到永宁宫上午放出的所谓的他身体抱恙在榻的消息是假的了么?
小安子见到萧漓终于回来了,赶忙陪着小心上前,低声道,“殿下,午时前沈小姐进宫来寻您,没见到您人,就先去了永和宫,刚才沈贵妃差人来问,沈小姐是否已经出宫了,可沈小姐后来没再来过永宁宫啊,这……”
这可让他如何回话是好?
小安子之所以在东华门这边候着,就是怕萧漓回宫后与永和宫的人碰上,到时不明情况,不知如何应对。
萧漓听着小安子的回禀,脚下步伐一顿,微侧了侧身,挑眉问,“阿娴来寻过我?”
“是的,殿下,是午时前的事儿了,沈小姐看您不在,就走了。”
“阿娴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奴才问了,可沈小姐并未说。”
萧漓低头沉吟了片刻,照永和宫的意思看来,应该是沈之娴后来又去寻他了,可小安子人就在永宁宫中,却并未再见到沈之娴。
这中间可是出了什么差错了?
照沈之娴那乖巧的性子,断不会不知会一下永和宫的人就独自出宫回府了的,那就是人现在还在宫中?
可现下宫门就快要落钥了,若是沈之娴再不出宫,不但出不了宫,怕是沈右相府里也会寻了来吧?
届时,他私下出宫的事又能不能瞒得过去呢?
思绪几经翻转,萧漓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沉声吩咐,“你速速回永宁宫去,若是见到阿娴了,着人来知会我一声,若是没有见着,那就留在永宁宫中候着。”
“如若再有人来问,就说……我已经送了阿娴出宫去了。”
沈之娴到永宁宫去找他却并未找到他的事儿,万万不可被他人知晓了去。
唯今之计,只能先瞒过了众人,他再来独自找人了。
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想到此,萧漓眼内闪过一抹厉色。
在这个皇宫之中,看沈之娴不顺眼,又胆敢背着父皇伤害她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现如今,只希望是他想得多了。
“殿下,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萧漓吩咐完已经转了脚步朝内宫的甬道快步离去了,闻言低斥一声,“还不快去?”
小安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赶忙依着吩咐往永宁宫的方向跑去。
萧漓看小安子跑得没影了,才一边快速走着,脑子中一边琢磨着沈之娴究竟会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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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低垂,萧漓找到御花园时,迎面碰上正急步走来的三皇子萧澈。
萧澈的面上有些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眼见萧漓独自一人,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
“四皇弟,娴儿呢?”萧澈在萧漓面前站停住脚步,出声询问。
可能是真着急了,连那些平日里维持得很好的虚礼客套都被他略了过去。
萧漓看着他的面色,心下不由的一沉,照这么看来,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找到沈之娴,可这皇宫内院几乎已经快被他翻了一大半了,为何还没见着人呢?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了?
不过,萧漓的脸上依旧不露丝毫情绪,不动声色的回,“阿娴早就出宫了。”
“出宫了?”萧澈有些意外,脱口而出。
“嗯,申时末时,我亲自送阿娴出宫的。”
“可申时正时母妃着人去永宁宫寻娴儿,并未寻到啊?”萧澈偏头想了片刻,儒雅的剑眉微皱,有些想不通。
萧漓的面色依旧淡定,“嗯,那时我与阿娴并未在殿内。”
萧澈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抬头与萧漓对视,眉间已不见了褶痕,恢复成了平日里翩翩贵公子气质的三皇子殿下。
“娴儿已经出宫了那当然是最好的了,如若不然,被父皇知晓了,父皇的雷霆之怒可不是你我几人能承担得了的。”
萧漓负在身后的双手攥紧,面上温雅的勾唇一笑,附和着点头,“那是自然。”
萧澈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想要从他的眼内看出些许的情绪波动,可片刻后,他失败的发现,萧漓的眼内依旧是一片沉静。
可为何,他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不安,觉得此事并未像萧漓说得那样简单呢?
娴儿是真的已经出宫去了吗?
他真的可以就此相信他的这位四皇弟吗?
萧漓坦然的任由他打量,眼角余光却悄悄瞄了眼天色,被萧澈这一番耽搁,现在又有些晚了,远处巡逻的禁卫军正在交接班,他们手上的灯笼泛着微光,暗影憧憧,就像现在这个谜局,让他不知如何解开。
“三皇兄若是无其他的事了,那漓就先告退了。”萧漓嘴角挂着一抹虚弱的笑,真就像是早先时永宁宫对外说的,他又缠绵病榻的样儿。
萧澈自认无法堪破其中的隐情,只得点头放行。
萧漓微微一侧身,略点了点头,从他身侧走过。
萧澈转身,看着萧漓闲庭信步渐行渐远的背影,终究没忍住,又唤了一声,“四皇弟。”
萧漓脚步顿住,隐下眼中的不耐,回转过身,看着萧澈淡淡一笑,“三皇兄还有何事?”
两人虽站得远,萧澈依旧直视着萧漓的眼眸,认真道,“娴儿自来与四皇弟交好,也最是信赖四皇弟,希望四皇弟万不要辜负了娴儿的这份信赖。”
萧漓点头,好脾气的应承,“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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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初时,萧漓已经几乎走遍了皇宫内院中的各处宫殿,悄悄打探下来,可以判断出沈之娴并不在其中的任何一处做客,他眉间的戾气越见浓厚了起来。
从小安子口中描述的,沈之娴不见了的时辰算起,已经有大半日了,如若真是有心人所为,这对一个才六岁的孩子来说已然达到了心里可承受的范围了,也不知那孩子现如今如何了?可有惧怕?
眼下大部分的宫殿都被他寻过了,唯有父皇的福泰宫,冷宫,还有奉先殿他还未去过。
沈之娴自然不会在父皇的福泰宫内的,不然以父皇对小姑娘的重视程度,怎会一点风声都不见传出?
冷宫虽然荒僻,但常年有禁军把守,不管是进入或是出来,若是没有父皇的手书,禁卫军是不可能放行的。
那这样看来,现如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萧漓心念电转,想到此,脚步一拐,沉着脸朝内院最后方的奉先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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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被萧渊恶作剧的关在奉先殿内的沈之娴,抬头看了眼越见暗沉的天色,伸手不抱希望的又使劲儿拽了拽紧闭着的殿门,发现还是拽不开。
看来萧渊根本没有打算放她出去呀。
难道他是准备关她一夜吗?
初春的夜晚春寒料峭,昨日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周围还可见一些未化的厚重积雪,更添了几分冷意。
沈之娴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好,通常这样的夜晚,相府里还是要燃着炭盆的,给她取暖用,可现下,沈之娴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自己狐裘大氅的衣襟与袖口,有些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衣袖拢紧,露出了她小巧白皙的小手,沈之娴低头看到自己拿在手上的东西时,眼圈泛起了红。
这是她练了好久,才在好多字帖中挑选出来的一张她自我感觉写得最好的字帖了,可现在,不知是被她手上的冷汗润湿了,还是被这更深露重的寒气所染,雪白的宣纸不止褶皱不堪,还湿漉漉的泛着潮。
而上面黑色端正的字迹也随着潮湿晕染了开来,透过宣纸的纸背,黑糊糊的一片。
另一只手上是一小束紫色的小花儿,是上午时她特地去府里的花圃中采摘下来的,据新来的下人说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可现在,原本娇艳欲滴的花儿都蔫了,皱皱巴巴失了水分的样子,再也看不出刚摘下时的模样了。
她所有的精心准备,还没给漓哥哥看呢,就都浪费了,好可惜呀。
可沈之娴愣是没有哭,就算眼圈泛红,眼内聚积起了水汽,她依旧没有哭出来。
漓哥哥说了,这皇宫里不是个随便能哭的地方,她有听他的话的,她要等见着他了,再在他身边哭。
可她都等了好久了呢,漓哥哥会来找她吗?
下午渊儿带着她过来这里时,可没人见着呢,漓哥哥能知道她被渊儿关在了这里吗?
要是他不知道,她真的要被关在这里一夜吗?
这里好黑也好冷呀,她有点想爹爹了呢,也有点想玉儿与苏哥哥了呢,还有,她好想漓哥哥呀。
正在她低垂着脑袋自怜自艾时,殿门处突然传来了响动。
其实是很轻微的一声响,可这会儿周围静谧,就显得这声音清晰了不少。
沈之娴突地抬起头,一颗小心脏禁不住“砰砰砰”的急跳。
是谁来了吗?是找她的吗?会是谁呢?
沈之娴一下站起身,快速走到门口处,努力从殿门的细缝中往外看。
此时夜色正黑,其实看不清什么,可沈之娴就是觉得来人是她非常熟悉之人。
不知那人在外头捣鼓点什么,沈之娴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怕他走了,那就再也没人会知道她被关在这里了。
想到此,沈之娴小小声的不确定的嗫喏出口,“漓哥哥?”
外头的人手上的动作稍顿,寻着声音的来源走近几步,同样低声询问,“阿娴?”
“嗯嗯,是我,漓哥哥,你终于来了。”
她终于等到他了呢。
门口的萧漓听着声音,稍稍放下了一半的心,朝门里的人吩咐,“阿娴别怕,漓哥哥带你出去,你现在站远一些儿,漓哥哥来想办法开门。”
等殿门打开,萧漓看到站在里头的小姑娘,看上去状态还算好,另一半的心也放了下来,俯身问她,“阿娴怎么会在这里?”
沈之娴努了努嘴,虽有心替萧渊隐瞒,可又不想骗萧漓,只能吱吱唔唔道,“午膳后我本想去永宁宫找漓哥哥的,可渊儿说知道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他走了,他带我来的。”
闻言,萧漓眼内闪过一丝冷意,他的猜测果然没错。
奉先殿里供奉着历代先祖,平日里少有人会来,也自然无人看管着,这才被萧渊给利用上了。
萧渊为着在父皇面前争宠,与沈之娴之间的龃龉他不会去插手,可让他不悦的是,这件事差点让他私自出宫的秘密给暴露了。
这个萧渊,是该寻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了。
“走吧,漓哥哥带你出宫。”萧漓朝沈之娴伸出一只手。
沈之娴下意识的想去握他的手,可抬起到一半,看到自己手上的东西,又垂了垂脑袋,闷闷不乐的。
“怎么了?”萧漓微皱了皱眉,还算耐着性子发问。
听着他关心的语气,沈之娴眼眶内蓄着的眼泪毫无预兆的一颗一颗滚落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至呜咽出声。
萧漓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半蹲下身,去看她哭花的小脸,温声问,“阿娴乖,告诉漓哥哥,怎么了?”
沈之娴委屈的把两只手上的东西给他看,哽咽道,“我,我原本想给漓哥哥看看我练的字帖的,我最近可用功了,可,可现在都糊掉了,还有这花花,好漂亮的,我想着漓哥哥会喜欢的,特地带进宫给你看,可现在都蔫儿了,一点都不漂亮了,好可惜啊。”
萧漓有些失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为着这么点事儿也能哭上一鼻子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阿娴这么用功漓哥哥一直都知道,还有,漓哥哥不喜欢这种花,也就没什么好可惜了啊。”
沈之娴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他,“那漓哥哥喜欢什么花花?”
萧漓一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可他本就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啊,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目光流转间,无意中瞥到院子里种植着的梨树,随手一指,“漓哥哥喜欢梨花。”
沈之娴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其实天黑夜深,看得并不分明,可就在他的话落后,她似乎隐约闻到了些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看沈之娴止住了哭腔,萧漓又道,“漓哥哥以前不是同你说过,在宫里不可随意哭泣的吗?忘了?”
沈之娴自个人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小声辩解,“阿娴先前都没有哭哦,阿娴晓得的,只有在漓哥哥身边才可以哭。”
萧漓勾了勾唇角,帮她把手上的东西拿开,牵起她的小手,“阿娴真乖,漓哥哥送你出宫去。”
此时已戌时正了,皇宫内院已经一片沉静,玄午门自然是已经落了钥了,萧漓带着沈之娴往东华门的方向去,那里有他的心腹把守着,可以让她出宫。
甬道暗黑,沈之娴被萧漓牵着手,乖乖的跟着他走,唯一的光亮只有萧漓手上不知何时弄来的一盏昏暗的灯笼,灯笼光线微暗,照在漆红的宫墙上,落下朦朦胧胧的暗影。
突然,不远处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窜过,沈之娴吓了一跳,手不自知的捏紧了萧漓的手指,萧漓微微侧目,朝远处扫了一眼,低声安抚她,“没事,一只野猫而已,有漓哥哥在,阿娴莫怕。”
沈之娴在暗黑中点了点头,满心的信赖,“嗯,有漓哥哥在,阿娴不怕的。”
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她就会放心的跟着他走,不管他将带她去哪里,她都会跟着他的。
因为他是她在这深宫中唯一的心安来源。
月升中天,落下稀稀疏疏的浅淡月光,仿佛为这晚的夜色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亮。
后来,小姑娘情窦初开时,渐渐回过味儿来。
原来,那层温暖光亮的名字,叫做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