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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四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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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庸不必伸手去摸,也不必想,他笑意已收,浅声道:“一个带钩。”
“带钩?”陵光目光往他腰间挪了挪,“放错地方了吧?”
“这是……原本要送给陆二少爷的。”
“哦。”陵光察言观色地不再去问。
看这样子八成是没送出去了。
能送带钩这样的物件,两人定是关系十分好了。
而他在这时候又想琢磨起方才的问题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随口一问:“您抱我……莫不是一时间把我当成了陆二少爷?”
玄庸摇摇头:“没有。”
那就还是正常反应,陵光点头。
玄庸阖眼睡去。
陵光还没走。
他就坐在床边,盯着他看,看清楚那两个灵器在他体内流动的灵力,又看见他的内丹无法自生灵力,若是一朝落回本相,就再也修不成人了。
他眯着眼想了许久,没想明白那内丹怎么回事。
好像跟他没关系吧?
那时候抽他一丝灵脉,应该没损他的内丹,封印他的灵力,也没损他内丹啊。
那人睡得好似很沉。
明明现在伸个手都能把他掐死。
陵光当真伸了伸手。
却只是将他怀中的带钩拿出来,跟那小瓷瓶放在一起,摆在枕边。
他起身要去拂灭烛火,听床上的人传来一身梦呓。
他的动作一顿。
那人在念:“少忧!”
“你可以叫我少忧!”
而后翻了个身,再没有说话声。
陵光冷笑一声:你不是不要这个表字吗?
那该叫你玄庸,还是玄陌?
他的袖子收回,将那一盏灯留在床头,推门走出。
陈渊终于找到了梯子,莫平生下来后,已是冻得上牙磕下牙。
陵光回到自己的房间,人间的气息似乎影响了他,他也很想躺着休息一会儿。
他刚躺下,门被推开,零零乱乱的脚步声挤了进来。
他抚着眉心,只好坐起身。
陈渊和莫平生在他面前点头哈腰:“不是说好了吗,我要来跟你同屋的。”
他左右看:“我这一张床,睡不下吧。”
莫平生道:“神仙也睡觉吗?”
陈渊道:“我可以睡地上。”
莫平生道:“那正好,床上可以躺两个人。”
陈渊道:“那我不睡地上了,凭什么我不能躺床上?”
莫平生道:“你是不是又想跟我打架?”
陈渊道:“来啊,打就打。”
陵光:“……”
你俩打吧,只要打不死,不想管了。
这动静成功把玄庸吵醒。
他睁眼,望着那团烛火,听对面的声音比这烛火跳动的还凶。
他摸摸头上的帕子,其实已经完全好了。
好了之后,觉得先前说的都是屁话,装什么大度,他的人,不能给别人喜欢。
他裹着被子坐起身,大喊:“千里,过来。”
陵光如遇大赦,跳下床就跑了出去。
玄庸从里面又扯出一床被子:“我怕黑,在这陪着我。”
“没问题,这是我应该做的。”陵光第一次一点都不抗拒这个要求。
他跳上床,正在想这下要不要熄灯,那门又被推开。
莫平生披着被子跑进来,跳到陵光旁边:“神仙哥哥救我,我打不过他,我也在你这里睡。”
哒哒的脚步声闯入,陈渊也携着被子进来了:“休想丢下我。”
床上躺不下四个人,大家都披着被子坐着,面面相觑,与不对付的人目光相触,还要来上几句诽谤。
玄庸没好气道:“现在是不是缺个骰子?”
他先把莫平生给踹下去,又提起陈渊:“你们俩给我滚回去。”
陈渊将他的手一抓:“不回。”
床下的人也喊:“神仙哥哥不回,我也不回。”
玄庸要扯开陈渊的手。
却忽而一怔,动作陡然停住。
他一把拉过陈渊,对着他的脸,安静地,又紧迫地看过来。
陈渊被吓到了,在这样的目光下,吞咽了口吐沫,愣愣地不敢动。
“妖怪是不是想要吃人了,姑奶奶不是说他是好的吗,江兄你真是神仙么,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陵光也愣住了。
一个本来看不顺眼的人,忽而贴在眼前仔细地盯着你看,神情还这般专注,那眼神中带着迟疑,带着不忍,还带着悲痛。
这举动太诡异。
他在这一刻甚至想,莫不是玄庸忽而发觉,对这个书生吵吵闹闹之后春心萌动了?
而玄庸看了一会儿,再度提起了陈渊。
“都滚!”
他命令道。
好似刚才定睛看他,只是一个忽而被暂停的动作。
但他的脸色已是很冷,冷到叫那闹着的两人当真不敢留了。
他们携着被子窸窸窣窣走了出去。
陵光看他情绪突变,理所当然的觉得那个“都”字也包括了自己,他也往外走。
走了几步被拉回。
玄庸认真地看着他:“千里,你别走,去把门关上。”
他又想发火,那你把我拉回来干嘛,还得多走两步。
门关上后,玄庸下了床,正色道:“我方才抓住陈渊的手时,感觉到了……火行灵器。”
陵光脸色惊变,怔了好一会儿。
“这么说……陈渊快死了”他蹙眉,“怎么会这样”
才答应了陈老太保护他。
“不是。”玄庸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能够隐约感应到灵器了,不需要这人将死。”
陵光松了口气,想必是那两个灵器带给他灵力的作用,“可……”他还是忧心,“如果要取出来,也还是得等陈渊死去,是吗?”
玄庸叹口气:“是,这也是我方才看他时的所想。”
“那……”
“你觉得……”玄庸问,“是等他寿终正寝,再来取,还是说……”
现杀?
陵光想这个问题本来不需要问,陈渊就算是个毫不相识的人,他也不会希望他现在就死掉。
可这一瞬他忽而想起了陈老太的话。
皇帝痴爱征战,手下那骠骑将军战无不胜,却生性残暴,百姓已是苦不堪言。
若继续等,天下又将如何?
但……
一个人的生命,与天下人的生命,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真是灵器为祸人间,还是人自己造的孽?
他回道:“我想,还是等着吧,您觉得呢?”
玄庸点头:“人的生命对我来说不长,我等得了。”他望望眼前人,苦笑道,“只是我大抵要在人间许久,再看一遍相识的人一个个离去,也……包括你吧。”
陵光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想说,我不在了你再买一个下人不就行了。
但仔细想想,跟一个人若是相识久了,即便算不得好友,但要亲眼看着他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白骨,任谁也会难受。
他一时想,自己跑到这人身边扮成个普通人是对是错?
要想监看着他,本来有很多法子的,叫他看不到自己,只在不远处暗暗瞧着原本是很容易的事。
他没说话,玄庸继续说:“千里,我希望你能长寿,若是能活到我离开人间的时候,就好了。”
陵光把自己想成普通人:“我即便不死,也会老啊,等我白发苍苍,你依旧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想我是不愿意叫你见到的。”
玄庸眼中一哀,他转了身:“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想的吗?”
“我觉得……真正心里有你的人,应该会是这样想的。”
“心里有我?”
陵光已跳出了自己的身份,他把自己排除在人类之外了:“若是哪个人说不愿意叫你见他年华老去的样子,那这个人他应是把你看得很重要。”
玄庸笑了一笑:“是这样吗?”
子安,你是这样想的吗?
他长长久久的揣测子安对他的心意,在辛离山上想了数十年也还是不敢确定,那经年如许悬而未决的思量,倒是总被眼前人道破。
他也不知信的是自己,还是这人。
也或许,是越发明显的熟悉感,叫他一时恍惚,将两个人重合。
他透过烛火,看着陵光,看这人眉目如画,他不比子安的样貌差,甚至,细看眉眼,还有几分相似,但相较于子安的儒雅,这人不说话竟还能看出几分洒脱的仙气,就是这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
果然长得好,怎样都好看。
这人看人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真诚又喜悦,可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不看人的时候,那双眼里到处都写着无趣。
他好像心里对什么都不满意,但做出来的动作,又是恭敬的,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讨人喜欢。
玄庸想,大概有人天生一双厌世的眼睛,这跟心性无关,就长这样罢了。
即便是眉眼相似,可子安的眼中总是温柔的,偶尔带着点淡淡的忧,仿若看尽了沧海桑田,留下了对世间的悲悯。
玄庸拍拍额头,又笑起来,为什么要将他二人放在一起比呢,相似不相似,都没有区别,他不会因为一个人与子安相似,就会对这个人生出一样的情愫来。
他其实并不需要一个真正的下人伺候,他就只是想要这个人多陪一陪自己,若是从黑暗中一睁眼,能看到这样一个人正好站在面前,或者,即便不在,也会为他留盏灯,这样,就够了。
所以,他是真的希望这个人能够长寿。
他的目光没有半分回避,就这样盯着陵光,在那烛火之后,眼中倒映着火苗,和陵光的身影。
陵光却转了脸。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陵光心里琢磨着,“我的仙气应当隐藏得很好啊,以他现在的本事,发现不了吧,不过……之前有些时候说话没注意,或许露过馅,往后得多加小心才是,如果仍避免不了被他怀疑,那就……提前解决掉他算了。”
他这般想着,往外看了看。
外面没什么动静,那俩人竟然和平相处了,真是稀奇。
但陵光有些不放心,他的视线穿透墙面,向他那间屋子望了一眼。
莫平生安安静静地睡在地上,没铺铺盖,身上倒是有一条被子,像是被人扔上去的,连脸都盖了一半。
露出的一半脸隐有淤青。
陵光脸一变:这可能不是睡着了,而是被打晕了。
再瞧陈渊悠闲地躺在床上,还没睡,正哼着曲子。
陵光忧心地又朝莫平生看了看,而后收回目光。
听旁边人忽而一乍:“哎,我才反应过来……”
“什么?”他不用睡觉也不希望这样被惊吓。
玄庸撑起身子看着他:“你说一个人不愿意叫我见到他慢慢老去的样子是因为心里有我,那你为什么也不想让我见?”
“嗯?”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说过的话。
然后眼一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我也并没有说别的意思,我是开心的。”玄庸倒没像以往那般口头上占一占便宜,他笑得很坦然,“我不曾想过,一个随意买下来的人类小跟班,平日里总是被我喝来斥去,却没有怨恨,还能将我放在心里。”
陵光有一说一:“你倒并没有十分严苛。”
若他真是普通人,比起其他人家的下人,他的日子过得已经很可以了。
连睡觉的地方,都跟主人一个待遇不是么。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心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