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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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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自己还没全部烤熟的鸡,选择拿了烤好的那一只递给清河:“清河你拿着,我来扶大叔!”
清河笑了一声接过他的烤鸡,抬手打出一道气劲扑灭火堆,走到盖聂右侧帮天明一起搀扶他。
但三人此时状态都不算太好,过了片刻仍旧被前来查看情况的人追了上来。
为首的少年穿着紫衣,抹额上镶嵌两红一蓝的宝石,眉宇间有尚且稚嫩的英气,脊背绷得很直,举手投足都有一种难言的从容贵气。
“你们是什么人?”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三人,他的属下则不动声色地将三人悄悄包围。
盖聂按住了躁动的天明,对对方抱拳一礼:“在下盖聂。”
“盖聂?”少年一惊,“就是那个秦国第一剑客盖聂?”
“我大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客!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在盖聂醒来的时候,天明显然底气十足,吹捧盖聂的同时还对对面的少年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少年虽然并不在意天明的挑衅,但他显然很重视盖聂。他回以同样的抱拳一礼,语气比方才更温和了一些:“听闻先生离开秦国,被嬴政通缉追杀,不知先生是否遇到了麻烦?如有难处,我们项氏一族愿尽绵薄之力。”
“咦,你们居然这么好心?”天明瞪大了眼睛,“那你们知道附近哪里有医馆吗?我大叔受了很严重的伤,我们想找个地方给他看一看。”
清河虽然帮他简单做了包扎、处理了一下内伤,但那些伤口不可能瞬间便好起来。而且盖聂失血过多,他现在强撑着站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说起这一点的时候,清河并没有避着天明,但天明就这样直接把这件事说出来,显然立刻使他们处在了下风——一个清醒且完好的盖聂,比任何凶器都更能威慑旁人。而现在但凡对方稍微透出一点敌意,他们恐怕都要有些苦头吃。
清河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不算充盈的内息,悄悄打量起紫衣的少年,估算自己对上他能有几分胜算。
内息不足倒在其次,从醒来之后就时有时无的头疼才是真正令她忧心的地方。尖锐的刺痛有时甚至会令她神思不属,短暂失去意识,只是她都极力掩盖了自己的异样,不想让天明和盖聂发现。
“重伤么……墨家医仙端木姑娘倒是就在附近,但她有一些奇怪的规矩,恐怕不肯救治盖先生……”少年捏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考,仿佛是听到盖聂的话之后就开始真心为他们打算。
“在下的伤并无大碍。”盖聂看向身边试图悄悄支撑他的小姑娘,“但这位姑娘或许需要端木姑娘的帮助。”
被点名的清河身子一僵,她没想到盖聂那样的情况,居然也发现了她试图掩藏的痛苦。
“清河你也受伤了吗?”天明担忧地拉过她左看右看,“你哪里不舒服?”
少年的目光落在清河身上,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艳。
“我没事的。”清河拍了拍天明的手臂安抚笑道:“只是偶尔有些头疼罢了。但盖前辈的伤必须进行更全面的治疗——所以若是医仙前辈就在附近,我也想冒昧一访。”
项梁知道盖聂其人的重量,因此有心结交,也乐得卖个人情:“我们与墨家也算有几分交情,先生若信得过,不如让我们护送您去墨家求医?”
盖聂看了看小姑娘并不算好的脸色,点头应下。
一番交涉下来确定彼此不是敌人,少年便放心来与在场唯二的同龄人交谈:“在下项少羽,敢问姑娘芳名?”
“我名苑清河,河清海晏之清河。”她亦是松了一口气,对少年友善一笑,“叨扰诸位了。”
“算不得叨扰,苑姑娘言重了。清河……河清海晏……不知有什么典故么?”少年将这个名字放在舌尖滚过一遭,瞳色湛然明亮。
清河一怔,才想起来这个词要到唐时才有了:“在我家乡,‘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便寓指天下太平。”
少年听罢,抚掌而笑赞道:“好名字!清河姑娘身负对天下太平的期许而生,我辈也正是为了这样的愿景而披肝沥胆、九死不畏。祝愿我们,祝愿天下人,都能得偿所愿!”
天明转了转眼珠,上前将少女挡在身后,隔开两人:“喂!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我可是剑圣盖聂唯一传人,清河最好的朋友!”
少年玩味地看他一眼:“盖先生的传人就你这种水平吗?”
“什么叫我这种水平?”天明果然上钩,气呼呼要去打他,随手拿起盖聂的剑去拍他,结果没两下就被少年牢牢制住,那把未出鞘的剑也顺势落在他手里。
但他本来就无较真之意,于是便把剑递给清河笑道:“劳烦清河姑娘转交给盖先生,我们小打小闹,并不需要如此神兵。”
被他压在身下的天明极不服气:“你松开!”
清河摇头笑了笑,转身去找正和项梁交谈的盖聂。
盖聂接过剑,眼神忽而一凛。
“有杀气。”他沉声道,“天明,清河,少羽,到我身后来。”
清河瞥见他背后重新渗出的血色,担忧道:“盖前辈,您的伤不宜再动用内力了,我可以……”
盖聂不语,只用空着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打断了她的话。
因为答应要送盖聂去镜湖医庄,此时一大半弟子都回到营地收拾东西去了。仅剩的几个守卫将五人围在中间,握紧手中剑暗自警惕。
树林几簇飞鸟惊起,伴着巨大声响落在几人面前的,是身形巨大相貌狰狞到几乎已不像人类的恶客。
他的目标很明确,直奔握剑的盖聂而来,而他生命消逝的速度也很快,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一剑穿头。
天明目瞪口呆。
少羽亦是心生敬畏。
而清河……她忧心忡忡地看着盖聂摇摇欲坠的身影,先一步上前扶住了他。
少羽和天明也很快回过神来,帮着带范增回来的弟子将盖聂抬上马车。
清河不相信盖聂看不出她有能力自保,虽然她确实有些乏力,但盖聂的状态一定比她更糟糕。可他还是第一时间将她划进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宁愿伤口加重也不愿意让她去对敌。
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呢?
烈日一点点退去逼人的余热,马车车厢隔绝了大部分阳光,清河跪坐在盖聂身边为他重新上药包扎,头顶是天明少羽的热热闹闹的拌嘴。
她忽然就觉得,这个躺在光影交错中面色苍白的剑客,非常孤独。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强大、锋锐,却又温柔、内敛。
日光扫过他身侧的佩剑,在她眼底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她侧头避开,忽而发觉自己又犯了师父从前点明过的错——以己度人。
会觉得他孤独……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感到孤独,所以会不自觉地在她感到信任的盖聂身上去找共同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飘摇无依。
可她甚至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敢坦白,她觉得自己承受不起盖聂这份无言的关怀。
“清河。”盖聂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过来,看着跪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神色静谧又柔和,“如果你有任何想要告诉我的话,我都会听。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
——所以,不必露出那样难过又挣扎的神情。
对上那样令人安心的目光,清河神色一动,坐直了身子向他拱手一礼:“晚辈确有一事,想要告知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