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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一百七十九】尽孝百年 ...

  •   窗外又在夜晚下了雨。
      他这一次真的是觉出不对劲,但是却想不清楚为什么,所以韩子高几乎忍耐不住,突然出口,那石榴被他骤然扔开滚落在地上。
      江南的雨水里都杂了花香,顺着窗缝吹进来,垂纱轻动。
      陈茜蹙眉不语,突然抬手拉过他来吻住,两个人几乎隔了桌案扭打,最终韩子高一掌推开他,"他是我的儿子,就算我这辈子不能告诉他他也是我的儿子!你想让他做什么?你……"后半句却在看见陈茜有些苦涩的目光之后突然收住,韩子高自知也有些说过了。
      皇者有些无奈,唇角都被韩子高报复的弄出了血,只抬手随手摸了颇是狂妄,抬眼就盯着对面的人开口,"怕我害宗儿?你是他的爹爹……我就不是么……你这么说是想激怒我么,韩子高,没有用的。"

      而那对首的人觉得这样遮遮掩掩着实太过没有意思,韩子高再没开口绕开他想往里边去,陈茜一把拉住他,"宗儿也不小了,我似他这般大的时候也已经听从叔父的意思入军中磨练……毕竟现下北方虎视眈眈……"

      问题根本不是宗儿,而是陈茜到底通过太子的事情想要达到的目的。
      韩子高只担心这件事,可是陈茜却还在兜兜转转来说这些,他回身就冲口而出,"你又不是明日便要大行而去,现下急这些又有何用!"

      那风雨顺势冲开了窗子。
      只片刻的工夫一场细雨竟是下得大了,韩子高清楚的看着陈茜背后挡住了半边烛火摇曳熄灭,他忽然有些紧张的伸手拉住他,"你……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茜?"

      近日到底是怎么了。
      他去过玉华宫,直面那样利落得只剩可惜的生死之后,韩子高却又总觉得什么不对劲,他不信那些兆应的说法,但是……
      风里雨水的腥气,满心压抑。

      他有些软了声音低声问他,"陈茜,出什么事了?"
      那人却只是平静到远比风雨更加莫测,"无事。"
      这绯莲色的人却从来都是想到了就说,"不可能无事!什么日子你就开始紧张太子?"
      黑暗里只剩下周遭突然而起的风声,雨打在叶子之上一阵窸窣响动,离兮急急过来低声问着,"皇上,外边雨大了,让我进去把四下窗子掩了吧?"
      陈茜却突然低吼出声,"退下!"

      漫天扬起的明黄色垂纱打在脸上。
      韩子高已经很清楚的能觉出他的怒气瞬间爆发,漆黑的夜色里他的轮廓依旧清晰,"韩子高,若是我大行而去你也休想再把宗儿带走!"
      绯莲色的人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也不由愤然,"你这个时候还同我说这些……陈茜,你越是这样就代表你越是故意!你在遮掩什么?"
      明明他们都知道彼此不会。

      韩子高身后的窗子被风吹破,雨水卷了进来,两个人站在漫天的纱幔之中对峙,一直到噼啪一声碎裂的声响,韩子高才猛地回身望过去。

      窗下几株繁茂牡丹的花木竟是倒了,原是根基深种,这一时却连点风雨都受不住带得盆景四散,他来不及想什么,本能地向着那不断击打的窗子过去,却再度被陈茜从背后拦腰制住,"我说无事便是无事,到底谁是皇上……你可还记不记得!"

      陈茜对着这样野性子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干脆决定不和他争吵,几乎是打到了榻边,他把韩子高按在榻上,黑暗里这人的眸子带了极尖锐的光亮,却突然不再争执,"陈茜……我今天去看过见琛……想到了旧年很多事情,那么多阴谋心机都过来了……你同我之间……"他缓了口气,抱住他,"不要再藏着躲着……你到底怎么了?"
      陈茜骤然松了一切,任他抱着一直坐着没有动。

      很久之后韩子高周身莲花的味道让人满心酸楚,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想着他那一日的话,陈茜,我只剩下你了。
      陈茜觉得这辈子自己做过的一切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但是,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有的时候他会开始嘲笑自己,他是否在有了宗儿之后真的开始老去,这样宿命般的念头……真是可笑。

      他余光之中不断看着那窗门几近撕裂,但只是开口对着韩子高说了一句,"对不起。"

      韩子高却几乎发了狠,"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是皇上你一意孤行我就要接受……不要以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就可以一直妥协下去,韩子高从来没有为了谁放弃这么多……你毁了我的一切了陈茜!"
      你凭什么现在还遮遮掩掩的,明明是要出大事了,可你还是这样什么也不说。

      雷霆大作。
      撕裂开的天空,竟照得那龙榻上一片惨白。
      陈茜只是不断在说对不起,俯下而下撕扯开了所有。

      韩子高混乱的意识被如同这场几乎毫无预兆的暴雨一样平地而起,原本平和安稳的日子是不是终究不会太过长久?
      陈茜,你怎么会是一个道歉的人?
      可是他不准他有思考的时间,巨大的感情在风雨的夜晚缠绕在一处,他在他怀里上下不得快要崩溃,朱砂的颜色被细碎的头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半边,韩子高听着陈茜愈发的感叹,"子高……你还年轻……"就好像他已经要把一辈子过完。
      "你……"
      "嘘。"他堵住他的气息,沉溺的所有都成了矛盾的感情,"以前我想着……人生有限,若是死的那一日一定要先赐死你,任何人也休想比我多看你一眼……"
      他霸道到了这种地步,韩子高,我看不到你,任何人也休想再看到这样的绝世风华。

      "但是……"
      现在我们还有宗儿,是我抢走了他,这个生命我们必须负责,所以不能自私的带你走了。

      混乱的雨夜。

      幽幽暗暗的腐朽花叶碎在地上,雨水打了一夜,绯莲色的衣裳微微裹住自己,韩子高筋疲力尽没有心力再想什么,却只是死握着他的手不放,一直到昏沉睡过去的时候才觉得梦里有人前所未有的痛苦。
      声音嘶哑,"子高,我想让你同我死生一处,但是……我们还有宗儿,我相信你,若是真有那一日……你一定不要再固执。"

      一定陪着宗儿活下去。

      韩子高彷佛回到了颈上重伤之后如同死亡般的噩梦里,他不住地循着他的呼唤想要努力让自己醒过来。
      过去的事情竟然如同重演,所有人的面孔异常清晰,可是他却看不清他最想要看见的人,"陈茜……陈茜!"

      绯莲色的人骤然惊起,睁开眼睛才看着离兮吓了一跳退后两步,一只手断了热茶过来,有些尴尬的脸色偏开了眼睛,"大将军……皇上去正殿了……"
      韩子高迅速拉好衣裳,回身看着窗外已经到了白日,昨夜他们前所未有疯狂,厮打得整张榻上几乎倾覆一般不堪入目。
      "什么时辰了?"
      "过了卯时。"
      依旧是阴天,他也不知为何沉着心思没有心力再管什么,任离兮进来伺候洗漱。

      将窗子掩好的时候,韩子高原是靠着椅上有些用膳,突然停了一停,他抬眼看着离兮脚下,"等等……"

      很明显那花木本是摆得妥当,纵使昨夜风势渐大也尚不至于就此倾翻,恐怕是内里根基早就拂袖溃败……
      离兮也有些奇怪,刚想说些什么已经看见韩子高走过来。

      倾翻的泥土之中隐隐带了腐烂的味道,韩子高俯身用手捻起一些来看出端倪,"这花好好的全烂了根……是因为被倒了其它东西。"
      离兮奇怪不已,"不会,西殿之中只有我一人照管,每隔几日我都看顾着浇了水,却不知今年是怎么,这花越发活不成了。"
      韩子高挑起腐烂的根茎来凑在鼻下嗅嗅,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着离兮问,"皇上这几日可按时服药?"
      她并不清楚韩子高为何要问此事,只细细思量很是肯定,"大将军放心,药的事情俱是我领了药材按方子亲自熬来送入殿里,这中间并无一日假手他人。"

      泥土里带了药气。

      韩子高松开手下,死死盯着那花根霍然起身直往正殿而去,刚至门外却看着武岐伯似是等了很久,一见他出来很是高兴,"大将军,皇上今日兴致好,先行带太子殿下出宫狩猎去了。"
      没想到今日韩子高脸色全不似往日,冲口就问着,"狩猎?这个时候还出宫去……备马!"

      武岐伯看着他几乎强压了紧张觉出些不对,刚想开口看着离兮一路追出来,一手托了帕子急急喊着,绯莲色的人看着四下无人示意她不得胡乱说话,离兮只轻了声音,"收拾残迹的时候发现的……大将军……花泥之中俱是药渣。"
      她手抖得止不住,脸色苍白看着他竟一时也不敢再往下想,韩子高一把抓起那帕子转身向外冲去,"离兮,绝对不可声张,先统统收拾干净了,半个字也不要多言。"
      她慌乱的应下往回走。

      杨柳郁婆娑,一城清碧颜色。
      武岐伯匆匆跟着大将军上马出宫,今日雨后放晴,皇城四野湿润的水气染了山水灵秀,红衣一点入了画意,蒲桃一杯千日醉,游丝百丈,有人烈马金鞍,不带侍从踏花而过。

      城东的树林之中连年之后更是一直延伸至郊外,夏末秋初的时节最适宜围猎出游,但皇上很明显今日乃是临时起了兴致,仪仗轻减,只说是亲自出宫,携太子殿下同骑猎鹿,禁军诸人围在林外,却见太子虽小上马却是毫不畏惧,一时交口称赞。
      皇上也是高兴,带着他很是欣慰,"大将军教导有方,宗儿需记得,无论何事,定要听仲父的话。"

      马蹄轻点,林中犹有弥散雾气,石上青苔融融,太子看着父皇扬手而起百米之外,箭速竟比鸟禽扑簌更快,那飞禽挣扎几番倒地不起,陈茜看着宗儿满眼崇敬却又自己先叹了口气,抱着他摸了摸孩子小小发髻,"你仲父当年也是一点一点磨练出来的,宗儿,你虽然长在皇家,但是父皇不想你失了他的秉性。"
      这话前后都是矛盾,说来说去他们又如何同这个孩子解释前后因果?

      他听不懂,黑亮亮的眼睛只看着那弓箭伸手,陈茜握着他的手耐心教他用力,宗儿停了一刻想起什么,突然问着,"父皇总是说让我同仲父一般,唔……宗儿觉得……父皇很是喜欢仲父呢。"
      陈茜笑起来,看着他小小的眉眼同韩子高十分相近,总是想着要把所有都给他,"你知道什么?"难得这么轻松出了宫来,宗儿在马上转了身看着自己父皇也不害怕,"父皇只对着仲父神态才不一样,可是父皇不是应该喜欢母后么?"
      明黄色的人影只是微微摇首,带着孩子的手看着远处微微颤动的青石之后,小小的野兔觉出危险又躲无可躲,两人同时松手去,猎物轻而易举纳入囊中。

      身前的孩子越发被挑起了兴趣,自己拉了马缰要往前去,陈茜都随他,走了几步他却又想起什么来回首问道,"父皇,宗儿天资愚笨,若是……若是宗儿进展不佳,父皇也不要怪仲父,仲父这几日都在为了宗儿劳烦,我……我那日听见父皇问起太傅很是不悦,父皇莫要生气,是宗儿偷懒。"
      越说越声音越小,想起父皇责骂二弟时候的样子有些害怕,陈茜听了竟然有些黯然,一直到走到了林子深处他才重又答了一句,"父皇不怪你,是父皇心急,怕日后……"

      "父皇放心,我大陈江山必将百年昌盛。"小大人一样说的极是认真,陈茜大笑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突然却也敛了玩笑口气只认真看着宗儿叮嘱他,"你需记得,你同他们不一样,宗儿,你同你二弟,还有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是父皇同仲父此生所有希望,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谁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只记得……定要奉你仲父如生身之父,尽孝百年。"

      宗儿看着自己父皇一惯凌厉冷峻的目光,可是今天这目光里却多了些什么,孩子想不明白,只是听话的郑重应下。
      他的父皇身为皇者,这世间也总有办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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