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杀手的退休日常（三） ...
-
18.
太宰治提着东西走进病房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正靠坐在床头撕自己左手上残留的白色胶布，小孩子没注意到门口低头用毛茸茸地头顶对着他，一边撕一边咳得撕心裂肺。
太宰治快走几步走到病床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小孩子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看着他哑着嗓子轻轻唤了一声“先生”。
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圆乎乎的小脸现在明显瘦了一圈，说不心疼是假的。太宰治把带过来的保温桶打开端出一碟小菜，下面腾腾升起的白气散开米粥的香味，他塞了一把长柄勺到芥川龙之介手里让他先喝粥，自己站在一旁拆点心的包装。
小孩子顺从地接过喝了一口粥，抬头看他，和他视线对上又低下头去喝一口，抬头，低头，喝一口。太宰治心里好气又好笑，他把拆开的点心摆好后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
“现在知道错了？”
小孩子抱着能把脸塞进去的保温桶点了点头。
“那告诉我错哪了？”
“……”
大眼瞪小眼的沉默里太宰治的笑容骤然灿烂，芥川龙之介头越来越低最后把脸埋回保温桶里不愿意抬起来。
“芥川君。”
落在头顶的成年人的手掌宽厚温暖，暖暖的温度透过柔软发丝一路熨帖到心底不能言明的角落。
“试着相信我，好吗？”
19.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黑，芥川龙之介还未睁眼就感觉左手上压了什么东西，金发碧眼如同洋娃娃一样的女孩撑着头对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
“你醒了呀。”
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右手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玩偶向后蹭出半截。
“噗，不用这么害怕啦～我叫爱丽丝，是你监护人的、故人。”
最后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同一时间病房外。
“森先生。”
“哦呀，好久不见了太宰君～介意和我谈谈吗？”
太宰治委婉拒绝的话语在森鸥外的眼神飘向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时换成了一个字。
“好。”
20.
“呜哇——！！！哇啊啊啊啊啊！”
病房里却突然传来几乎算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打破了病房外沉甸甸的氛围，洋娃娃般漂亮的女孩子捂着脸边哭边叫边冲出来一头埋在森鸥外怀里怎么哄都不肯抬头。
隔了几秒门口又试探着探出一个小脑袋，下巴下叠着一个黑漆漆的玩偶。爱丽丝回头看见他哭得更大声了。
“芥川君？”
“我不知道。”被点到的人头摇得像只拨浪鼓，“我只是想把小黑拿给她和她一起玩，结果……”小孩子委委屈屈地咬着下唇拿眼睛瞅着走到跟前的监护人，紧张地把玩偶团吧团吧抱得更牢。
太宰治的注意力全在踩在冰冷地板的那只赤裸脚丫上，他两手一抄把人抱起来用自己的手捂着，芥川龙之介半趴在宽阔的肩膀上双手自然的圈住太宰颈脖，小孩子迎着探索的眼神偏头在太宰治脸上亲了一口。
21.
“先生生气了吗？”
“嗯？”
“您说男生让女孩子哭泣是很没有风度的做法。”
“啊，没关系，她也算不上女孩子。更何况我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
“诶？”
“我倒是很好奇龙之介你是怎么做到的，愿意说给我听听吗？”
“不要。在下要听您先说。”
“龙之介先说。”
“您先。”
“龙之介先。”
……
最后结果当然是成了一个无解之局谁都没说。
22.
芥川龙之介痊愈得很快，出院的时候恰好是周末，太宰治就领着他出去放风。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被微风吹动的海面，细腻温柔的金黄色沙滩上零星停留着几只叫不出名字的海鸟，沿着靠海的人行道修着一道围栏，水泥石灰堆砌的底座有点高——以芥川龙之介现在的身高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景色，虽然他目不斜视什么都没说走到这一段路时太宰治却故意落后半步，蹲下，做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小孩子没有怀疑很轻易就上了当，发现身边没有人后好奇地回头看他一眼迈着小短腿噔噔站在他身侧歪头歪脑去看，他就趁对方不注意掐着腰窝把人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
一晃眼就被架起来的芥川龙之介下意识想要挣扎着下去，太宰治偏偏不如他意钳制住挂着的小短腿“噌”一下站起来，还原地蹦两下，重心不稳的小孩子下意识想抓住手边的东西就顺理成章地握住头发把他抱得紧紧的，抱怨时呼出的气息暖暖的在发丝间徘徊一圈再散去。
“太宰先生！”
被吓了一大跳的男孩子气鼓鼓地喊监护人的名字，而他的监护人自己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得浑身都在抖，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后，监护人发出了真心实意的感叹。
“龙之介惊讶的表情真可爱～”
“先生，可爱对男孩子是什么赞美的词吗……”
“诶～龙之介收到我这颗赞美的心就够了嘛～”
23.
可能是上了瘾，之后太宰治一直不愿意把芥川龙之介放下，看他一直一副傻父亲模样、乐在其中、笑眯眯的样子芥川龙之介也就没有出声反驳，最后好不容易被放下、面对眼前颜色鲜艳印着卡通图案的衣服时芥川几乎一落地扭头就要跑，结果当然是被太宰治揪着领子拎回来摁着换上，他自己橙色T恤上印着“橙熟”，芥川龙之介白色T恤上印着“桃气”，字体后面分别是黄澄澄的橘子和粉色的桃子，美名其曰亲子装。
芥川龙之介：……好丑
他独自站在一人高的镜子前扯着衣服下摆前后转着打量，一边打量一边嫌弃，太宰治在收银台逗得收银的女生不停得笑，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里太宰治的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
他突然想起了和太宰治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24.
芥川龙之介在七岁时被捡回那个家。
第一天时他身边跟着的都是黑西装的管家，偶遇的人看见他眼神露出掩不住的惊讶。名义上为父母的人三天后回来看见他，名为母亲的女人瞬间落下泪来，名为父亲的男人抱住她低声安慰，仆人们在悲伤和怜悯做的面具下眉来眼去窃窃私语，他站在视线正中央却没有被一个人看进眼里。他低头带上恭顺有礼的面具，再抬眼时是顶替他人身份活下去的傀儡。
芥川龙之介十三岁时跟着父母去参加宴会。最大的黑手党组织宴请了许多人，他们是其中被邀请来参观的微不足道的观众。他乖乖地跟着父母和不认识的人打招呼，对轻蔑和不屑视而不见然后找借口溜走躲在角落拿碟子吃甜品，吃着吃着主角登场，他被汹涌的人流挤到最边缘的位置，脚下被绊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幸好没有弄脏那一看就不便宜的衣服。
芥川龙之介这样想着一边道歉一边退开抬头，黑发的青年比他高了近一个头，俯视着看下来的眼睛闪烁着饶有趣味的光芒，他正咧开嘴笑得灿烂。
明晃晃的灯光在这一秒骤然熄灭 ，视网膜上残留着白光，一切归于黑暗。
一阵阵惊呼声里、厚重的黑色中机械摩擦的细微声音贴着耳边延伸再收回，然后温热的指尖揉过耳垂，他被摁在宽一圈的怀里，呼出的气息洒在耳廓上，青年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小家伙，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芥川龙之介顿了顿，语气很认真地说：“先生，我的蛋糕不小心蹭您身上了。”
灯光骤亮，刺耳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芥川龙之介平静迎上探究目光露出演练千遍八风不动的标准微笑，“很抱歉。”
青年还是笑，眉眼弯弯，看上去十分愉悦的哼哼两声，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夸他：“乖孩子。”声带带动空气一路振动到他心底，尾音黏糊糊地拖长，几乎要把他绕进去围起来。然后轻轻一吻羽毛点水般落在红彤彤的耳尖，青年说：“太宰治，我的名字。”
声音，是芥川龙之介记住的关于太宰治的第一个东西。
想来这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杀手的退休日常（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