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廊台镇》太涩琴

30、第 30 章

　　在一声巨响之后，这个商场居然停电了。伴随着几声吓了一跳的尖叫，喧哗的众人突然安静下来，大约沉默了一两秒，众人意识到过来发生了什么，喧哗声又开始响起，只是从正常的交谈变成了愤怒的抱怨和唠叨，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取光。

　　“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带停电的？”

　　“负责人呢？”

　　“这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关思宇正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尴尬的情况，突然停电让人瞬间失去视野，反而令他松了口气。关思宇想趁这个机会溜掉，但是他刚转过身，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这么黑小心摔着。”

　　这次刘洪峰的声音是从他很近的地方传过来。

　　关思宇非常惊讶，他们现在看不到彼此，但是刘洪峰怎么知道他想要逃跑？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刘洪峰在黑暗中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手。

　　刘洪峰的手非常炙热，而关思宇的手因为尴尬和紧张，满是冷汗，指尖已经冰凉，刘洪峰像是发现了一样，轻柔地把关思宇的指尖包裹在掌心里。

　　过了一会儿，应急灯一盏盏地陆续亮起来，光线不如之前的明亮，但是安排人员疏散绰绰有余了。商场的负责人从二楼某处冒出来，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又过了一会儿商场广播响起来，传来一个大妈的声音，就是平日里高喊“打折九块九”的那种高亢的女声：“发生了这种事情十分抱歉，现在我们的相关工作人员正在查找停电原因，希望各位顾客耐心等待或者有秩序地离开。”

　　惨白的应急灯亮起来之后，关思宇看到刘洪峰的脸了，他的表情倒是没有尴尬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一如平常地平静，但是手还是牢牢地握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跑，从以前开始你就这样，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想逃避，”刘洪峰淡定地说，“刚才灯一黑，我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你溜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和我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这番话说得关思宇反而心里愧疚起来，但是他还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时候，餐厅里面传来男人的怒吼声，这吼叫吸引了三楼几乎所有人的注意，而下一秒传来又一声巨响，这次的响声与之前不同，更加震耳欲聋，紧接着一股气流夹杂着火焰从餐厅后厨蹿了出来。

　　餐厅后厨似乎是爆炸了，虽然只是一个小爆炸，但是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失火了！快跑呀！”

　　这句喊声引发了可怕的连锁反应，人群中发出惊呼，一些人开始往外跑。由于商场很小，人又多，加之之前的停电造成恐慌的心理预期，一些心理素质差的人产生了过量的应激反应，而人的恐慌情绪是会蔓延的，楼上人的叫声影响了下面不明所以的其他人，楼下听到爆炸声的人们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跟着纷纷逃命似的往外跑，于是整栋商场在人的踩踏声中宛如遭遇了地震般地轰动起来。

　　关思宇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群做成的巨大波浪裹挟着，被推搡着被迫向楼梯方向漂流，人们惊慌失措的踩踏声像是末日来临的洪钟一样。一时间，女人的叫声，男人的骂声，孩子的哭声混成一团，在老旧商城楼梯间的墙壁之间来回碰撞。商场的工作人员试图维持秩序，但是场面却迅速失控，广播中“不要惊慌，有序离开”的女声也在人们的尖叫中渐渐隐去。

　　在庞大的人流之中，关思宇能感觉到刘洪峰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突然人群之中有人摔倒了，那个女人发出惊叫，但是迅速被埋没在人群的喊叫和脚步声间，而随后赶来的人们中有人不小心踩到了她身上，继续跌倒，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不断地有人摔倒，再被随后的人踩踏过去。

　　欧路商城就这样因为一起停电就发生了踩踏事故。

　　罪哥站起来：“快走！”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整个商场陷入黑暗。

　　“停、停电了？”老罗震惊。

　　“他选择这里是有目的，这家商场是原来机械厂老楼改造，电力线路是后接入的，有很大的问题，之前新闻就报道过。”罪哥说着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拿着打火机，于是随手打开打火机照明，然而火光刚亮起来，就看到王增辛举着餐刀站着。

　　“你做什么？”

　　这时候应急灯亮起来，王增辛似乎本来是想趁乱跑掉，但是刚站起来就被罪哥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地挥舞着餐刀向罪哥插过去，罪哥丢掉打火机敏捷地接住他的手腕，老罗也跳起来隔着桌子抓向王增辛的衣服。王增辛偷袭没成功想逃跑，但是罪哥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王增辛手脚并用地又踢又拽罪哥的衣服和头发，老罗隔着桌子拽住王增辛的衣领子，桌子在三个人的用力之下急剧向一边倾斜。

　　“妈的，你这个狗东西！”罪哥骂道，王增辛这个瘾君子体力根本敌不过常年健身的罪哥，迅速占据下风。王增辛渐渐体力不支，眼看要被制服，但是他扒拉罪哥头发的手却不知怎么插进了罪哥的眼睛里。

　　罪哥发出一阵痛苦的怒吼，另一只手顺势抓住王增辛的脑袋顶的头发把他脸朝下按在桌子上，发出的一声巨响，桌子上的碗筷“乒乒砰砰”地震动。然而就在这时候，餐厅后厨发生了爆炸，他们的12号桌恰好离厨房最近，一股杂夹着火苗的气流从后面窜出来，直接将离厨房最近的几张桌子掀翻。

　　罪哥、老罗、王增辛和邻座的几个人都摔倒在地，其中罪哥还被掀翻的桌子砸了一下，餐厅里的其他人愣了一下，这时候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一声“失火了，快跑呀！”

　　众人惊慌失措地向外跑，餐厅外的人群也像发生了地震一样地涌动起来。王增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跟着人群向外跑，罪哥被砸得有点神志不清，他挣扎着试图拽住王增辛的脚腕，但是被王增辛狠狠地踩了一脚。

　　大批人流向外涌动，在混乱之中王增辛终于还是跑掉了。

　　欧路商城的混乱事故发生十五分钟分钟之后，县公安局的警车、消防队的消防车和医院的急救车就尖啸着赶到了，这时候商城外已经聚集了大批围观的人群。警察一边疏散着人群，一边为消防员开辟道路进去救人，被踩踏的人一个一个地被抬出来送上救护车，其中还有一个孩子。

　　姚文华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后面，穿着大衣，手插在口袋里默默地看着这混乱的夜景。

　　“是你的杰作吧？”一个如银铃般的女声传来，姚文华慵懒地转过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烫着卷发抹着浓妆的女性，虽然她的声音像一个小女孩，但是她的容貌看起来却有快四十岁，颧骨很高，尖下巴，面容看起来十分刻薄。尽管如此，容貌依旧算得上优雅美丽，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一个美女。

　　“有人算计我，我本打算简单地反制一下，惹出这么大乱子我也没有想到。”姚文华淡淡地说，“群众往往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像古代的战争，只要有一个人逃跑，随后的人就会跟着丢盔弃甲，必胜的战局也会变成一片溃滩。真的很好笑。”

　　“炸了三楼，你还说是简单地反制，”女人冷笑道，“我听说这里出了乱子，我掐指一算，这不是你大驾光临，十有八九和你有关，毕竟小题大做很像你的风格。”

　　“怎么能全怪我呢？”姚文华笑了一下，“这个商城原本就有电路问题，以前安全检查部门就警告过，还上过新闻，商家一直不闻不问，我今天只是让大家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从这个角度看，我还是一个社会义士。”

　　“做事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不愧是你，小心活不过明天。”女人恶毒地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的地盘。”

　　姚文华一点也不生气，而是平静地微笑着：“你们‘父女’俩管着这片地方，就这？你知道关瑞麟没有死吗？”

　　女人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哪个关瑞麟？那个？”女人露出惊恐的表情，但是随即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不可能，关瑞麟确实是死了，他的死亡在公安局都有记录，‘父亲’亲自去看过档案，死亡证明清清楚楚，还有照片！”

　　“但是下葬的是骨灰，没有人看到过尸体，是不是？”姚文华笑道，“实不相瞒，我今天刚刚见过关瑞麟本人，他已经长大了，和我们的‘东王’长得七分相似。”

　　“你骗人，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女人说，“你想动摇我。我知道你是来抢我们的生意，小孩，你还嫩了点！”

　　“我确实也不能确定，被你说中了，但是我早晚有机会能证明。我先提醒一句，这位关瑞麟不仅长大了，还非常地好事，因为他我损失了一个有用的‘人头’，还挺能干的。不过我呢，给他提供了一个小小的线索，想看看他到底有多能干，我记得你在瓦廊台镇有一个‘人头’，他还有一个据点，是不是？”

　　女人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狰狞：“姚文华，你做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们‘父女’真是蠢到家了，以为靠权势可以只手遮天，但是其实只要稍微和当地的瘾君子们打探一下就能知道。你们‘父女’看来事情办得不怎么样，整日只想着床事。”姚文华嘴里的话之难听和他表面的优雅形成鲜明反比，“实不相瞒，我已经和这个章有怀接触过了，他蠢得和你们如出一辙，他还真以为我是个建筑商人呢。”

　　女人突然上前一步，靠近姚文华的身体，两人距离近得宛如亲密的恋人一般，但是女人的大衣宽阔的袖口中却伸出一个又长又硬又冰冷的东西，抵住姚文华的腹部。

　　“你这个贱人，滚回你的地方去，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乱成一片，敢来动我们的生意，我现在就让你肚子开花！”

　　姚文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展开手臂，做出拥抱的样子。

　　“开枪吧，我无所谓，但是这里人很多，警察也在。”

　　女人气得呼呼地喘气，一股一股的白气吐在空气里，融化在凛冽的寒风中。过了一会，女人无可奈何地收起手枪，后退几步。

　　“姚文华，不要太得意了，就算你能活过明天，你也活不过明年，我唐安妮说到做到。”

　　“我很期待。”姚文华优雅地点头行了个礼，转身走掉了。

　　王诗盈躺在他自己阴暗狭小的出租屋地上，没有开灯，只有一片惨淡的月光照进屋子。屋子里没有暖气，有一个老式炉子，但是里面的炭已经烧成了炭灰，冰冷如霜，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再次点燃过，窗户、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王诗盈躺在冰冷的地上，如此寒冷的空间里，他却满面潮红，浑身抽搐，涕泪交流。

　　他痛苦地在地上挣扎，浑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从大脑到指尖的每一根神经，疼痛而灼热。他翻滚着，从木头制的旧床底下扒出一箱子东西，手已经不听使唤，直接打翻了箱子，里面滚落出许多塑料的针管和一些包装，他在这堆垃圾里翻找着，终于找到一个里面还有东西的针管。

　　他像是得了救星一般，也不管这个针头放了多久，有多肮脏，直接扎进手臂，手臂上满是针眼，已经扎得发青，但是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针管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王诗盈注射完毕之后继续趴在地上等着药力发作，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脑子里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他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晕乎乎的飘飘然的感觉浮现，身体的疼痛减退，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他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在脑子里想着这样的问题。

　　现在没有了金主大佬给他送钱，他要找到一个快速弄钱的办法，否则下一次毒瘾发作，他很可能真的会痛苦死掉。什么违法什么道德，此刻在上瘾的威力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罪恶开始在王诗盈脑子里浮现。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手里一定有钱！

　　肮脏的屋子里弥漫着冬日严寒都无法掩盖的肮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