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不悔痴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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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不悔痴狂
月光像是入了水的墨，淡淡地晕染了一个浅色的天地，让人的眼前慢慢模糊。
剑子侧过眼去，隐隐约约看到地上映出来的两个相拥身影——他的背紧贴在龙宿的胸前，相触的肌肤微微有些汗意的濡湿，又有些温暖。龙宿抱他抱得很紧，十指交扣，横在他的胸前，好像要融进骨血一般的姿势，温柔又寂寞。
三千白发撒在他的臂弯里，剑子轻轻动了动，想抬手去拢发，谁料刚一侧身，就被身后的那股力道夹得更紧——
龙宿的唇贴在他的耳畔，温缓的气息里还带着一丝倦倦的鼻音：“剑子……等到天亮好吗？”
等到这一曲终了，再与吾相别好吗。
……
等到天亮……吾也许就能放开抱紧汝的手……
剑子一怔，一瞬间居然有哽咽的冲动。他翻过手来，锁住了龙宿的手，掌心相贴，再缓缓合上眼：“……龙宿啊，睡吧。”
睡着了，就可以不用再思量了吧。
这样想来，倒觉哂然，只是那样的一场情事过后，也真是累极，于是索性摊手摊脚，一点斯文也不顾的样子，枕着龙宿的手臂就欲沉沉地睡。
龙宿却不满地晃了晃胳膊。
“……干嘛？”
“汝又会给吾下迷神药么？等吾醒来汝又不知会跑到哪里去……”半晌，身后居然是一句哝哝的抱怨。
剑子微微含着笑，竟带着点坏意：“衣服都被你扯坏了，那药能藏到哪里去？”
龙宿也笑了，右手按在那人的左胸口，指尖在那光裸的肌肤上轻轻划着圈：“吾家剑子，惯会把迷神药藏于此处，教吾魂牵梦绕，相思不能消。”
剑子轻轻一叹，这样绵绵的情话，从这个人的口中听得多了，竟也不觉得脸红，习惯真是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习惯变成了眷恋，就会无声无息地惊动着人心，教人左右总不能安好。
可他偏偏还是眷恋着耽溺着，把这柔软的惊动，都变成了可贵。
剑子几乎有些愤然地想，我真是太心软了。于是狠狠动了动手指，想攒成一个拳头来示威。
然后就听到龙宿低低的笑声，浅浅地在耳边流连着。
刚刚鼓足了气的心肠像被针尖一扎，化成了软软的一滩缱绻——是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听到他的笑声，就会觉得罢了罢了，这样也好呢？
于是有些赌气般地回过身，蓦地和龙宿鼻尖相抵，只看见月色下龙宿鎏金一样的眼睛沉沉地像两弯深潭，潭底却又亮着星辰，藏着漩涡。
剑子想了想，凑上去，试探一样地含住了那人的唇。
然后轻啄变成了深吻，龙宿轻轻皱了皱眉，接着强势地反压过来，舌尖滑进他的唇——
紧紧搂住自己脊背的手蓦地一松，肩上却是一沉。
剑子慢慢睁开眼，视线掠过窗棂上斑驳的月影，再定定地望着龙宿闭上的眼，秀长的眉，竟似有些痴了。
片刻，方轻轻推开龙宿的肩，再轻轻给龙宿掖好被子。
起身穿衣的时候，腿间依然疼痛酸软，只是手指拂在胸襟，就再不觉得有多痛。
百般离别滋味，算未抵，心肠酸楚。
关门声响起的时候，龙宿睁开了眼睛。
舌尖还带着一丝的苦涩。这个人，连买迷神药的钱都没有了吗，这一次……大概又是从深山里捡来的什么蒙汉药材，苦味弥漫得这样明显。
他拉了拉被子，翻身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只见那深深浅浅的夜幕边缘，隐隐亮起了启明星的微光。
果然……是等到了天亮吗。
他近乎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又静静闭上眼——
想让吾睡去么，那么便去合汝的心意，只是汝走得太急，吾手心、唇畔还全是汝的温度，汝说这教吾如何安眠？
这样不得安眠，日复一日，把时光都过得杳然，错过了良辰美景，错过了春雨夏荷，只因无心度年华，倒也不觉得遗憾。
剑子再踏进岘匿迷谷的时候，是这一年的深秋。
药师的迷谷里还是氤氲着浓浓的药草香，只是一簇簇的明黄深红已替去了那大片的翠绿，明明是最热闹的秋色，却又藏着一丝丝的落寞幽凉。
剑子对着围栏里的药草长吁短叹，大有一番怕流水年华春去渺的啧啧深情。
一身明黄的慕少艾把最后一株草药揣进怀里，直起身意味深长地叹气：“疏楼西风的百花四季常开，要观赏请移尊驾——是说，请不要对着我的药草伤春怀旧好吗？”
剑子撑着围栏，怨毒地望过去：“哪壶不开提哪壶，药师你嘴巴太毒当心遭来报应。”
慕少艾转着烟斗哼哼笑：“老人家我吃穿不愁，孩子房子样样齐全，倒是你，得罪了你家那位，日子不好过吧……”
唔。剑子抚着额头叹气，过了一会儿方开口：“得不得罪又如何呢，结果还不都一样。”
世事本就难定，人力从来有限。奔忙了百年，结果还不都一样。
剑子仰着脸微微笑，黑色的眼睛澄明如水，映着秋日的落霞，云淡天高。
慕少艾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喂，有时候我真不相信，这个样子的你，当年是怎么单枪匹马就唬住天帝的。
剑子转过身，拂尘横握，给那人做了个揖，态度谦恭，耶，剑子胆小怕事，哪里比得上药师你当年只手遮天救羽人的血雨腥风。
四目相对，两个人在瞬间都泄了互戳痛脚的力气。
秋风乍起天气凉，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了。
慕少艾摇摇头，打个休战的手势，问：“你来这里，是要借钱还是要蹭饭？”
剑子拂尘一挥，神色果然正经起来：“我想让你替我转交一样东西……给龙宿。”
哦？什么东西？慕少艾侧头看他的脸，把那一点八卦藏在眼睛里，又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剑子两道雪眉平平整整，说：很重要，是龙宿的尺木灵玉。
慕少艾一惊，说你开玩笑吗，龙神的尺木灵玉，你是怎么弄来的？
剑子翻翻白眼，理所当然地开口：“还能怎么来，当然是骗来的啊。”
慕少艾忽然头痛，托着下巴，半晌怔然发问：“你老实说，当年在天枢星盘上，你看到了什么？”
当年，当年。
当年的彩云明月，夕照晨星，既然早已寻不得，重提又有什么意义呢。
剑子摆摆手，只说药师啊，今年秋天一过，龙宿就可以返天了。
慕少艾沉默了会，终于低声道：“那你呢？”
剑子眨眨眼，很淡然的模样：“我早自剔了仙骨，怎么会回去。”回身笑一笑，又道：“再说，做惯了人间的小先天，我也不愿再回那里。”
——龙宿，我和你订个契约好不好？五年过后，我和你一起上天。
——龙宿，这东西，就是尺木灵玉吧。
——龙宿，和我一起，在人间多留五年怎么样？
——龙宿，你再等我两年好不好？
……
——剩下的，剑子愿一己承担，自剔仙骨，永不回天。
……
闭上眼，仰天悠然一叹：龙宿啊，剑子又要食言了。
慕少艾侧身看他，见那道雪白身影长身而立，神情寂寥，衣袖被秋风吹鼓着翻飞，似是不知何时，便要乘风而去。
回过神来，慕少艾轻轻笑了一声，只说道：看你欠我家阿九的麦芽糖树，要怎么交差。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不悔痴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