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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23 魔气滔天 罪孽难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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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谪予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体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着,眼睛微微散发着火光:“你说,你也想知道?你仙力如此强大,身怀翥剑宗的绝学,同时还带着这股强烈的魔气,你居然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你难道也不想承认,是你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吗?”
佑谪予向来清冷,此时却声声俱厉,字字如刃,千恕听得身子猛然一震!
“我……我不是不想承认,我是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呵呵呵呵……将利刃刺进自己孪生兄弟的体内,那种感觉,你竟然能忘记?你果真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
“不错!我或许,真的是个魔头!可我,真的用这双手,杀了他吗?!”千恕看着自己的手,抖的更剧烈了。
他仿佛在上面看见一片片鲜红在滴落,又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正浑身是血的跪在面前,一双血手抓着自己的衣襟,怒目中满是怨意,不解,和难以置信。
他捂住自己的脸,一下跪倒在地,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你……究竟何意?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佑谪予看着他,觉得很不对劲,他这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知道,我记得,却又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杀了自己的哥哥?那不是噩梦吗?那怎么会是真的?不会的……不可能!”千恕捂着头,自顾自的喃喃道,他的头真的很疼,只是他的心却更疼。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佑谪予终于相信,千恕真的不知道一说了。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纠怨痛苦。
“当年我醒来之时,脑中便是一片混乱不堪,感觉有一大片的空白缺失。但是,我也确实经常在梦中见到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在互相撕杀着,一个带着仙气,一个带着魔气,结局无异全都是魔气的自己将仙气的自己一箭穿心,然后就被生生惊醒了。那次突然听得你们谈论起,才知道了翥剑宗掌门之事,也是那时候,我才隐隐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只是……只是我……”千恕说的很慢,带着重重的喘息,仿似煎熬无比。
“你想说你只是一时魔障了心窍,才杀了自己的亲兄弟?还是你失忆,不记得,便想将这些事推的一干二净?”佑谪予依旧厉声质问。
“我……并没有!”千恕低垂着头。
“那是想如何?因为方才救了我,便觉得我不会下手杀了你为掌门报仇?”
“不是!”千恕猛的抬头看向佑谪予,这次的眼神却是带上了些绝望。
佑谪予:“…………”
“不是的!确实,我入魔是事实,杀了自己的哥哥,你的掌门,这也是事实,不论我现在后不后悔,失没失忆,错了就是错了,不管是付出代价还是惩罚,都是我必须受的。”千恕继续说着,神色黯然。
铮的一声龙吟,君雅剑再次出鞘,锋寒直指千恕的咽喉。
“我寻了你十数载,就是为了要替掌门报仇,了却师父之愿。如今,我便取你首级回去,给师父和翥剑宗一个交待,你……可还有遗言?”佑谪予语中含怒,剑锋竟明显的在晃动着。
“虽然,我很想记起一切,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怕是没有机会了吧?也罢,你……就将我的命取去,再代我到你的掌门塚前,还有,对你的师父说一声,对不起吧!”
佑谪予看着那直直盯着自己的深邃眼眸,清澄而无惧,且不甘,且悲哀,且痛苦,且不舍!
“为何是你?为何……偏偏是你?”佑谪予低吼的声音中除了愤怒,竟然还带着莫名的无奈和伤感。
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清澄双眸,眼中微微泛红。
为何无奈?明明仇敌寻了这么多年,如今就在眼前,不该是释然庆幸吗?
为何伤感?明明想着手刃万恶仇敌,如今就要实现,不该是高兴轻松吗?
为何你指着我喉间的君雅在不停颤抖着?
千恕听着佑谪予那声声为何,看着眼前那怒红的双目,浑身剧抖不已。
“为何不动手?因为不忍吗?只因这数日的相处,便令你忘了翥剑宗、忘了掌门的血海深仇吗?”千恕竟然突然出言相激。
不知为何,那曾经多次与他心灵相应,带他逃离生天的君雅,如今这般指在自己喉尖时,疼的,却是在那下方三寸之地。
那种疼,令他忽然就想放弃了。想放弃苟延残喘,想放弃挣扎求存,想放弃继续隐瞒,想放弃背负的不安与自责。
也许,让佑谪予完成报仇血恨的夙愿,自已也能偿还多年的血债,求个安心罢。其实,就这样,死在君雅之下,由他亲自动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千恕想着,竟是勾起了一抹清灵却又带着绝望的笑容。
佑谪予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笑,执着君雅的手反倒渐渐平静了下来。
千恕虽然一直刻意隐藏着自己这段黑暗的过往,性格也有意压的浅淡冷然,宛拒于人。但这段时间与千恕的朝夕相处,自认已算深知他的为人,他那由内心而发的善良和纯雅的气质,是无论如何都伪装不来的。
就连他自己到此刻都无法相信,更接受不了千恕是个大魔头,并且曾杀了掌门的这个事实。
他甚至相信,千恕在得知这一切,得知自己入魔,甚至杀了自己的哥哥时,那种悔,那种痛,还有那种失去记忆的不甘,都是真真切切,发自真意的。
现在的千恕,就像是个带有魔气的正常人而已。他并没有被邪魔所控制,他有着自己的本性,而那份本性,是如此纯良的。
只不过,事实,却是这般过份的脱离着自已的想像。原本想象中的他应该是那种阴险卑鄙丑陋无比的魔人,却想不到竟是他有着这般倾世俊雅的绝好风骨,好到足以动摇自己那邪祟必除的决心。
“你不愿意动手,便让我自已来吧!”见佑谪予仍执着君雅,却未动半分,千恕便自已向前挪动了身子,眼神带着绝决。
那喉间渐渐向自己的剑尖逼近,白皙的脖颈已被锋利刺破,一抹鲜红冒出,缓缓流下。
佑谪予瞬间被那颜色所惊醒,倏地一下收回君雅,铛的一声插回剑鞘。
只怕他再慢了那么半分,君雅便会直接断了千恕的咽管。
佑谪予鬓间划落一滴惊汗。
此刻他也算彻底明白了,自已终究是下不去手的,哪怕是千恕自已甘愿的献出生命,他也接受不了。
可是,若要他就这么原谅他,他也做不到。虽然千恕现在恢复着本性,但毕竟还是杀了掌门的凶手。
一边是不忍,一边是仇恨,令佑谪予在天大的为难面前纠葛不已。多说无用,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所以,他一时也只能双目含怒的干瞪着千恕。
千恕见他收剑,已是一愣。只此见佑谪予怒视着自已,也是发不出声,只能静静回看着他,忍受那目光的凌迟之刑。
“千恕——!仙小子——!你们……你们没事?太好了!”
正当两人一个使眼刀一个接眼刀的对决中时,小王爷和刑修冲了过来,见到两人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深情”对视时,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哼!”佑谪予不予理会,转身与小王爷擦身而过,离开了。
“仙小子他怎么了?”小王爷见佑谪予一脸黯黑的离开,心中大是不解。
照理来说,这等劫后余生的重要时刻,不都该是激动万分,感动涕零,抱头痛苦,惺惺相惜的吗?怎么仙小子反倒还生上气了?
千恕心情也十分复杂,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小王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胸口处憋闷一块,连气都吐出不均,一时也就只好沉默着不语了。
“你们……怎么了?吵架了?”小王爷自己都被自己问疑惑了。这个时候,还能吵上架吗?吵什么?魔虫该是横着灭还是竖着灭?灭的姿势不对便吵成了冤家?
唉……
千恕轻轻摇摇头,也转身离去。
小王爷纳闷的转头看向刑修,刑将军也是一脸的茫然不解。
魔虫尽除,刑将军将拦路的粗绳削断了几根,证明已有人来处理过。几人才又重跨上马匹,继续赶路。
只是,当间的气氛变的有些微妙了起来。
这一路,千恕与佑谪予之间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虽然平常佑谪予就是个极为惜言如金的人,但好歹也会哼哼嗯嗯的应上两声,而那双美目更是没少瞟向千恕。
可如今,行了大半天了,他愣是连半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千恕,全然当千恕是透明不存在的一般。
而千恕,也变的有些深沉了。少了一份温雅,多了一份疏离。好似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也许,更甚那时了。
小王爷的好奇心都快要被猫爪挠烂了,却又不敢去问两人,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说,让他真是活活被煎熬了一路。
终于,在这般沉闷的气氛中过了三日,四人总算是来到了雨澜国的皇城。
老规矩,自然是寻了处最好的客栈要了最好的客房,准备要好好洗去一身的尘土,再美美吃上一顿,晚上舒舒服服睡个饱觉,然后第二天好开始神清气爽的当间谍。
傍晚时分,夕下余晖,天边只余浅浅一簇红霞。周围景物正渐渐失去颜色,变的不再清晰起来。
忽的,一阵清扬的石笛曲音轻轻飘散而来,那么悠扬,那么动听,那么清灵,却又那么悲切,还带着一丝的迷茫。
可见吹笛之人心中所思复杂。
这近水楼真不愧是雨澜国皇城的第一楼,大不说,且高。
就连这处高高阁楼的屋顶,都是用锃光瓦亮的黄金色琉璃所铺。
而千恕就正坐在这上面吹着小巧的石笛,因为高,所以声音还未能传到地面,便已随风远去。
此处视野极佳,看尽百家灯火。高处风清云淡,心情忧愁亦随之拂去。
“千公子,过来用膳了!”小王爷趴在对面阁楼的窗上对着他招手喊到,刑将军也靠在窗边对着他侧头而望。
想来他们在那听他吹笛应有一阵子了吧,只是听的入迷,不舍得打扰了他。只见他停下出神,方出声叫他入屋一起用膳。
两间阁楼相距并不远,千恕也分明瞧见那里面的桌上早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而佑谪予正坐在桌边,只顾垂头品着手中的香茶,对这边侧都未侧一面。
唉……方觉着淡去的忧愁怎又瞬间回来了的感觉?
“我……不饿,不太想吃!各位慢用吧,我有些累,先回屋歇着了!”千恕说罢,几个轻跃便跳回阁楼内,接着下楼返回自己的房间,将门轻轻一合。
房内,他靠坐在窗台之上,一条腿悬挂在窗外。
虽说这里很高,但却完全不必担心会摔下去变成一滩泥酱。
第一,他是修仙人士,身手非但不差,反而极好。第二,这等阁楼自然都是做了极好的防护措施,毕竟来这住的有钱人,并不是个个都不怕摔的。所以下方还是有一层棱台,就算失足掉下去,顶多就是摔得有些疼而已,爬起来走过去,也能顺着棱台走到下一层的台阶之上。
这等档次的酒楼,所想自然周到。
扣扣扣……
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千恕眼望窗外,一动没动,也不回应。
扣扣扣……
门外人不死心,连敲了三次。
可千恕依旧没反应,且装做睡死了,门外之人自会放弃的。
吱呀——!!
事实与所想总是那般相互违背,门竟是被直接推开了。看样子来者是熟人,知道他未有锁门的习惯。毕竟浪迹者身无分文,无甚值钱的可偷,平日里也都是住荒野破庙的,绝无防贼一说。
并且,随着门开,飘进来那股浓香的饭菜味,就知,多半是刑将军奉小王爷的令,为他送吃的来了。
“唉……刑公子,已说过了,我是真的不饿!”千恕依旧一动没动,眼神看着窗外出神。
不饿?不,他当然饿!可是,再饿,他也觉得没有半分胃口,就算此刻放着一盘神仙麒麟鱼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吃的下去。
“又在骗人!”
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惊得千恕猛然转头,一双眼有些呆然的盯着来人。
佑谪予被他这一副表情看得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于是侧过头避开眼神的对视,并将手中的菜盘放在桌上,里面赫然摆着一条卖相极佳的鱼肴。
“以往的你,不是一顿不吃,便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而你这几日,一到用膳时间便称没胃口走开了,几乎都没吃些什么东西,怎会觉得不饿?”佑谪予声音依旧清冷,可听在千恕耳中,简直温柔的不行了。
“你……怎么会……?”怕不是自己饿出幻觉了吧?其实眼前这个人是刑将军来着,或者,压根就没有人进房间来吧?
“你还问我为何会来?哼,我若再不来,只怕你就要将自己活活饿死了吧?尘公子说他们劝你多次都无效,我可不像他们那般温善好说话。”佑谪予说罢,直接端起那道鱼走过来,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便往千恕唇边挨,竟是要直接喂他。
“这……我……我自己来……呜——!”
刚开口,那块鱼肉便塞进嘴里来。千恕都未来的及嚼,便直接咽了下去。
这……这成何体统?这叫什么事?这简直太荒谬!
虽说你不温善,不好说话,不易相与,可这也太恣意妄为了点吧?
见佑谪予一脸沉静的再次夹起一块鱼肉就要喂来。千恕急忙夺下他手中的鱼筷,乖乖跳下窗台,坐到桌前自己吃饭。
想自己一生浮云淡薄,宠辱不惊的,怎就遇上了这么一个让他恨之不能,怪之不忍,拒之不得一个人?整就一个克星嘛!
千恕埋头吃饭,如此美味佳肴他却形如嚼蜡。只因对面那喝茶之人,看似优雅平淡,可那视线在千恕感觉起来,却如无数飞针穿顶。
“我……可是你最大的仇敌,我若饿死了,你不是更喜于乐见吗?何必还……”千恕说着看了看眼前的菜食,都是他爱吃的。
确实,从各个方面来说,他都是翥剑宗、是佑谪予最大的死敌。
其一,他可是那个年少便已达化仙的掌门亲弟弟,实力还在如今的代掌门之上,这等对手,不除岂非人间一大祸患?
其二,虽然忆识受损,令他实力锐减,但若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那他入魔后的实力,便能成为众邪之首,统令群魔,这乃佑谪予必除的最大敌人。
其三,自是他身为屠宗灭祖的凶手,杀了剑宗掌门,佑谪予师父的义弟。这仇简直大了去了,无论怎么死,死多少回,只怕都难消他们的怨恨之意吧?
可此时,佑谪予非但不取他性命,还生怕他饿着了?
佑谪予看着千恕那显得清澈无比的深眸,微微一叹!
“是不是死敌,该不该死,不由我说了算,以后我自会将你带回宗内交由师父定夺。若你哪日被魔性所侵占,失了本性,我定当场斩杀决不手软。可至少,现在在我眼里的,你仍是渔夫千恕,而非魔头。况且,也许有日你真会恢复记忆,也可让我寻到掌门的尸身,带回宗内好生安葬,不至于让他魂无所归。”
千恕:“…………”
“有话就说!”佑谪予见千恕含着筷子,一副痴呆状盯着他瞧,极不自然的侧开头去,出声醒回他的神!
“你……真的不过二十年岁?”虽说佑谪予乃剑宗最年轻最有才华的首席弟子,只是这般年纪,便有这等心胸及眼界,实在有些超然仙外了!
“怎么?我不杀你,你却自己嫌命长了?倒是你,完全看不出已是个近三百岁的糟老头子,不怪乎整日老夫老夫的自称!”
千恕:“…………”
说他是老头子便罢了,怎还加个糟字?他哪儿看起糟了?
确实,除了他那一身糟糕的魔气外。
千恕思及此,神色又再度黯然下来,埋首苦哈哈的扒着米饭。
佑谪予瞧着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