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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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年倒是没一点迟疑，眼睛眨了眨，那仪仗他见了几十年了，一如既往的张扬杏黄。
赵祎看这周围水泄不通，随便抓了个人打听情况，被抓的那人手里还端了个破碗，一脸的着急，“哎哎哎你别拽我！六公主广设粥棚，今天特来施粥，还有赏钱，再晚去可就没有了！”
裴斯年在旁边听了个仔细，赵祎这时候凑过来道，“公子，咱们回去的道上正赶上六公主设粥棚，现在水泄不通，车马怕是不好过去，要不趁着人没瞧见咱，绕道？”
他可一早就听说了六公主的风评，有说她曾纵马行于闹市，还有说她仗着得宠，逼得皇后嫡出的四公主闭门思过，更别提前不久放榜后整个京中的风言风语。虽说还没见到真佛，但赵祎已经把沈寒烟当成了妖魔鬼怪。
粥棚建好也有一段时间了，沈寒烟禀了父皇亲自出来施粥，正让身边人给灾民发些银子，突然感觉一阵心慌，下意识抬眼往远处一眺，灰头土脸的灾民堆里就一人显眼。
眸如点墨，深不见底，白鹤长衫，端得一副清矜疏朗的模样。
长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是裴斯年这厮。
都说冤家路窄，沈寒烟这辈子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却不想三番五次碰见这冤孽。她刻意移开视线，避开裴斯年的目光，对身旁满脸堆笑的知府道，“非灾民想凑热闹的闲杂人等怎么都来了？”
知府王裕盛是官场里的老油条了，一个是横空出世前途不可限量的新科状元，另一个是极具恩宠的大夏公主，他哪边都不想得罪，索性装起了傻，“殿下，这些灾民别人避都来不及呢，哪有人敢往上凑啊。”
“微臣裴斯年参加六公主殿下。”
沈寒烟皱了下眉，只这么会功夫，裴斯年就走到跟前来了，甚至于身边的灾民都不由自主给他让了条路。估计是把他当做朝廷大员了。
只能说这人身上奸佞味太重，一个小小翰林倒是会装相，不知道的以为他还是首辅呢。沈寒烟蹙眉看着裴斯年，心慌得厉害，突然想到了什么，大约是这人上辈子给她的阴影太大，以至于忘了，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不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首辅，完全任由她搓圆捏扁。、
“起来吧。”沈寒烟点点头，笑容和煦如化柳春风。
回头寻个由头打发出去，让他不得好死。
其余人不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六公主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她眉眼弯弯，如春风化雨，臻首娥眉，尽显华贵妩媚，就连原本争先恐后求施粥的灾民也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裴斯年起身，“微臣下朝正遇见公主仪仗，特来请安。殿下亲临施粥，京城百姓必然感沐圣上和殿下恩典。”
嘴上是这么说，可眼底却丝毫不避讳得在沈寒烟面上停留，反倒让沈寒烟不自在起来，她到底做不到和他面不改色地寒暄，“裴大人是不是还有事，要是有事，就先——”
她顿了顿，因为看见裴斯年微微勾起的嘴角，好像早就料到她要躲人的意思。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上辈子输人输阵也就算了，这辈子也这般没出息，沈寒烟突然升起点不服来，索性改了话头，笑，“裴大人过来，必然也是忧心灾民，不如替我给百姓施粥，也算积德行善。”
说是替她施粥，其实沈寒烟来了之后除了随手卸下根朱钗赏人外是什么也没干，其他的都是让身边的侍女代劳。
裴斯年略皱了下眉，沈寒烟心中略有些得意，招了招手，不由他分说，直接让干活的小太监停下手来，把盛粥的大勺子递给了裴斯年。
沈寒烟斜斜扫了他一眼，“怎么，裴大人是有难处。”
裴斯年却笑了，“殿下发话，微臣自当从命。”虽然不是同一个人了，居然还这么针锋相对，倒是格外亲切，“在这个时候施粥自然是行善积福的，臣自当谢谢殿下能给臣这个机会。”
原本在一旁看这二人打哑谜的王裕盛被裴斯年这一点，这才明白过来，是啊，多好的机会啊，心底更觉传闻非虚。
原本抱着整整裴斯年心思的沈寒烟被这么一说也有些悻悻，假笑，“那今天下午就麻烦裴大人了。”
“殿下，那我也来帮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
王裕盛偏也来凑热闹。
沈寒烟瞄了他一眼，堂堂天子脚下京城知府，给一个小小翰林打下手，真是倒反天罡了。巴结人也得看巴结的对不对，该不该巴结。“这粥棚建好也有段日子了，想必之前知府大人应该没少做这些，今日歇歇吧。”
“是是是。”王裕盛擦了把冷汗，连忙迭声应道。也罢，这群灾民吵吵嚷嚷闹闹哄哄，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裴斯年笑笑，没再说什么，从小禄子手里接过东西后开始施粥。
见施粥的人换了人，灾民瞬间闹做一团，裴斯年站的位置本就是那些灾民一只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之前是因着施粥的是宫里人，到底不敢太放肆，一看来了个长相干净的小白脸，立刻闹上了。欺软怕硬，人之常情。果不其然很多人涌了上来，“来晚的就没有了！”
“盛要盛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自己来！”
“就是就是！”
原本老实的灾民喧嚷起来，也带起不少阵仗。远处瞧着架势也不小，把王裕盛吓得不轻，赶忙要叫官兵来，“这灾民原本都是城里田产受灾的农民，想来是这几天饿得紧了，裴大人恐怕是招架不住啊。”
沈寒烟倒是不怎么担心，略抬了抬手，“他还能招架不住？”
就裴斯年那张嘴，白的都能忽悠成黑的。
果不其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
“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按先后排序，那便是抢了别人的那份，各位也都不是独身一人，也都有妻儿老母，殊不知各位既可以是抢人的，也可以是被抢的。届时出了意外打翻了粥桶，那便是在场所有人的损失。今日公主在场，知府也在，必然做足了准备，保管今日每人都能分到份内的。”那些几乎红眼的灾民近在眼前，一只手就能够到的距离，裴斯年眼也不眨，吐字清晰，声音带着无甚感情的凉意，天然给人一种隔绝的距离感，“自然，若诸位不配合，也是有万全准备的。只是怕到时，皆不欢喜。”
一通话说完，原本哄闹的灾民此刻鸦雀无声。
他们是饿极了，可到底是活在天子脚下，不说明辨是非，也是能分得清状况。一番话恩威并施，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要么好好的过，在场的都能吃上饭，要是不好好的过，旁边的官兵也不是摆设。
本就是求口吃的，灾民们也很识相，纷纷排好了队，等人一一派发。
不过饶是按顺序排好，同时也多开出了几条通道，但灾民太多，络绎不绝，裴斯年在其中，不一会儿，雪白的袍子就沾了灰，不过仍然鹤立鸡群，甚至还有几分出尘感。沈寒烟在边上看着，和他共事多年，知道此人心黑手得厉害，自然不会被表象蒙蔽。王裕盛却又皇上不急太监急起来，“殿下，这人是不是有点多...”
“怕我累着他啊？”沈寒烟似笑非笑，看向裴斯年方向，不想正对上后者投过来的视线，带着几许熟悉的探究意思。上辈子每每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对方都会投来这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灵魂，透过前世今生。沈寒烟一怔，移开视线，“翰林院的职责，不，大臣的职责就是为圣上分忧。如今京中灾情如此，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沈寒烟的表情隐藏在杏黄帐子后，裴斯年看不分明，但还是敏锐察觉到些许不对劲。这时外袍被人拽了一下，裴斯年低头一看，是个姑娘。
那姑娘灰头土脸，上来就跪倒在裴斯年腿边，“大人...可否多给一抔米，我奶奶，她...腿脚不行，来不了。”
裴斯年的目光落在她脏兮兮的手上，微眯了眯眼。
裴斯年略俯下身子，声音温和，“不行。”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似乎很不敢相信，明明这招在别处使了不知道多少次，百试百灵，却不想碰了壁，她眼圈儿瞬间红了，“我奶奶...她饿得走不动道了。大人，求求您了，多些米而已，救她一命又如何！！”
身后的灾民见状也纷纷道，“是啊，有什么不行的！”
“身为朝廷大臣，就是这样拿乔装样吗！”
“听说还是前阵子的状元郎，就是这样读的圣贤书？”
就连身边帮忙的赵祎也忍不住道，“大人...要不...”
裴斯年站起身，扫了一眼面前吵嚷的人群，扬声道，“若每人都说自己家中有人没来，多带了回去，最后现场的人不够了，你们可愿意？再说，如何验真假啊？”
原本吵闹的灾民一看涉及到自身利益，瞬间安静了。
“对啊，是真是假又不知道。”
“凭什么多给她，你多要他多要，我还吃什么？我家也一大口子人呢。”
“哎呀姐儿，你要是想多要，就去重新排个队，对大家也公平不是？更何况，不要熟饭要生米，你家还有多余炭火来烧啊。”
众人都这么说了，姑娘却仍然不肯走，执拗得拽住裴斯年的衣摆不撒手。裴斯年也不再看她，“姑娘若是不着急，想拽便拽吧。”
姑娘眼睛红红，却也知道此人铁石心肠，是个不透风的铁板一块，不如换个地方，最后终于撒了手，抹着眼泪走了。
身边的赵祎似有不忍，叹了口气，这年头也不容易，皇城脚下居然都受了灾。刚想说话，裴斯年就开了口，“你去送一下那姑娘，若是真的就给几两银子。”
“啊？”赵祎以为自己幻听了，裴斯年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依照他的脾气，只怕是优胜劣汰，能活便活，不能活就死。
果然。
“若是假的，就捉来问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