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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0 :陈家再出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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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
原始的手机自带铃声尖锐而刺耳,陈示接起了电话,不耐地开口“我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那边传来父亲有些哽咽的声音:“小示,别去医院了,回来吧。你奶奶...你奶奶她...走了。”
最后几个字直直砸到了陈示的心里,手机从手上滑落到座位上,又被弹起滚了两圈,最后静静地躺在后排座椅上。
“师傅,麻烦您掉头。”陈示报上老宅的地址,声音中有些隐忍的颤抖。他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扶手上因为用力而泛白的骨节却暴露了少年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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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满脸斑纹沟壑的老人,陈示恍惚了。
他在几个小时前说,只会再见她最后一次。没想到,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这个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老妪,在他的十七年生命里,留下太多影子了。对陈平的和蔼、对自己的严苛、对二叔陈明的疼爱、对父亲的不满,甚至于他年少的一点点生气、一点点阳光、一点点对家人温暖的期待都被消磨殆尽。
他原以为,二叔是小儿子,陈平是弟弟,奶奶偏心一点也可以理解。但母亲告诉他,这背后还有其他的缘由。
陈家在b市生根多年,爷爷是b大的教授,桃李满天下。奶奶是封建大家族里培养出的女儿,从小学的是管家和女红,当时许配给爷爷也是因为他人老实、有学问。婚后,奶奶的大小姐脾气不收,管家又强势,夫妻间颇多矛盾。还好爷爷心胸广,能包容妻子的脾气,奶奶手段虽然强势,家里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两个人磕磕绊绊那么多年也过来了。
当年,父亲遇见了来b市上大学的母亲,一见钟情。那时,父亲才刚刚是辅导员,母亲是从小地方来的,靠着奖学金和打工补贴才勉强上的大学。父亲把母亲领回家时,奶奶就非常不满意。奶奶觉得母亲是农村里来的,家庭条件差,家里人文化程度也不高,跟陈家是门不当户不对,更别说,两个人年龄还差了那么多。
也许是被强势的奶奶做了小半辈子的决定,父亲这一次没有听奶奶的话,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就把母亲娶进了门,两个人在自己的房子里过得有滋有味。
后来,学校里传出了父亲利用职位便利给母亲奖学金名额的流言,又爆出了两个人在处对象的传闻。那个年代,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一个三十、一个仅二十三;一个是书香门第,家产丰厚的少爷、一个是靠奖学金勉强支撑学费的农村姑娘,自然惹人非议。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父亲终于顶不住压力,回家求爷爷奶奶帮忙,还坦白了两个人已经结婚的事实。奶奶果然勃然大怒,扬言要让父亲和母亲离婚,父亲又告诉二老,母亲已经有了孩子,他必须要负起责任。
一直沉默的爷爷开口了:“既然结了婚,就搬回来一起住吧!”
奶奶自然不依,却没想到顺了她大半辈子的爷爷态度坚决:“你是想让我陈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吗?”
爷爷扯到了香火传承,奶奶骨子里还是封建的,知道这是大事,也就悻悻闭了嘴。
以为被婆婆接受的母亲欢喜地搬进了老宅,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婚后十八年的苦难。
一开始,奶奶以安胎为由,让母亲辍学。可还有小半年就毕业的母亲那肯同意?好不容易一边瞒着同学,一边盯着压力拿到了大学文凭,又熬了两个月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是彻底的被奶奶“锁”在了家里。
奶奶不让母亲去找工作,说孩子一定要母乳喂养。指使母亲做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只要母亲做的的不顺她心,她就拿鸡毛掸子往母亲背上招呼。
母亲只能每天躲在房间里默默流眼泪,跟父亲说,父亲只安慰道:“再忍忍吧,再忍忍。”
丈夫的懦弱,婆婆的厌恶,自己明明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却每天过着像旧社会丫鬟过得生活。
母亲终于在下一次鸡毛掸子落下前,抓住了它,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明显没料到自己懦弱的媳妇会反抗自己,奶奶手里的鸡毛掸子落不下去,嘴上也不饶人。母亲打定了主意这次要跟婆婆反抗到底,也丝毫不示弱。
等父亲回到老宅时,母亲已经抱着孩子去了他们原来住的房子。
夹在母亲和奶奶之间的父亲只能再一次请爷爷调节。
爷爷出面,跟两个女人分开谈话,终于达成共识——逢年过节让父亲带着孩子回老宅,奶奶不过来这边的房子,母亲顺着自己下心意就好,也不强求她回老宅过节。
就这样,两个人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和平,直到爷爷去世,奶奶病倒了。
跟二叔陈明协商过以后,父亲答应承担奶奶大部分的医药费,陈明家负责照顾老人。也许是不想再和奶奶又过多接触,母亲也支持自己家出钱。
到后来陈明家动不动就过来要钱,母亲也忍了,渐渐的,她也麻木了。父亲不拒绝,最后演变成陈明一次次得寸进尺,一次次拿奶奶的病当挡箭牌把钱要走。
要说照顾,陈明去的次数也不知道有没有父亲多。
可就是这样,对这样的一个小儿子,奶奶还是将一颗心都放在他那儿。
殡仪馆的人来给奶奶化好妆,穿寿衣,做交接事宜,有律师来宣读遗嘱。
遗嘱表明两兄弟各分到自己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另外,老宅也给了陈明。父亲不禁反问:“我父亲当时过世的时候,明明说会把老宅留给我,您是不是弄错了?”
律师露出了公式化的微笑,“陈老先生过世时将房子转到了您母亲的名下,您母亲是有权利将房产过继给陈明先生的。考虑到陈老先生的遗愿,您将占产权的百分之三十,陈明先生占百分之七十,请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好,那我明天带手续来办交接,请各位节哀。”
可能是律师足够专业,陈示竟然觉得,他在律师身上感受到的感叹,比听陈明的哭声更要真诚。
第二天,从火葬场回来,律师已经到了,还有几个陌生人。陈示分明看到了陈明眼中的迫不及待和焦虑。
陈父接待了律师,脸上还带着深深的疲惫:“麻烦您了,又让您跑一趟。”
说罢,把签完的合同递给他。
看向陈明那边,陈明微微弯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面对着那几个陌生的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没过一会,那几个男人也走到客厅里来,四处打量着老宅的装潢,相互间还时不时在商量着什么。
陈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问:“陈明,怎么回事?”
陈明嗫嚅地叫了声“大哥”低着头不开口。那几个男人先开口了,“我们是来看房子的,陈明已经答应把这房子卖给我们了。”
陈父听完猛的瞪向陈明,“卖房子?老宅?我不同意!”
陈明只能硬着头皮说:“房子已经在我手里了……”过一会,他好像觉得自己有了什么依仗,语气也有了底气:“对,房子已经在我手里了,我想卖就卖!”
陈父怎么也没想到,母亲才刚刚过世,尸骨未寒,弟弟就要把家卖给别人。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陈明,你太过分了!”
陈示一直靠在一边,冷眼旁观这场闹剧,眼看事情愈演愈烈,他开口,对那几个陌生男人说:“能麻烦你们先出去稍等片刻吗?我们有些家事要处理,房子我们会卖。”
那几个人男人有些不耐烦,但只要拿到钱,谁会参进人家家事里,走出了客厅。
陈父听到儿子说同意卖老宅,面色更青了:“小示!大人的事情你别掺和!这房子是陈家传了几代的老宅,怎么能说卖就卖?再说,我也有百分之三十的产权,我不同意,就不能卖!”
陈示没管父亲的激动,冷冷地看着陈明,“二叔,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以解释一下了吧?那几个人,可不单单是买主那么简单吧?”
陈明跟少年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不禁浑身一颤,不自觉的道出了实情:“其实……我在外面欠了债,实在没钱还了!只能把老宅卖了,先还一部分,他们才答应给我几天时间凑余下的钱。”
陈父听后错愕地站起来,“什么!你,你又!哎……”指着弟弟,陈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无力地坐下。
陈示却不惊讶,他面无表情,带了点嘲讽地说:“卖了就够了?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房子卖了?”
陈明一下扑到陈父的腿边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大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做生意总是有赔本的时候的啊!你再借我点钱,我,我肯定能翻本!要是我把家里房子卖掉,阿芬会带着小平走的!大哥!”
对于陈平丑恶的嘴脸,陈示只觉得恶心又畅快:“二叔,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可以同意把老宅卖掉,但是,剩下的钱,不管你是卖房子还是问别人借,请您自己想办法,我们不会再帮你。 ”
陈明楞楞地听着,只觉得自己的侄子跟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不一样了。
陈示继续说:“另外,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帮你,以后,有什么事,别再来找我们。”
听到这儿,陈明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行!大哥!你这是要和我断绝关系啊!妈才刚死!你就……”
“呵……”陈示冷笑一声打断了陈明做作的表演“同意,我们立马签合同。不同意,房子我们绝对不会卖。大不了打官司,不过二叔,您还有钱请律师吗?”
陈示睥睨着跪在父亲脚边的陈明,面带嘲讽。
陈明咬了咬牙,心里暗暗骂着,嘴上强挤出一个“好”字。
陈示将律师和几个陌生男人叫了进来,“许律师,麻烦您做个见证,我父亲同意将百分之三十的产权转让给陈明先生,自此之后,我们家就和陈明先生家没有瓜葛了。”
许律师错愕了一下,很快恢复了他公式化的微笑,点头说“好。”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陈父:“这是您儿子昨天让我拟的产权转让书,您看没有问题,就可以签字了。”
陈父看着白纸上的字,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握笔的手颤抖着,迟迟不落。他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陈示也在看他。
儿子的眼中很平静,似乎面前的不过是别人家的一场闹剧。他想起这些年他们母子收到的苦,不禁感到愧疚。又看了一眼正在和几位“买主”交谈的弟弟,深吸了一口气,签了下自己的名字。
陈示看到白纸黑字,一切都有了法律效应,心里绷了十几年的弦,也松了下来。
他对那几个陌生男人说:“房子买给你们之后,跟我们家就没有关系了。我们已经做过了公证,不会再负担任何陈明的债务。”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陈明更是气的脸色铁青,阴阳怪气地开口:“父子俩还真是像啊,都那么冷血,自己的亲人都丢在一边。”
陈父看透了弟弟的吸血鬼的本质,痛心疾首:“明天,我让人来搬东西,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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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示看着走在前面的父亲,佝偻的背显得他老了许多,身后还不时传来陈明的谩骂。他快步跟上父亲,手搭上父亲的肩膀。
“合同,你怎么会让许律师提前拟好的?”
陈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早就想过和他们撇清关系了,没有这件事,我也会说服您把房子产权过给他。”
陈父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陈示微微收紧搂着父亲肩膀的胳膊,鼻子有些发酸
“爸,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