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荒星种田》城九

3、零三

　　那扇方正的门无法打开，只是弹出了一个屏幕，半透明的、浮在空中，类似电影里出现的黑科技。
　　上面的字符，邵黎一个都不认识。

　　还是生存程序咨询她要不要链接种质库的程序，邵黎选择了要之后，手机屏幕上显示出对应的翻译。

　　她这才看明白，这个种质库里储备的绝大部分是生物的基因信息，只有极个别是她所以为的冷冻种子。
　　但可喜的是，这片区域不属于一个外星文明，那些生物信息源自地球。
　　她所属的文明。

　　冷冻种子展示出的模样让她感到惊喜，一下子就找到了归属感——她一直担心自己要食用外星物种，那可能还不如营养液易于接受。

　　邵黎将所有疑惑和恐惧都抛出脑后，选中了冷冻种子资源里的大豆。
　　她要发、豆、芽！
　　哪怕白水煮都好比营养液好吃。

　　万一时间久了种子失去活性发不了芽也没关系，黄豆的吃法她能一口气数出几十种，炒豆煮豆豆浆豆腐豆皮豆干腐竹等等，煎炒闷炸卤炖，她都可以！
　　条件受限做不了也没关系，只要有原料，总能有办法！
　　冷静，先把豆子拿到手。

　　按下「提取」之后，邵黎一边等待种质库的系统解冻豆种，一边查看剩下的冷冻种子资源。
　　只有寥寥十几种，但稻、麦、豆、玉米这些是重要粮食作物，也有油料，棉、麻可纺织，甘蔗、甜菜可熬糖，土豆、红薯富含纤维和淀粉，苹果、橙子、黄瓜、番茄、甜椒都是典型的蔬果。

　　这是最重要的几类作物。
　　从模样辨认出物种之后，邵黎眸光却黯淡了下去，没有一开始的兴奋。
　　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只保留这些重要作物的种子，而其它都是以数据留存的基因信息？

　　这是人类的、技术更加先进的……遗址。

　　“你是一个人，一个人类，对不对？”邵黎对着手机说。

　　最初连线上97.2MHz，对面传来的是古怪的电子音，邵黎吓得差点丢了手机，又去查国内国外的频道信息，发现这个调频上，在那段时间里不该有任何广播频道。

　　她一开始以为是附近住户用FM发射器弄的恶作剧，然而对面的电子音可以对她这边的声音做出反应，又说出了清晰的、她能听懂的语句。
　　“你是……人，人类？”

　　“难道你不是？”邵黎笃定了是恶作剧，不就是变声器嘛，她想。
　　然而电波另一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久了，久到让邵黎感到了古怪。

　　终于重新响起时，那个声音轻笑一声，又怅然又无奈。
　　Ta说：“大概吧。”

　　不知道是大概是，还是大概不是。

　　邵黎只当是恶作剧，却因为孤单了太久，有点珍惜这点缘分的心思，还配合起来，问：“那你是外星人嘛？”
　　Ta仍说：“大概吧。”

　　“好敷衍哦。”邵黎嫌弃着，实际上很高兴，因为长期以来各种不如意而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和那边聊了很久。
　　有的话题能对接上，有的话题仿佛鸡同鸭讲，她也没太在意。她说了很多，而Ta一直在听，偶尔温柔回应，让她有了一种被陪伴的感觉。

　　邵女士也在陪伴她，可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她不敢对邵女士倾诉，不敢说太心底的话。

　　她很庆幸自己的智能机是有FM发射器的一款，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和对面对接上的。

　　可时间久了，各种古怪，各种本来新鲜有趣却仿佛对牛弹琴的话题，和对方率真如同白纸的思维，让邵黎感到了不对，最终累积到破开了一直以来自圆其说的壁垒。
　　“你是外星人么？”有了怀疑之后，她从一开始发现朋友的兴致勃勃变得不安，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忐忑地等一个答案。

　　Ta回答：“大概吧。”
　　又说：“不重要。”

　　邵黎奇异地被安抚了，倒不是觉得对方是不是外星人不重要，而是觉得自己不重要。
　　那么，无论外星人会不会攻打地球，她都做不出什么有影响的事吧。她没证明说出“和自己聊天的朋友可能是个外星人”这句话的自己，并不是在发神经。
　　那就没必要说了，她不重要，她只是和一个偶然从电波中认识到朋友聊聊天罢了。

　　那段时间看科幻小说看得对外星人有心理阴影的她是这样想道。

　　相识一年多后的现在，站在了也许是对方曾经处在的地方，邵黎想，原来，你是个人类啊。
　　她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没拓展些天文和物理相关的课外知识，以至于现在连半点她怎么来到这里的思绪都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自己的朋友。

　　“大概吧。”手机忽然发声。

　　邵黎听着着熟悉的三个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安心又怅然。
　　设定触发程序，再次录入这句话的时候，Ta应该心情挺好的吧，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造成现在这个情况呢？

　　种质库的门忽然发出声音。
　　邵黎抬头，发现门洞开了，一瞬间透出的气息让她冻得发抖，然后就是机械臂提着一块东西出来，无情地丢到了她面前。
　　然后门就再次关上了，里面黑洞洞一片，让人窥不到什么东西。

　　「你获得0.027m活性凝胶和种子」
　　「…」

　　评价是半个省略号，程序罕见地没话可说，然后冷酷地提醒她。
　　「你可选择关闭垃圾纪念品馆的运转，以节约四分之一能源块」

　　意外地，这里触发了语音：“我后来才发现，它在偷天幕的能量，我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想关闭它。可潜意识告诉我，我会后悔，而我不懂。我时常不懂我的潜意识。”

　　邵黎忽然想起种质库的生物信息丢失了名称，无论是俗名还是学名。
　　或许不是种质库丢失了什么，而是这里的人丢失了什么。

　　她才不会选择关闭，找到选项，在这段程序中录入语音，说道：“感谢你，把它留存了下来，这很重要。”
　　粮食作物的驯养，让人类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有了足够的碳水摄入，有余力去发展文明。

　　她揣好手机，搬起了凝固着大豆的活性凝胶，跟着小小的游走灯在甬道中前行，到拐角时，回头忘了一眼。

　　先辈留下了一把种子。
　　或者是后辈。
　　她会让它们发芽。
　　她也只会这个。

　　27L的凝胶很沉重，触感柔软又坚实，邵黎也算有点力气，气喘吁吁地搬着它回到了原点正下方的中央大厅，忽然无奈一笑。
　　这么多先进的器械，她只会用一个灯，纯体力劳动。

　　手机操纵之后，原点降下旋梯，邵黎搬着凝胶走上去，又操纵看起来只是个球壳的原点翻出许多平面，看上去也有了房间的分割。
　　她把坏掉的营养液提取机搬上来，原料匣一边是土壤，另一边她打开，果然是水。

　　她还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更多的纯净水源，但这里浅浅的一层，也够她先把豆子泡下去了。

　　这27L的未知材料活性凝胶中大概有五六公斤的豆子，是总储备的三分之一。
　　邵黎用捡到的不知什么仪器的碎片，将凝胶割下大概1L，豆子一粒粒剖出来，泡进营养液提取机那层水里。

　　四两大豆，顺利地话大概能出一斤半到两斤的豆芽。

　　邵黎喜滋滋算着，忽然失笑。
　　这年岁上算得了老古董的豆子，能不能发芽还不一定呢，淡定，淡定。
　　她将原料匣的盖子盖上，用碎片卡着，留条缝隙透气，然后小心翼翼把机器摆到不透光的地方。

　　其实最好是有毛巾盖着，容器底下也要透气，一天三次浇水，豆芽才发得起来，发得漂亮。
　　但现在什么东西都受限，她也想不到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里没有会令泡豆子的水变得酸臭的微生物。
　　现在更重要的是，水。

　　“水？”邵黎掏出手机，熟练提问。
　　结果程序的回答和之前不一样了，且言简意赅。
　　「第三层有储蓄水」

　　邵黎找到了大概二十多升的储蓄水，稍稍放下心，再次提问：“水？”
　　「第三层有储蓄水」
　　却是没变化了。

　　邵黎稍一思索，明白了为什么不一样，因为她这次提问是在原点里，上次提问却是在原点之外，跑了很远接近天幕覆盖区域边缘的地方。

　　于是别的问题她也再次问了一遍。
　　“生命？”
　　「天幕之下是借宿者的孤岛」

　　于是邵黎就明白了，人类是这个名叫PH15627的小行星上的借宿者，活在天幕的庇佑下，仿佛活在孤岛。
　　很寂寞。

　　邵黎总觉得“借宿者”和“孤岛”还暗示了别的什么，可她不敢去想，叹息一声，放弃了思考。
　　而且她饿了，活动量过大，一支营养液只顶了四个小时。
　　还困，兴奋劲下去，疲倦感从骨头里渗出来，她上眼皮和下眼皮就不住地打架，恨不得倒头就着。

　　邵黎苦着脸叼了一支营养液喝空，满怀希望地看了一眼装载了她希望的营养液提取机，四处寻摸着，找了块干净的、没摆东西的平面，蜷缩着睡了。

　　醒来之后，要给她的黄豆换水。
　　要找洗漱的办法。
　　要找有没有衣服，或者有布料也行啊，她这一身睡衣还能顶多久？
　　要找一双鞋，赤着脚走路太冷了，亏得是地面干净平整，不至于硌脚。
　　要找合适睡觉的地方，这平面可太硬了。
　　要给想办法手机充电。
　　她有很多很多要做的，能让自己更好生存的是。

　　她还需要更多的水，需要能种地的工具，那些复杂的器械还要深入研究一下，至少知道用来做什么和怎么用，实在不行也要找个更适合发豆芽的容器。
　　而且只有豆芽还不行，她要种更多的作物，而且要研究一下种质库，看能不能把基因信息变成种子，要不然就只能去想办法修好营养液提取机，不然青黄不接的时期，她过不下去。
　　她总要找到回去的办法，去见邵女士……

　　邵黎困顿的时候，飞快计划好了醒来要做什么，然后沉沉睡去。
　　孤岛一般的天幕之下，原点之中，女孩休息在一隅，沉眠中无助地蜷缩起来。
　　“妈妈。”
　　她握着手机，无意识地在梦中呢喃，声音很轻。

　　＊

　　清晨，寂静的城市鲜活起来，温暖晨光也显得喧嚣。

　　邵早看着腕上手表显示六点十分，抬头看着眼前属于女儿的房门，有些无措。
　　高三时间紧，再晚就来不及吃饭了。可是邵黎懂事自觉，往常这个点早就起了，不用她喊。
　　是，出什么事了么？
　　她踌躇地踱步，最后还是咬咬牙，抬手叩响了门。

　　“黎黎？”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