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我方小白花》我字荼

10、食人庄一夜

　　“你们来啦。”

　　周沉念一行人走出楼梯，一锦衣老太拄着木拐迎上来，身体佝偻着，只能仰头看人，她耷拉着眼皮将八人扫视了一圈，“天已经晚了，各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休息吧。”

　　周围乌泱泱围了一群男男女女，皆呆呆地看着几人。

　　周沉念一头雾水，听这语气，仿佛是已在此恭候多时。

　　十三娘低声道，“我们到羡琅庄了。”

　　周沉念呼吸一滞，全身紧绷起来，再看向周围所有人时，已经全副戒备起来，就像走入了狼群，正在被群狼虎视眈眈。

　　如果这是羡琅庄，那也许这里的每个人，都吃过人。

　　老太在前面带着几人走路，拐杖落在小路上“噔噔噔”，步子慢悠悠，却一点也不着急，村民们在身后笑着目送几人离去。

　　月光倾泻，照得夜晚亮如白昼，四周是田埂与杨柳，整齐地小矮房一排排错落有致，不知名的小虫在菜地里时不时地鸣叫几声。

　　再次回到地面，周沉念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从小到大，他从未经历过生死，未经历过大的挫折，受过最重的伤也不过就是刚刚学轻功时调皮，跳上屋顶，跌下来摔得门牙掉了两颗。

　　出过的几次远门，不是父亲带着举家游玩，便是随皇上巡游。这次来高车国，是他第一次单独出行，却不曾想有几次都性命不保。

　　可是他丝毫不觉得后悔，如果可以再选一次，他依然会来到醉梦楼，经历这一切，十三娘对他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他觉得自己短短一天学到的也许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当然，也很幸运遇到阿无。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阿无，他正目视前方向前走着，月光下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透过面纱隐约可以看到他挺直的鼻梁。

　　他真的是可以将农田走出皇帝登基感觉的人。

　　感受到有人在偷看自己，阿无转过头看了看，只看到周沉念目不斜视在向前走着，注意到自己在看他，他还礼貌地对自己微笑着点点头，阿无也对他还以点头。

　　是自己多想了吧。

　　老太将几人带至一处小院门前，轻轻推开木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一个石磨放在院子当中，里面几间连排小屋，其中最中间那间小屋亮着烛火。

　　“枝桃，有人来了，”老太向屋里喊了一声。

　　屋门被推开，一女子探出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了两眼，才站出来，“欢迎啊……哈啊……”她打了个哈欠，“不过都这么晚了……”

　　老太用手杖点点地，“快去收拾床铺去，这么晚了也得收拾！”

　　枝桃吐吐舌头，转身去了隔壁房间。

　　老太回头对众人笑道，“见笑了，我们姑娘生性顽皮，都待嫁的年纪了，也不见个正经……来，先来屋里坐。”

　　周沉念道，“多谢。”

　　屋外看不出所以然来，进了屋才能看到屋内摆设雍容华贵，连桌角都是镂空雕花做的点缀，就这样的摆设，比周沉念家府都奢华。

　　老太道，“自己坐，就当自家一样。”

　　见几人惊诧的目光，又解释道，“我们这虽是小地方，但平日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又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就打点打点家里啦。”

　　周沉念问，“阿婆，你也不问我们是谁，从哪儿来吗？”说着，他拉来旁边一张木椅，抢在撒努哈之前坐在阿无身边。

　　余光瞥见撒努哈的瞪视，他假装毫不知情。

　　老太颤巍巍给几人倒茶，“嗨呀，来过的人多了，有人给我钱，我就在这儿负责接待，你们也就在这睡一晚，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我一大把年纪了，也知道这个理儿。各位，先喝口茶，”说着，她将茶杯递在周沉念手边。

　　周沉念接过茶道了声谢，茶自然不可能随便就喝，老太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也难追究，他将茶杯拿在手里端详了几眼，将话题接了下去，“这茶杯是白玉的吧？看您家中这摆设，想必一个月给您不少银两。”

　　老太摸着腕上的金镯，叹口气道，“银两多是多，可人年龄大了也不知作何用处，现在我唯一的念想，也就给我家枝桃闺女找个好人家，这样我就算闭眼也能放心去了。”

　　“枝桃姑娘如此灵巧可人，怎寻不到好人家？”周沉念顺手将茶放在桌上，这聊天之间，听起来老太倒也正常，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老太摇摇头，“别提了，枝桃这丫头眼光高，这村里的，村外的，来来回回都看过了，没一个喜欢的。”

　　周沉念“哦？”了一声，继续客套道，“也是，枝桃姑娘天生丽质，眼光高也是自然。”

　　老太扫视了几人一圈，“诶？我瞧着几位都一表人才的，不知能否瞧上我们枝桃？”

　　周沉念看了眼左边的阿无，又看了眼右边的撒努哈，忽然想逗逗撒努哈，于是指向撒努哈道，“阿婆，既然您问了，那我确实要为您看个合适的，这位公子尚未婚配，相貌堂堂，还是位大将军，我觉得枝桃姑娘定会喜欢。”

　　撒努哈正出神间，忽然被提到，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家里十八房妻妾，您姑娘跟了我会受委屈的。”

　　老太道，“不碍事，男人娶妻纳妾的正常，妾多那说明有本事。”

　　撒努哈转头，瞪着眼睛，用口型对周沉念说了两个字，“杀你。”

　　周沉念对撒努哈的怒目视而不见，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什么？大将军竟取了十八房妻妾，可周某从未听说过啊。”

　　撒努哈僵硬地笑了笑，“是这样，确实无几人知晓。”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了，一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方才的枝桃姑娘。

　　“婆婆，你又在谈论我了，”枝桃扁着嘴，“枝桃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多陪你几年不行么？”

　　老太摇摇头表示无奈，不回答她，反问道，“屋子收拾好了？”

　　“好了好了，”枝桃道，“一共四间屋子，二人一间，不过只能委屈小妹妹和我与婆婆挤一挤了。”

　　二人一间，周沉念看了看阿无。

　　十三娘摇头，“不用麻烦姑娘了，我和哥哥睡一间即可，”她看看阿无，阿无微微点头。

　　十三娘和阿无睡第一间房，周沉念和撒努哈睡第二间，中间的房间睡着老太和枝桃，其余四人睡四五间。

　　几人分别时纷纷互相使了眼色，提醒晚上各自注意安全。

　　众人各自躺下，灯熄了。

　　盖被子的时候，撒努哈还特意对着周沉念强调了句，“你睡觉可别打呼噜，不然咱们俩都别睡了。”

　　两人并排躺着，周沉念佯装闭着眼，困意不断袭来却不敢睡着。

　　撒努哈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大将军？”他试着小声叫撒努哈，看他睡没睡，却没想到撒努哈马上就“嗯”了一声回复他。

　　“睡不着？”周沉念问。

　　一片安静，撒努哈沉默了许久，才答道，“嗯。”

　　周沉念盯着屋顶道，“我看大将军不是那种会害怕的人啊。”

　　撒努哈反问，“你怕了？”

　　周沉念“嗯”了一声，“可我不是怕死，我是怕生死未卜。”

　　撒努哈沉默片刻，“我怕死。”

　　“你怕死？”将军怕死，尤其是战魔撒努哈怕死，只怕任谁都会觉得是笑话，周沉念坦诚道，“不瞒你说，我本来想杀了你的。”

　　撒努哈身体一僵。

　　“在知道你的纹身是假的之前，”周沉念又补了一句，其实是在知道他是被鬼迷心窍才变得嗜杀之前。

　　撒努哈怒道，“这件事你不准再提了！”

　　又静了一会儿，周沉念都以为撒努哈睡着了，就听撒努哈忽然说道，“你想杀我，为什么？”

　　“因为百姓想杀，”周沉念在黑暗中平静地道，就他知道的，宰相就恨他恨得牙痒痒，日日夜夜都在想怎样才能将他五马分尸了，这恨并非于公，只是因为死掉之人是自己儿子。这世上有多少士兵死于撒努哈之手，就有多少个宰相。

　　撒努哈呼吸一滞，“你管的可真宽。”

　　周沉念立刻还口，“我就管，”你管我，你管的才宽。这一套说辞第一反应蹦出来，周沉念才说出三个字就连忙打住，如果真这么说，那就太幼稚了，他想了想，才回道，“这叫以天下为己任……”

　　“好好好，以天下为己任，”撒努哈打断周沉念，“你才几岁，搞得自己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说话像个老头子。”

　　周沉念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

　　撒努哈却在想自己整夜整夜逃不脱的噩梦，每次梦里，都是一群人在向他索命，他拼命地逃，最后从梦中惊醒，他已经两年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怕死，可一次次噩梦告诉他，他怕。

　　所以他在贴身衣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防鬼的符咒，在身上也画上辟邪的咒语，手上戴着开过光的手串，他尝试了所有可以驱鬼的方法，可他还是一直做噩梦，只有增，没有减。

　　信不过任何人，总觉得人人都想杀自己。

　　总不能叫妈妈抱着睡。

　　他烦躁地翻个身。

　　忽然有轻微的“吱呀”声响起，是哪扇门被打开，又轻轻地阖上。

　　他耳朵动了动，睁眼，正对上周沉念黑暗中灼灼的目光。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再次对视点了点头。

　　周沉念戳开一个洞，趴在上面向外偷看，撒努哈在旁边戳开另一个洞，也向外偷看，只看到一个出尘的白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向院门走去。

　　阿无？

　　这么晚了他出门做什么？

　　周沉念皱眉，两人极有默契一言不发迅速穿衣。

　　周沉念本想问撒努哈穿衣做什么，想了想却发现没有阻止他的理由，只好作罢。

　　待阿无出了院门，周沉念蹑手蹑脚推开屋门，两人鬼鬼祟祟跟去了院门口。

　　阿无丝毫没有觉察身后跟着两个人，直走又拐了几个弯，一直走到一处大槐树下才停下。

　　两个人缩在一户农家的院墙后偷看。

　　不多时，两人隐隐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忙换了个位置躲藏，就见一粉衫女子步履匆忙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