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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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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
当鸾启温柔的轻唤在耳畔骤然响起的时候,上官子瑜被惊得身子一颤。他缓缓睁目,眼前是一双黯然的深眸。
灯影憧憧,映照着两人生疏的面容。四目相对,一时竟是都不知要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鸾启问道:“太傅可用过膳了?”
“是。”
“听说……太傅要娶那颜为妻?”鸾启轻轻握住他垂在床侧的手掌。
“是。”
上官子瑜平静回答,他本以为鸾启会愠怒会斥责甚至会动手逼迫,却没料他只是低垂下眼睛,慢慢松开手:“若是太傅心有不愿,我……朕可去求太上皇收回成命。”
“不必,是我自己愿意的。那颜姑娘温柔体贴,得妻若此,夫复何憾!”上官子瑜深深吸了口气,坦然看着鸾启,“多谢陛下关心,臣铭感五内。”不是不知道那颜对自己情深一往,既是那丫头执意如此,自己如今能给她的也就只有上官夫人这一个名分了。至于鸾启……
他费力地自枕下摸索一阵,拉出一块玉递给了启帝:“这帝王玉,却要还与陛下,臣不配……”鸾启待自己不可谓不用心,他也不是不感动,可长痛不如短痛,既是自己要魂归西天,又何必还让他有所牵念。
鸾启脸上血色瞬间消散,退去半步,唇边慢慢挤出一丝笑意:“朕……恭喜太傅了。”
他颤抖着手接过,死死攥住,蓦然转身,两步跨出了内室。
终于解脱了吧,上官子瑜喃喃道。与鸾启兄弟纠缠了这么久,苦不堪言,今日便都了结了吧。
可不知怎的,这一刻自己的心竟是一阵一阵抽痛着,倒似被利器一下下剜割着一般,真是奇怪的感觉。这定然是临死的征兆吧?如此失落,如此痛苦,如此不甘!
莫非自己还会对鸾启有所不舍么?他暗暗自嘲,闭了眼,却只见着鸾启凄楚的面容。他狠狠咒骂一句,大睁着双目盯视着灯影中高耸的殿顶,强迫自己想着京中的政事,想着南方的战局,直到东平侯来到。
“子瑜,我是来辞行的。”潇湘微笑着按住他要爬起行礼的身子,“我与太上皇明日便要离开了,去天涯海角,从此再不会回来。太上皇说,大鸾国交给启儿,他放心。”
上官子瑜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那颜说,我也不过只有五六年的寿数……”
“侯爷!”上官子瑜大骇。
潇湘微笑摇头:“能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伴,哪怕只有一日,也是人生之幸!”
心爱之人……东平侯心爱之人永远只会是太上皇……上官子瑜低垂下头,忽然间满心愧意,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对侯爷的相思眷恋,只不过是亵渎了他二人不渝的真情。
潇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温言道:“子瑜,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感激。你以后会慢慢发现,那不过是你对长者的仰慕而已。”
上官子瑜满脸通红,讷讷道:“侯爷,我……不是……”
潇湘微笑道:“人生匆匆,不过数十寒暑,何必要委屈了自己。启儿待你情深,我知道你心中也不是没有他。看清自己的心意,遵从自己的心意吧,子瑜,珍重!”
东平侯已经离开很久了,可那呼吸间的温暖气息却仿佛仍萦绕在他面前。
遵从自己的心意……自己心中所爱的人会是鸾启?他静静地望着虚无的空中,忽然无声地笑了。
☆ ☆ ☆
“陛下,您连发三道圣谕,传臣火速回京,不知所为何事?”那青一身戎装,风尘仆仆,未及更衣,先入宫觐见。
“那青,前方战事如何?”
“一切顺利,大军已至西南郡,珠玑负隅顽抗,不过是螳臂当车。臣已遵陛下之命,将军中事务交与副帅张贺。”
鸾启点头,郑重道:“那青,太傅病重,那颜也无力解救,朕要你回来,已是最后一线生机。”
那青目光一凝:“那颜也没法子?怕是臣……”
肩上一痛,被鸾启大力握紧:“那青,求你,无论如何要救太傅!求你了!”
望着咫尺前满含着急切与痛楚的双眸,那青微微颔首:“臣会尽力!”
那青诊过脉,没给启帝说一句病情,却和那颜两人一同入了密室。
“哥,太傅体内的同心蛊,本是雌雄双生,同生同死,另一只怕是曾在鸾承体内。若是瑞王活着,或许还能想法子诱出,可如今……我暂时封住了太傅的蛊毒,若是再有个十日八日,怕无法控制了。太傅的身体会越来越弱,昏睡的时辰会越来越久,最后精力耗尽,便会长眠不醒。”那颜语气平静,全不似前日那般失控。
那青微微点头,良久,缓缓道:“我在太医院两载,精研药理,曾见一本古籍中提到过这同心蛊的解救之法,只是,极为凶险。”
那颜眼瞳一亮,伸臂抱住了他:“好!哥,再难再险我也不惧!”
那青摇了摇头,轻轻抚摸那颜的乌发:“此法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知是否当真能医,解救之人更是会身中蛊毒,救一人而害一人,又有何异?”
“哥,我心甘情愿!”
可无论那颜如何相求,那青只是摇头,“让我再斟酌两日。”
同心蛊于人的血脉之中滋养,不离不弃,唯一的法子便是换血。此法虽是可行,成功者却百中不过一二。稍有不慎,两人便都是个死字。那颜虽是愿不顾性命救上官子瑜,可她与太傅血性不和,不能行此法,那么,只有自己……
“那颜,生死有命,又何必强求。”他淡然而笑。
☆ ☆ ☆
这日早朝后,鸾启又来探望上官子瑜。
那青回来两日了,每日前来望诊,开出了许多方子,自己亲自熬制药汁,却始终不说一句能救。鸾启心中惴惴,每每寻着借口来探望太傅,又怕他不喜,不敢在他身前多呆,当真是备受煎熬。
上官子瑜见着他憔悴的面容,不觉有些心疼,轻声道:“西南未定,陛下操劳国事,不必日日来臣这里耗费精力。”
鸾启神情顿了顿,却仍是偏身坐在榻旁,淡然笑道:“刚得了消息,西南郡已平,张贺生擒了珠玑与其子鸾正,正押送京师。”
上官子瑜微微怔愣,忽然挣扎着爬起。鸾启不知他何意,扶着他下榻,却见太傅滑跪在自己身前,忙要扶起,上官子瑜却已磕下头去:“求陛下饶了鸾正!发配贬谪,只要留下他的性命。”
鸾启面色微沉,摇头道:“太傅所求,朕从不会拒绝。可鸾正不行,他若长大,只怕……是个祸端。”
这其中利害上官子瑜哪里又能不知,他也不辩解,只深深叩首。鸾承身死是他咎由自取,可要自己眼睁睁看着他不足两岁的幼子惨死,他又如何忍心!
鸾启蹙眉木立,良久轻轻叹息,俯身搀起他:“朕答应就是。为了太傅,我便留下他。从此,鸾正便是朕的第二子。关于鸾正的身世,任何人都不得妄言,否则,诛九族!”
鸾启扶着上官子瑜重新躺回榻上,让他闭上眼略作休息。这阵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气力,气息急促,原本苍白的双颊微微泛起病态的嫣红。
那记忆中令人沉沦的倜傥风姿,举手投足的儒雅风流……若不是他的逼迫……
鸾启心中酸楚,屈膝跪在榻前,慢慢帮他掩起被角,轻声问:“太傅……您可恨朕?”
恨么?不,他不恨。
上官子瑜轻轻摇头。爱一个人却得不到丝毫回应,是怎样的一种悲凉无奈。他承受过,他不恨,他还有些替鸾启惋惜。他这两日甚至偷偷想过,倘若自己从没爱上过东平侯,会不会被鸾启的真心感动,会不会就接受了他的情意?
待上官子瑜沉沉睡去,鸾启抬袖拭去眼角的湿痕,方才慢慢起身,蹑手蹑脚向门外行去,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殿外阳光刺目,他眯了眯眼,才发现那青抱着双臂倚在门旁,正斜着眼瞧他。鸾启扯了扯嘴角,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太傅睡下了,随朕去寝殿,朕有话问你。”
那青顺从地跟着他跨进了正殿的大门,殿门关闭的声音尚未消失,后背一震,已被鸾启重重压在厚重的门板上。
“告诉朕,太傅可有救治之法?”
“若是臣说没有,陛下这便要治臣之罪么?”那青委屈地眨了眨眼。
鸾启缓缓放开手,退去半步:“那青,你是知道太傅于朕有多重要,不必隐瞒了,告诉朕。”
那青收了轻松之色,郑重道:“臣曾听闻有一古法,或能救太傅性命。不过……成与不成,臣却无一丝把握,不敢妄言。陛下……可愿一试?”
鸾启凝视他片刻,点头道:“那青,朕信你!”
“好!不过,臣救太傅,有三个条件……”
“准!无论你要求什么,朕都准了!”
那青勾了勾嘴角,轻轻笑道:“陛下还是先听臣说出来再答允的好。第一,无论臣能否救得太傅,无论臣做了何事,臣都要陛下免臣死罪。”
“准!”
“第二,臣要陛下下旨,封臣为北平王,永不能撤去封号。”
“也准!”
“第三,臣请陛下赐那青……鱼水之欢,臣……要抱您一次,只一次。”
鸾启凛然抬目,眼前这人行止恭谨,口中吐出的却是大逆不道之言,虽是低垂着眼睫,却掩不住唇角眉梢的那抹轻狂倨傲。
“你,再说一遍!”
“鸾启,我要抱你一次。”那青淡淡道。
重重的一巴掌直接甩在他的脸上,那凶猛的劲力将他的身子狠狠摔飞到了青砖地上。年轻的帝王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