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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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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檀去抚仙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不过作为同时出门历练的人,白桢自己其实也并不清楚内情,他是路过听到有人议论,这才去告诉云檀的。
二人到了琅嬛峰,只看到闻道堂大殿之外的白玉台前围着不少人。
而在最中间的台子上,缠着无数根缚灵索,八名修士手持灵剑,正与最中间的那一位缠斗。
从那八人进攻时的招式,和缠绕在四周缚灵索的阵型来看,是用了八门血煞阵。
此阵是专为耗费他人灵力的阵法,其中最为阴险狠毒之处,便在于会损伤入阵之人的修为。若是实力不足的修士,在阵中跌落境界也是有的。
那中间被八人围攻的修士,不是聂灵然还是谁?
她此时面如金纸,以剑撑地,单薄的身形就像秋风中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分明已是力竭之态。
云檀很清楚,聂灵然的修为都是源于她自己日积月累的苦修,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积攒下来的。聂灵然身为琅嬛峰的大师姐,天资说不上顶级的好,然而她的勤奋,剑阁许多人都望尘莫及。
旁边围观的众人纷纷发出叹息,又好像畏惧着什么,没有人敢开口阻止。
白桢也皱起了眉,低声道:“好卑鄙的手段。”
“让开!”
玉响萤清光彻天,在冷然的剑气下,众人纷纷向后退避。围着聂灵然的八名修士,也因为云檀乍然插入的强势剑意,稍稍收剑,同时后撤了几步。
云檀无心与他们交手,只迅速地将聂灵然扶起来。
“你还好罢?”
聂灵然没想到云檀这时候来了,这时勉强支起身来,有些疲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辛白薇本挑的好时候,琅嬛峰主不在,就连云檀本人也在闭关。
她这时发难,是看准了没人会为聂灵然出头。
聂灵然吐出一口气,对云檀道:“没事。”
随后她看向旁边那正袖着手看好戏的女子:“你我之间争执,莫要牵扯他人。”
“说什么呢?”
辛白薇挑起眼睛,得意洋洋地觑了她一眼,“你自己答应的,在场的同门都听到了,是她聂灵然立下了生死令,非要与我比试。”
“她自不量力,可不是我欺负她啊。”
辛白薇说完,又看着聂灵然如今脸色惨白的样子,好像感到很出气,十分畅快地笑了起来。
事实上,她二人本就积怨已久。
原本除了聂灵然,琅嬛峰就很少有人敢违逆辛白薇。云檀来到剑阁之后,因为司渝的缘故,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本加厉地得罪了她。
然而云檀人不是在凌霄峰,就是在摇光峰,又是司渝的徒弟。辛白薇将她视为眼中钉,恨得眼睛滴血,却又奈何不了她。
在云檀和司渝去了抚仙城之后,辛白薇便时时挑衅与云檀交好的聂灵然,给她找麻烦。而今日正值琅嬛峰主闭关之时,辛白薇遇到这么一个天赐的大好良机,便故意激怒聂灵然,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聂灵然何等好脾气的人,想必是实在忍无可忍,才和她打起来的。
“你和她立生死状,八门血煞阵又是怎么回事?!”云檀冷冷道。
辛白薇看着她,从容地撩了撩头发,笑道:“是她要立,不是我要立,与我何干?”
说着,她抖了抖手上那根白色绸带,仿佛觉得云檀很不值一提似的,曼声道:
“你又算什么东西,难道觉得不服,也想试试么?”
见云檀似乎耐心耗尽,要和她动手,聂灵然忍不住拽了拽她的袖子,道:“这件事是我不在理。”
她想到辛白薇故意激怒她那些鬼话,不仅侮辱她,还平白地污蔑云檀,想必就是为了让她忍不住动手,好教她名正言顺地算计自己。
想到此处,聂灵然一时有些后悔。
云檀心里已猜的八.九不离十,这时扶着聂灵然下去,对白桢道:“帮我照顾她一下。”
接着,只在众人一眨眼间,那玉台上价值千金的缚灵索,已在云檀凛冽的剑光下发出清脆的裂帛之声,纷纷扬扬地散落一地。
辛白薇瞪大了眼,恨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破我的阵法?!”
她一甩袖,白绫裹挟着闪烁的雷光,朝云檀气势汹汹地缠过去,被后者向后一跃,敏捷地躲开了。
见她似乎并不还手,辛白薇勾起唇角,颠倒黑白道:“诸位都看到了,是她动手毁我法器在先。”
“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此人究竟配不配做摇光峰的亲传!”
她掌心涌起雷光,一手持剑,一手绞着白绫,朝站在一堆断了的缚灵索中央的云檀劈了过去。
辛白薇是天生的变异雷灵根,而且惯用双手兵器,很难对付。
她能横行霸道这么久,家世好是一个原因,更有她本身修为高,习惯以势压人的缘故。
云檀对四下传来的议论声充耳不闻。对付辛白薇这种小人,她连剑都不愿意拔。
哼,正好用她再试试《九步诛雨》。
雷光闪烁,绫带翻飞。
辛白薇本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按说比才筑基不久的云檀要深厚的多。
她性子又阴险之极,想必是恨毒了云檀,下手十招里有九招都冲着她的脸去,就连旁观者都能明显地看出来,辛白薇似乎很想在云檀脸上划几刀。
只是她一招一式在云檀眼里都有迹可循,能被后者轻巧地躲开。然而在其他人眼里,只能看到对于辛白薇气势汹汹的杀招,云檀好像有些招架不住。
尽管每次都能躲开,然而半刻钟过去了,她也始终没有真正还手。
“云檀为什么不出手?”
“不知道啊,难道也是怕得罪了那位吗?”
“可她已经得罪了吧。”
“呵呵,这可难说,没准是不敢对她出手。”
“闭嘴吧,她既敢替聂灵然出头,如何现下又会变得没胆子了,只怕还有后招。”
在云檀这种避而不战的打法下,辛白薇的攻势变得更加急切。
她一面步步紧逼,想逼得云檀拔剑,一面又有些轻视地想,难道云檀修为平平,没有余力和她正面交锋?
连剑都不敢出……也是,毕竟她还只是个筑基期的弟子。
辛白薇盯着少女那如珠似玉的美貌,越看越觉得十足碍眼。
见云檀似乎越发无力招架,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意,对着看台周围的弟子,大义凛然地出声道:
“今日我便来替司渝师兄,好好地清理门户!”
话音还未落下,辛白薇已经御剑而起。
在纷飞的凛风下,她迅速地逼近云檀,脸上现出一抹冷笑,嘴唇张合之间,对她做了几个字的口型。
“贱人,去死吧。”
雷霆之下,灰飞烟灭。
这是辛白薇最为得意的一招,往常她从不轻易使出,除非遇到和她一般到了金丹期的对手,且只需用九分,已经足够令他人重伤濒死。这还是她第一次使出全力,也是第一次用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
随着她的手势,霎时间狂风大作,白玉台上无数破碎的缚灵索被风吹得四处飘飞。
万钧雷霆顺着辛白薇的剑光和白绸,带着无边杀机,张牙舞爪地涌向玉台中央静静站着的少女。
三、二、一……
——在对战中,若是使用《九步诛雨》的功法,必须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就是现在!
云檀反手抽出玉响萤,在丹田中积攒数息的灵力爆发,借着那一往无前的剑势,朝辛白薇召唤出的雷霆劈了过去。
不同于刚刚淋湿白桢的那片云,只是万点流光中的一息,此刻,在浩瀚的剑意之中,就连风雨也要为她臣服。
第三步,诛灭雷霆,斩破罡风!
辛白薇完全没有想到,云檀之前竟然是在藏拙。这一刻,她脸上原本势在必得的笑容已经消失无踪——方才那被她召唤而来的雷电,尽数因为那突如其来的难以抗衡的剑意,要落到了辛白薇自己身上。
不!
她目眦欲裂地瞪着云檀,手指微动,想召唤法器躲开,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白衣女子在雷霆中,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喊叫。
……
云檀归剑入鞘,轻飘飘地从玉台中央走出来,连裙摆都没有沾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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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嬛峰众位弟子平日里被辛白薇欺负,大都敢怒不敢言。这时看到她那痛苦的模样,大多数人的心中也跟着感到十分痛快。
只是这两人的比斗竟狠绝到这种地步,众人忍不住担心起云檀一时冲动的后果来。
“看辛白薇好像伤的不轻啊……也不知道云师侄会不会受处罚……”
“嘘,你小声些。”
“怕什么,有何不敢说的?”
“咱们峰主哪里是会徇私的人,本是因为司律堂的那位,她才这么大胆的。”
“谁啊?”
“你傻吗,就是……裴宜人啊。”
“是司律堂中那个铁面无情的裴师兄吗?”
“甚么铁面无情,辛白薇养的一条狗罢了。”
“我竟不知,其中还有这个缘故。”
“可是云檀是凌霄峰亲传,或许能……”
“那也不好说,尊主会管这些小事么?”
……
不过数息,司律堂的人已经到了琅嬛峰。想必是辛白薇的那些跟班见势不妙,早早地便去通知他们了。
为首的男人一身黑袍,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半块铁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色十分阴冷。
想必他便是刚刚众人议论的中心,如今剑阁司律堂的堂主裴宜人了。
看到他出现,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弟子们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他御剑而来,落在闻道堂前,一眼便看到玉台中央辛白薇奄奄一息的身影,霎时间脸色骤变,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白薇!”
辛白薇被他捞起来,拥在怀里。
随后,裴宜人要杀人的目光于在场的众人中转了一圈,很快地落在了执剑而立的云檀身上。
“是、你、伤了她。”裴宜人一字一顿地说。
云檀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剑阁第二十四条门规,不可心术不正,妄害同门。”
“来人,把这个恶徒押下去,关进沉剑池。”
裴宜人咬牙切齿地盯着云檀,言辞间的恨意若是能化作实质,只怕要将她生吞活剥。
沉剑池是数百年前剑阁用来关押魔修的地方,凡入牢者无不是罪大恶极之辈。看裴宜人那模样,想必是气疯了。
聂灵然扶着身旁的廊柱,勉强直起身来,冷笑一声。
“裴堂主眼睛里只看得到云檀触犯门规么?辛白薇同罪,又该如何处罚?”
裴宜人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他此刻怒极,似乎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只对剩下的司律堂众人道:“还不快去!”
同来的十名司律堂弟子站到了云檀面前。
“请吧。”
云檀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原来,司律堂是这个样子的。”
她面前拦着的这十人都是金丹后期,甚至有人已经化丹结婴。云檀天赋再高,对上十个将近元婴期的剑修,也不是对手。
凤翎剑铮然一响,白桢从人群中一跃而出,站到了云檀身侧。
“你伤好了没?”
“问那么多做什么。”白桢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剑锋,垂眼道,“不好意思,本人生平就是看不惯以势压人,以多欺少。”
此时气氛已然剑拔弩张,想必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那十人看向裴宜人,似乎在等他示下。
“又来一个找死的。”
裴宜人阴冷地看了白桢一眼,道,“既是共犯,同罪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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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凛风吹拂,有细碎的雪沫飘落下来。
在梦山,下雪是很常见的事。
云檀忽然想到,不知玉响萤在沈朝曦手里是什么样子,只是自她拿到这把剑后,还未曾教它真正见过敌人的血。
今天要破例了吗?
不过,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不要再麻烦其他人了。
她对白桢说:“让开。”
玉响萤的剑鞘发出一声轻响。
那是灵剑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发出的共鸣之音。
司律堂的十名弟子,见状也齐齐地将剑横在身前。明明对手只是一个筑基不久的弟子,他们竟也拿出了十分严阵以待的态度。
就在那莹莹剑刃上现出一线秋露一样凉薄的锋芒,即将出鞘的时刻,对面司律堂弟子的动作,忽然迟疑了一下。
云檀听到人群中传来几声下意识的惊呼。紧接着,又奇异地安静了下去。
有人来了。
她还来不及回头,熟悉的香气已经扑到鼻尖。
在云檀身侧,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来,替她将剑合了回去。
“住手。”
司渝盯着她,有些紧张地说。
一滴微凉的雪花落在少年银色的睫毛上,云檀忍不住跟着眨了眨眼。
“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司渝面色淡淡地收回手,看向司律堂的人。
眼看阁主的亲传弟子来了,之前被裴宜人气势恐吓的琅嬛峰弟子们放下心来,纷纷开始替云檀辩解。
“是辛师姐,她先同大师姐打起来,用八门血煞阵消耗大师姐的灵力,云师侄看不过去,才来帮她的!”
“对,她的伤,也是她自己引动的雷光!”
“……放肆!”
裴宜人立刻打断众人的辩白,斩钉截铁道:“她重伤同门,触犯门规,合该由司律堂处置。”
白桢忍不住插话:“众目睽睽之下,裴师兄还想颠倒黑白吗?”
“是辛白薇动杀念在先,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云檀道:“辛白薇欺辱同门,冒犯尊长,既触犯了琅嬛峰的规定,又触犯了剑阁门规。裴堂主是觉得此事是由司律堂解决,还是在琅嬛峰解决的好?”
她的意思很简单,毕竟辛白薇和她打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论大了是触犯剑阁门规,要由司律堂解决。论小也可以说是弟子间的冲突,只需由峰主处理。
云檀是因为看司渝来了,不想给他添麻烦,因此才这么说。而若是现在要闹大,辛白薇的下场由众人盯着,裴宜人更别想徇私。
裴宜人将辛白薇护在身后,道:“一派胡言!”
“住口!”辛白薇忽然推开面前的男人,喊了一声,“司渝师兄!”
司渝垂下眼,俯视着她。
辛白薇看也不看裴宜人,只捂着脸,痴痴地望着那道高不可攀的身影。
“司渝师兄!她哪里配入你的眼!”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算。”
司渝冷冷道。
他不再多说,只一抬袖子,对那司律堂的十位弟子亮出一枚令牌来。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依诸位看,此事是司律堂处理,还是等琅嬛峰主出关,由她处理。”
那十人面面相觑,又看向裴宜人,见后者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便道:“此等小事,便等峰主自行处理也可。”
司渝颔首,又道:“那还请诸位回去罢。至于司律堂内部之事,等尊主出关,再决定如何处置。”
这些人平日里虽然只听堂主的,然而司渝手持水月令,所说即代表谢蘅的意志,他们自然无法违抗。
“走吧。”银发剑修转过头,语气平静地说。
云檀长出一口气,朝白桢和聂灵然做了个手势。
“司渝师兄!辛白薇是触犯了琅嬛峰的规矩,可云檀呢?你作为尊主的亲传,也要徇私么?!”
裴宜人死死地盯着司渝的背影,阴沉道。
云檀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道不知道谁给裴宜人的脸,此时竟然还如此厚颜无耻地问出这种问题。
她刚想反驳,旁边传来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
“云檀是摇光峰的人。摇光峰什么规矩,应当不必同裴堂主解释吧。”
司渝将云檀拉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