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桃木》喜寿

26、第 26 章

　　宽广无边的海面上，一条数丈宽的水路凝结成冰延伸向远方。

　　冰面上，一辆白玉为架，饰以金珠的车架缓缓行走在其间。海中未生灵智的小鱼被光亮吸引在冰面两侧跳跃追逐。开了灵智的全都远远避开了去，拉车的是水妖，驾车的是黑白无常，那这坐在车里的，哪个不长眼的去挡道。

　　嗯，还真有，但也算不上挡道，只能说是问候一声。冰面上跳上两个人来，一身甲胄在日头照射下发着金光。两人先对车架拱手为礼，方问：“两位阴差，车中是哪位尊驾！”

　　“车中是初桃仙子，正要往朔度而去。往日就是有问讯也是底下虾兵蟹将来，今个怎么把你们炸出来了。”

　　白无常招手示意车架停下，看着前方一鲨鱼妖一章鱼精，这俩是龙王的得意干将。大家都在这一带常来常往，也算是老相识了，往日来来回回极少搭话，今日怎么拦起道来了。

　　车架停下，再轻微也是一个小小的震动。初桃睡梦中感觉像是一脚踩空，惊醒过来。初醒之时尚有些迷茫，这个舒适宽敞的屋子是什么地方，自己睡前似乎不是这样的。难道是茉莉找来了，就像上回沉睡醒来一样。

　　边上伸过来一只细瘦的胳膊，端着一盏清茶。

　　“长生！”初桃看清手主人模样，彻底清醒了。“这里是哪儿，我睡了多久了。”说着还掀开车窗，看着外面碧波粼粼的水面和水中央望不到尽头的冰道。

　　“三个时辰。这是沧海，我听黑白无常说要去一个叫朔度的地方。”长生等初桃喝完收起茶盏，安安静静跪坐一旁，似乎对这一切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好奇。

　　初桃收回目光，打量长生：“之前看见桃子，我只当你是比一般人胆大一些。可后来的阴差，恶鬼，包括这一辆车架和海面上的冰路。你还是一点恐慌也没有。我实在有些好奇你的出身了。你这么想跟着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长生看着初桃，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点什么：“你身上有和她一样的气息。她是唯一对我好的人，而且应该也不是人。我不知道她是鬼还是妖还是神，只要对我好的，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怕。”

　　“我不是她！”初桃知道长生说的是谁，她在他的记忆深处看到过，那是一个秀美温婉的女子，也是他记忆中唯一的鲜亮色彩。

　　“我知道，我只是想跟着你也许能找到她。”长生目光从初桃脸上移开，看向窗外远方。他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浪迹在人间，连个名字也没有。是她给了长生这个名字，是她摸着他的头轻声呼唤“长生，长生”。一声声落在心上，抹平那些往日的伤疤。

　　可是忽然有一天醒来她就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一边流浪一边寻找她的踪迹。一天天的，什么都没有，直到遇上初桃。

　　“伤离别，江南雁断音书绝。音书绝，两行珠泪，寸肠千结。伤心长记中秋节。今年还似前年月。前年月。那知今夜，月圆人缺。”初桃轻喃，看着长生眼角沁出水光，心中忽然涌上这段话。

　　“你也知道这个！你见过她是吗？”长生双目冒出光来，殷切拉着初桃衣袖。

　　“这不过是前人的一首词，知道的人极多。”初桃看着长生的双眸暗下去，学着记忆光亮中那个女子的样子摸摸长生的头，“我只能答应你，如果遇上这个人，我会告诉她你在找她。”

　　“多谢了！”长生抹去泪珠，仍有些抽噎。

　　初桃淡笑一下，目光移向窗外。轮回有道，生死有命，不该过多参与，但只是知会一声，应该没关系吧！

　　对了，好像还有一件事，沉睡前那个人影是谁？

　　“长生，我睡去前站我身边的是谁？”

　　“桃夭，两位无常，还有我。你突然倒下桃夭吓着了，还是黑白无常说这是正常的。”长生低着头回答。其实是有的，真的有一个人，他抱了她，还给她喂了东西，留下这个马车。那人眼中只有她的倒影。而且，他才刚走不久，也就半个时辰。之前一直在车厢中抱着人不放。

　　“真没有其他人？”

　　“没有！”

　　没有？那种真实温暖的感觉……可老桃头，无常，还有这个少年相互早前并不相识，总不至于联合起来骗自己。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好好的幻到一个人是做什么。

　　正想着，车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白老哥，你是不知道啊，这片海域最近怪事颇多。水龙卷，迷雾之类的都是小事了，还时不时就有水族失踪，而且都是那些刚开灵智的。说到这个，好像最近这水鬼也多了不少，还有一些是陈年老鬼，你们那鬼门没有问题吧！”

　　黑白无常相视一眼，双双摇头。白无常笑着打哈哈：“多虑了，这里可是鬼门地界，桃祖镇守，什么鬼刚在此乱来。说不得是哪儿漂过来的吧。”

　　“也许吧！不如两位老哥辛苦辛苦，今日直接带了走！”

　　“好说好说！”

　　初桃在车里听得鬼门二字，忍不住掀开前头的车帘。

　　鲨鱼妖章鱼精齐齐向初桃行礼：“仙子安好，惊扰了！实在最近海面不大平静，所以听闻这儿有动静龙王就派我等过来探查。既是仙子归家，我等就回去复命了。仙子请自便。”

　　初桃笑着目送，转向无常：“那两人是谁？他们说的动乱，鬼门，要紧吗？”

　　“无妨无妨！不过就是一些孤魂野鬼，待仙子恢复了往日记忆，还不过就是一挥手的事情。”

　　“那便好！”初桃转头看一圈，“老桃头呢？怎么不见她！”

　　“她说她坐不惯马车，还有那老虎体格大，塞车厢也太挤了。就在后面牵着慢慢跟来！”

　　老桃头能指使得动桃子？也许能吧，毕竟混有自己的血。

　　冰路另一端的岸上，老桃头嘴角抽搐：“山君，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非要瞒着。你看，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那不是正好吗？你人都抱了，等快醒了又跑了。哦……苍天啊！”

　　老桃头摆出一副头疼的姿态。

　　“你就这么出卖你家祖宗的。”山君摸着桃子的下巴，惹得它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哪能啊！山君您要身材有身材，要本事有本事。祖宗远居海外，孤身一人，多辛苦。有您相伴，那是大大的好事啊！我等小妖也跟着沾光。而且我可是十分敬爱祖宗的，希望她遇上最好的人，那个人就是山君你，没有第二个人选。”老桃头拍着胸脯，作证自己所言非虚。

　　山君双手抱胸：“从前在荒林可没见你这么会说话，出来一趟，长进了！”

　　老桃头娇羞一笑，抛一个媚眼：“从前终日哀苦时日不多，哪有心思潇洒。现在，大好的青春年华，不逍遥怎么对得起自己。哎呀，现在是说我的时候吗？是山君您的终生大事啊！我觉着你俩是绝配，天生一对。不在一起都对不起天地。”

　　山君斜睨一眼，这老桃头现在是越发妖的没边了，要不是和初桃几分相似的脸，这手都发痒了。不过她这话还是说的挺让人欢欣的。

　　老桃头说他希望两人尽快在一起，其实他更想好不好。好不容易重振躯壳，恨不得立马就飞到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看到她日日抚摸桃子的身躯，天知道他心中有多期盼去代替。

　　但是不行，还不是时候，他想来一个惊喜难忘的见面，他希望初桃能一眼就看到他，记住他，中意他。

　　他需要一个环境优美寓意吉祥的地方作为初见面的场地，他还要知道初桃最喜欢男子作何装扮。他们已经分别的太久，久到他已经对从前的记忆产生怀疑。也许她现在喜欢的东西已经变了呢。

　　“山君？山君！”老桃头伸手在山君面前晃晃，山君这是神游去哪儿了。

　　“嗯！”山君拉回思绪，“不是时候，不是地方！”

　　“啥！”什么不是地方不是时候。

　　“那村中全是死人和恶臭，那种地方不适合她？她值得最好的，她应该坐在繁花似锦芳香四溢的地方。！”

　　“那也是哦！”老桃头点头称是，地方确实恶心了，像她才到村口闻着味就吐了。祖宗果然是山君的心头宝肝上肉，以后要有好日子了。想着连忙自我检讨，“我思虑不周，还是山君想得周到。”

　　“等你遇上了，也会如此的！走吧！带着桃子跟上她，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系。不管她说喜欢什么，都告诉我！”

　　“没问题，放心吧，山君！”

　　老桃头牵着桃子告别山君的时候，初桃的车架已经在沧海中央，马上就要到朔度山了。

　　“前面那座形如彩云飘在水面上的就是朔度山了。”白无常指着前方。初桃望去，海天相连的地方，一朵粉色的云彩伫立其上。

　　就是那里吗？那里就是朔度山，有大桃木有鬼门的朔度山，被自己忘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