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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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日，佟慕阳照例在午饭之后来探望依旧卧床不起的轩辕隆瑶。照例向轩辕隆瑶的随身侍女问过了她的情况之后，佟慕阳便打算起身走人。
“佟公子，”原本应该是在午后小憩的轩辕隆瑶却在内室开了口，使得佟慕阳欲走的身形不得不停了下来。“佟公子如此百忙之中尚能抽空来我这里，却为何还没照面便急着要走呢？”
佟慕阳舒眉一笑，似乎连吹拂而过的风都变得温暖了起来：“是在下来的时候不对，正巧轩辕小姐在午休，是以不便打扰。”
隔着与内室相连的湘妃竹帘，轩辕隆瑶并没能看到佟慕阳的笑容，却仍是为他的语调而微怔。好温柔的腔调，好熨贴的口吻，且不说与当时结怨之日的语调大为不同，便是她惯于人间游走见识不少也差一点便被摄去了心魂，别人总说佟慕阳其人女人缘不浅，只用一张嘴便能叫人乖乖掏出心去，她还当是说他为商成精了，嘴皮子功夫了得而已，今日才知原来是这温文含蓄的嗓音语调教人好难不心动。
暗自敛了心神，轩辕隆瑶微微一笑，被近侍茹烟搀扶着自掀起的湘妃竹帘后缓缓步出，浅绿色的裙裾轻柔无声滑过地面，对着佟慕阳微微福了一福，声音是少有的柔媚多情：“想来佟公子也一向都是极忙碌的，所以每每也只有这午后的片刻才有时间来我这凝霜小筑稍坐，我虽是个客人，但既是住下了也便算是半个主人，佟少爷来走走自是不碍的，却难免让一些有心人找着了话柄说我待客之道不妥，小女子可受不起这样的罪过。何况这里本来就是佟家的屋宅，佟少爷如此又何来打扰之说呢？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却莫不是要以为是我们两家生了嫌隙了么？”
轩辕隆瑶说到最后自己却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像觉得这件事情实在很好笑一样。
佟慕阳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清了轩辕隆瑶的模样，前几次来访他都特意挑了轩辕隆瑶休息的时候来的，就是为了不想见到这个让他不知该感谢或是憎恨的女人，避而不见虽是下下之策，但是在他看来却是拖得一日是一日。纵是他多年在外也见过不少美艳的女子，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怔。瓜子脸杏核眼，雪白的肌肤几近透明仿若柔滑易碎的水晶豆腐，黑水晶般的眼中似有水波流转璀璨万方，一点也没有病中人应有的憔悴之样，长及曳地的浅绿色长裙只在裙裾和袖口密密的以银线滚了边，细腰以一条细带微微束出，似乎轻轻一碰就能把它折断，发髻极为的简单，只用和衣裙同色的丝带略略的扎了起来，没有插上任何珠钗，只在耳边垂下一对圆滚滚的珍珠耳坠，更是称得肌肤莹润光洁柔滑无骨。她并没有流露出半点的孱弱之态，却是从头到脚都流露出一种独特的柔弱之美来，仿若那柔那弱已经是她骨子里的一部分，并不需要外在如何去渲染便能在一举一动间表露无疑。
佟慕阳暗暗压下几乎要溢出口的一声轻叹，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微微敛下眼睫：“早听闻轩辕小姐乃是绝艳之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小姐今日如此精神，想来身上已经大好了吧？”
“咳咳……”正说着，轩辕隆瑶便轻轻的咳嗽了几声，随即一脸歉意地望向佟慕阳，模样姿态好不无辜。“有劳佟公子挂心了，只是隆瑶自小体弱，来了这些时日一直不大爽快，倒是添了许多麻烦。”
茹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按捺了下去，只是默默地搀扶着自家小姐到红木雕花靠椅上坐下，佟慕阳自然坐在另一边的上座上。
“轩辕小姐身子娇贵，自然是应当好好保养的。”佟慕阳含笑敛眉，似乎再不敢看轩辕隆瑶弱不胜风的模样。
“来了这几日也没好好的向佟老爷和夫人见过礼，隆瑶心中好生不安，只怕他们两位老人家生了我的气……咳咳……”似是说到了心中急切处，轩辕隆瑶秀眉微蹙，用丝绢掩着嘴轻咳了几声。
“家父家母对轩辕小姐的身体甚是挂心，说过些时日再见也无妨，倒是小姐身子不爽须得多加小心……”佟慕阳的客套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一道脆生生的女声打断了。
“佟公子说话真是越发的像个大夫了……”说话的却是从屋外进来的一名身着淡青色的女子，手上提着一篮子的花，也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和她主子一样只梳着极简单的发髻，走动间一支翠绿欲滴的碧玉簪流动得满室春光。
茹烟这次终于张了口：“梦娆，佟公子是主子，怎么你也敢来打趣了？”然后转向佟慕阳盈盈一拜。“佟公子，梦娆自小陪着我家小姐长大，一贯是被惯得没大没小了的，还望佟公子千万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就是，梦娆，这回子我们还在佟家做客，该有的本分你还是得守着的。”轩辕隆瑶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佟慕阳，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将心思都藏匿在那一排阴影之下。
佟慕阳慢吞吞的笑了一笑：“既然是轩辕小姐的贴身丫环，想来也必定是个千般伶俐的丫头了，说话自然也是比之旁人要通透得多……她说的并没有错，在下方才的口吻的确是同那些不入流的庸医告知病情一般了。”
轩辕隆瑶闻言一愣，竟为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而有一丝微恼，至于恼的是他自认方才说话不过是敷衍而已还是恼自家丫头的放肆她却是不知。刚才梦娆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了，且不说佟慕阳的身份如何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奚弄，何况她此时身份微妙，又不能落下个护短的口实，若是传出去未免贻笑于他人了。心中一时纷乱，面上还是一派的水波不兴。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各人都不说话，面上却还都是微微笑着。
茹烟一贯是个温吞性子，若不是刚才梦娆说话太过抢白她也不会开口，梦娆自知现在的气氛全因自己而起，于是赔了笑偎到轩辕隆瑶身边去：“都是我不好，还当这里是自个家里呢，一时也忘了分寸了，倒是给咱们小姐脸上抹黑了。”她说话带着点苏浙口音，甜糯得紧，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笑得象朵花似的，叫人舍不得苛责。
轩辕隆瑶只得微微一叹，似乎是对这丫头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只是……”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又朝着佟慕阳望去，“只是佟公子佟少爷不多时也和咱们家小姐是一家人了，奴婢一时瞧见了咱们未来的姑爷有些开心便说错了话，好在佟少爷必定是明理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事算到我们家小姐的教导不周上了，奴婢这还算是放得下心的，若是在外人面前说错了话可不定要怎么的让我们家小姐委屈呢。”
佟慕阳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对于未来姑爷这个说法不知可否，轩辕隆瑶却看到他眼中悄悄飘过一丝黯然的神色，心中居然一疼。
他是想到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子了吧……轩辕隆瑶藏在衣袖中的手紧了紧，向茹烟使了一个眼色。茹烟自然会意，悄悄退下。轩辕隆瑶这才柔柔开口：“瞧我这个疏忽的，佟公子来了居然忘记了奉茶，我这丫头茹烟别的本事没有，泡茶却是一流的，我若不是喝惯了她一人冲泡的茶水也不会这么千里万里的带了出来，正好前天她才不知从哪里弄来两瓮前年的雪水，现下就当是代我为公子赔个不是了。”
佟慕阳仍是淡淡的笑：“轩辕小姐身边的丫头自然都是千般伶俐的。”
这句话他刚才已经说过了……轩辕隆瑶心中不知佟慕阳到底是喜是怒，一时没底，眼神不由得飘忽了起来。梦娆虽已经乖巧的立在一旁候着，却明显的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失神，心中不免一沉。
茹烟手脚极快的端来了茶盅，取了其中一盏放在佟慕阳手边：“佟公子请用茶。”然后将另外一盏茶盅放在轩辕隆瑶手边，再收了托盘退回轩辕隆瑶身后，遇上梦娆的询问的眼神，微微点了下头。
她们家骄傲的小姐动心了，为这个听说心在别人身上的男人动心了……茹烟和梦娆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安分的守着自己作为下人的本份，乖乖的站在主子边上，纵然心中多少忧虑，也再不说话。
佟慕阳端起茶盅，揭开茶盖，一阵清香顿时扑面而来。他眼睛亮了一亮：“好香的茶！”
茹烟低眉敛目：“佟公子缪赞了，不过是取了好东西的巧而已，今年新上的碧螺春沸以前年自梅花上采收的雪水，自然是极香的了，东西都是佟公子的，奴婢不过是沾了您的光而已。”
佟慕阳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头看向轩辕隆瑶，不动声色的笑笑：“轩辕小姐的丫头果然伶俐，不止煮茶的本事比旁人家的厉害，连恭维话也说得格外好听。”
又是一句伶俐……轩辕隆瑶微微一笑，也掬起茶盏饮了一口。
采收的雪水的确不算什么，许多人家都喜欢采收雪水烹茶来附庸风雅，采自前年梅花上的雪水才是重点。佟家望月山庄所在四时如春本就少雪，前年又是暖冬，大概只有极偏的几座高山巅峰之处才能微微有一点点的雪，而那些土地又偏偏都是佟家的产业，若不是有心如何会在那里偏种了一片梅林，并每年都有专人不畏严寒上山去，采收了下来封在瓮里以待来年之用。佟家的富贵很少流于表面的奢华，是以每一处庄园楼阁都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家什却都十分华贵，平日的衣食也格外斟酌仔细，正是富过了三代的人家才有的大家之气。
茹烟轻描淡写的把这极为难得的雪水烹煮出的茶汤归功于佟家的大家大气，既是为刚才梦娆的突兀无礼做了弥补，又是将刚才梦娆话里有意无意对主人的怠慢之意给收了回去，表示自己在这里是被照顾得很周全的。她不是个多话的丫头，不会像梦娆那般嬉笑打诨，却自有一种沉静的气韵在，虽不及轩辕隆瑶的尊贵，却也把梦娆生生的比了下去。
如此这般的又说了些别的，后来还是刘管家来了佟慕阳才起身离去。很显然这位老管家对于能在这里找到自家少爷觉得很是意外，他原以为少爷对那个哑女是真心的……可他并没有让面上泄露了一丝一毫的惊异之色，只是一贯的低眉顺目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待得佟慕阳和刘管家的足音走远，梦娆和茹烟才开始收拾残茶。
一边收拾着，梦娆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打开了话匣子：“小姐，您说那佟慕阳……”
“嗯？他怎么了？”轩辕隆瑶竟盯着佟慕阳的背影发了呆，连他人走远了也没发现，被梦娆这么一打岔才反应过来，面上不由得微微泛红，更是显得皮肤吹弹可破，妙不可言。
“小姐……”梦娆微微皱了皱眉，不赞同的低声唤到。
“小姐，他的心不在你身上。”此时已经没了旁人，茹烟一边把最后一只杯盏收入托盘，一边口气平静的说出这一句话。
她的声音不若轩辕隆瑶般娇软，亦不同于梦娆的清脆，微微有些低沉，像是初秋的夜洒下一地的月华，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心里有底。
轩辕隆瑶眨眨眼，眉眼间哪里还有刚才的柔媚之态，全然换上一副平日里天之骄女的自信模样来：“他的心此时不在，未必代表永远不在，不是么？”
既然是男人便没有不被她的相貌所吸引的，这是轩辕隆瑶自小便知道的一件事情，而且百试不爽，刚才佟慕阳便有那么一瞬是真的为她失了神的，这么说来，她未必没有取代他心中的那个小丫头的胜算，毕竟，她才是他佟慕阳的未婚妻，是望月山庄名正言顺的未来少夫人！
“可是小姐，您不是一向最瞧不起望着您的面庞发呆的男人么？这佟慕阳不也是看你看得眼睛都直了么？”梦娆还在不依不饶。
轩辕隆瑶淡淡扫了梦娆一眼：“你这丫头今天怎么话特别多了？可是今天茹烟沏的茶叫你偷偷喝了几大盅去？若是当真觉得自己管不好自己的嘴，不如去把我带来的那几本书好好的读上一读，我明天早上起来再考你。”
这一眼中情绪是极平静的，看在梦娆眼中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天知道茹烟倒是个喜欢读书的家伙，她却是看到书本就想瞌睡的人啊，可偏偏她是轩辕隆瑶身边的近身侍女，每天必有两个时辰和其他几位小姐少爷的贴身侍从一起学识字念书，念不出来的要被打掌心还要被扣月钱，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机会随着小姐出来才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她可一点都不想回味那段每天入睡前和清醒后都必定让她头疼到死的体会。于是两厢权宜之下，她不甘不愿的福身一拜：“是，小姐，奴婢自此以后再不多嘴了。”
茹烟眼见此景，便再不多言，只问道：“小姐，您可要身子大好了？”
轩辕隆瑶初来的时候的确是病了一场，前前后后请了许多大夫都说是水土不服，开了许多方子也不见好转，气得许多大夫因此而丢了妙手回春的招牌，直埋怨自己医术不精。其实，这些大夫的医术是很好很好的，因为轩辕隆瑶的病其实在第一位大夫的第三帖药下去之后便好了的，但是她想装病，于是她们也就陪着装不知情，却不知那些个大夫弄来的药都被倒去浇了后院的一株紫茉莉，这段时间下来倒是把那棵树滋养得枝繁叶茂的。
可那是之前，如今的轩辕隆瑶却未必还要继续装病了，于是她便有此一问了。
轩辕隆瑶侧头轻笑了下：“当然是要大好了，若是不好，我也没办法四处转悠不是吗？”
“是，小姐。”看来可以少砸几块名医招牌了，茹烟这样想着，抬着托盘出门去张罗轩辕隆瑶所说的“四处转悠”所需要的东西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