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千岁》乔喜

10、瓒那

　　皇上这头正在御书房焦头烂额。
　　左丞相、参军、兵部尚书、怀化将军等朝中重臣齐齐跪在下首地上，皆是面色凝重。
　　方才西北军快马加鞭传来消息，夷族首领瓒那在抚顺城外集结十五万兵马，并放言半年内就能打到帝都。
　　瓒那此人狡猾阴狠、贪婪好色，偏又极擅长带兵打仗，在夷人面前威望极高，皇上也不敢随意撼动。

　　先帝在位时就和西北外夷常年交战，还是当今圣上登基后给对他们礼遇有加，双方关系才有所缓和。
　　不知为何，瓒那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要攻打大越。
　　目前最重要的应当是清点兵马，钦封将军，即日动身前去镇守抚顺城关。
　　可这时大臣们却说朝中兵马不足、粮饷不足、国库空虚，不宜出兵。
　　皇帝震怒，如今已到关乎国家兴亡的危急关头，可这群人只会互相推卸责任，文臣不愿出使边关，武将不愿征讨外夷，实在可恨。
　　可偏偏这些大臣都是他平时信任的，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人的他们的夫人都封了诰命，女儿有的也在宫中坐享荣华富贵。
　　但到了国家用他们的时候却只想着临阵脱逃。

　　“黄建安，朕问你，如今能用的兵马有多少？”
　　黄建安是皇上亲自提拔的兵部尚书。
　　黄建安的正妻是左丞相江靖的嫡妹，还是皇上下旨为两个人赐婚的。
　　“回皇上，如今帝都附近可以调遣的兵马有二十余万，其余二十万兵马在南疆镇守。但是近年来粮食收成不好，只能供给十万兵马。”
　　十万兵马对瓒那的十五万精兵，简直是毫无胜算。
　　“朕记得你从封文涵那接任兵部尚书时，兵马尚且充足。”
　　封文涵便是德妃的父亲，上任兵部尚书。
　　黄建安连忙又跪回地上，“臣无能，求皇上恕罪。”
　　黄建安心中不安，他上任以来经常与左丞相暗中缩减兵马，但明面上还是维持着兵马的数量，用这个方法贪了不少银子。
　　如今皇帝怪罪下来，他没有法子，只希望左丞相救他一救。
　　左丞相完全无视黄建安的目光，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那朕问问刘将军，你又为何不愿出征？”
　　怀化将军刘永信和左丞相也颇有一段渊源，他的妹妹就是宫中的刘贵人。
　　刘永信年少时颇有几分骁勇善战，可他最近这几年喜爱流连各大温柔乡，身子大不如前，更就不愿意去战场上拼命了。
　　这个理由刘永信当然不能直说。
　　“臣只是觉得战乱会让百姓受苦，臣觉着可以先遣人去问他有什么其他所求的。”

　　这时洪禄从殿外喘着粗气快步走来，“皇上，西北军有新的消息。”
　　皇上牙关紧咬，难道这么快就攻城了？
　　洪禄跪在案前，将传来的信纸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伸手将信展开。

　　瓒那退兵十余里，请求三月后进京觐见。

　　请求进京？
　　他有意缓和关系，就是再好不过。
　　皇上抬起头对洪禄说，“传朕旨意，瓒那将作为外夷使臣下月进京，随行人员不得超过五十人。让礼部、鸿胪寺的人都准备好了。”
　　他又看了一眼跪着的众臣，“即刻派人搜查兵部尚书府，兵部尚书黄建安懈怠职责，打入诏狱，听候发落，褫夺尚书夫人诰命封号。怀化将军刘永信贬为从四品信武将军。”
　　皇上说完也不作停顿，完全无视身后传来求他原谅的声音。
　　他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皇上一个人在御书房里沉思，不让洪禄待人进来。
　　洪禄这会儿也是没法子，马不停蹄又跑去请皇后。
　　皇上看外面没了动静，披上外袍，便走了出去，依旧是不让人跟着，全当散个心罢了。
　　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昏暗，皇帝漫无目的地转着，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
　　这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宫里的奴才。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在距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戛然而止。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金安。”
　　皇上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此时还没有换下常服，所以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你是哪个宫的？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婢女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奴婢落英宫花影，正准备去尚功局拿德妃娘娘的月俸。”
　　皇上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心里突然生起一个邪恶的念头。
　　这想法一出现，便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再也让他无法忽视。
　　“跟朕过来，德妃那边我会去说。”
　　小宫女嘴角翘了起来，她也有出头做主子的一天了！
　　“奴婢遵命。”
　　也许明日，或者今日，她可能就是宫里新的贵人了。
　　小宫女心里幻想着，紧紧跟在皇上后面，浑然不知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落英宫内，于望淑正在陪封容槿练琴。
　　封容槿六岁起便开始学琵琶，虽然进宫后弹得不多了，可还是比普通人弹的要精妙许多。
　　于望淑先后学过筝和竹笛，不过始终喜欢不起来，也没有学会多少。于望淑母亲是恨铁不成钢，最近几年才没有坚持每□□迫她练琴。
　　两人正在榻上看琴谱，知书映诗二人带着青瑶急匆匆地过来了。
　　“德妃娘娘金安，小主金安，青瑶刚才与我们说花影去尚功局领娘娘月俸，如今一个时辰了也不见回来。”
　　于望淑不喜欢江贵妃，所以连带着也也不喜欢青瑶花影这两个江贵妃送来的丫头。
　　“她是不是跑去哪里玩了？又或者是在哪里耽搁了？”
　　封容槿对青瑶花影倒没有那么不喜，虽然是江贵妃送来的，可是她们也还算是伺候的尽心尽力，不像贪玩、喜欢乱跑的人。
　　“花影不是爱玩的性子。青瑶，你和知书去尚功局瞧瞧。”
　　两个人得了德妃娘娘的命令，回应一声便走了。
　　于望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转头问映诗，“你可知道今晚皇上去了谁那里？”
　　映诗摇头，“并未听说皇上今晚翻了哪位主子的牌子。”
　　封容槿略微迟疑，“你是觉得花影现在没回来可能是因为皇上？”
　　于望淑不好意思的笑笑，“倒也不完全是，只是不知道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封容槿牵起于望淑的手，轻轻拍了拍。
　　“今晚皇上不来，咱们还能多说一会儿，你就放心吧，皇上干什么还有洪禄他们跟着呢。”
　　于望淑点点头，继续与封容槿聊起琴谱。

　　知书和青瑶去尚功局寻了一圈，都没看见花影。
　　尚功局里的太监也都说落英宫今天没有来人领月俸。
　　一个活生生的宫女难不成还能自己飞出皇宫去？
　　知书看天色晚了，便想着和青瑶先回落英宫复命，结果路上听路过的太监说了前朝发生的大事。
　　瓒那集结十五万兵马驻守抚顺城外，而且瓒那本人下月还要做为使臣进京觐见。
　　这可是大事，知书二人跟那小太监问了半天，连忙回落英宫去了。

　　皇后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她心里十分不安，瓒那过来肯定是有目的的，可皇上竟然真的准许他进京。
　　皇后不解，皇上怎么平白无故做了这个决定，先前一点风声也没有。
　　而且下午她的大宫女跟她说，洪禄先前在长乐宫门口问她皇上去了哪个妃子哪里，得知皇上没去任何妃子哪里，就走了。
　　洪禄没有跟着皇上，那是谁跟着皇上？
　　皇上究竟在哪里？

　　“进京？”
　　江贵妃此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江贵妃对瓒那此人有些了解，她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她的故乡离抚顺不算太远，小时候她就常常听长辈说起瓒那这个人。
　　瓒那常常带领夷人劫掠大越商队，把他们带的商品、物资还有女人全部抢走。
　　如今她在宫中已经有些失势，她父亲在前朝也不太顺心，她必须要重新找一个机会再获荣宠。
　　她父亲若能抢先一步，劝服瓒那归顺大越，这可是头一份的功劳。
　　她相信皇上也很乐意和瓒那合作。
　　“红叶，拿纸来。”
　　她从床上坐起来，准备给家里送封信。
　　写完信，包裹好又交由红叶。
　　“一会儿你给海棠，让她尽快送到丞相府。”
　　红叶道了声是，正准备退下却又被江贵妃拦下。
　　“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上次交代你找的九寒丹怎么样了？”
　　江贵妃早就想好怎么对付于望淑了，她不是得意么，等她发现她再也不能生育了，看她还怎么嘚瑟。这九寒丹是宫中禁药，她上次让红叶从宫外寻了一颗来，就是给于望淑准备的。
　　端午宴不是不让她参加吗，那她正好来个将计就计。
　　“回娘娘的话，臣妾已经拿到了。只是这丹药放在娘娘宫内有些不妥。”
　　江贵妃唇角微扬，笑道：“本宫自然不会引火上身。这件事交给刘贵人做，明日我招她过来。”
　　“娘娘聪慧。”
　　江贵妃满意的看着红叶，这红叶跟她不久，但是做事干净利索，脑子也好使，反倒比那个从府里的陪嫁丫头海棠还好。

　　洪禄此时正饱受煎熬，既震惊又恐惧。
　　他去后宫找皇后让她帮忙劝劝皇上，结果路上碰见尚食局的说皇上不见了。
　　他寻思皇上从御书房里出来，那肯定就是要去后宫了。
　　结果皇后的大功女却说皇后没有去谁的宫里，那边只有御花园了。
　　但是他在御花园转了半天也没看见皇上半个影子。
　　最后他在华玉宫找到了皇上，还有一个躺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的女子。
　　华玉宫是皇帝生母欣美人住过的宫殿，皇帝登基后便把这座宫殿封了起来，谁都不让进去。反正后宫女人还没有那么多，空着一个宫殿，宫人们还不用打扫，也是乐得清闲。
　　洪禄发觉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连忙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

　　皇帝看着地上的宫女，突然觉得心情好些了，连带着也不那么生气洪禄突然闯进来的举动了。
　　“行了，起来吧，这是德妃的宫女。跟那边怎么说你心里清楚。”
　　洪禄颤颤巍巍的爬起来，道了声是。
　　方才没仔细看，现在看清楚了洪禄更难受了。
　　这宫女衣衫不整，脖子和手腕像是被扭断了，眼睛还没有闭上，表情狰狞极了。
　　做奴才的便是这样，任由主子打杀，运气好了升官发财，运气不好就如这个宫女一般死都不能瞑目。
　　洪禄扭头不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