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繁华》梓缘

3、揶揄之术

　　接到圣旨的这天夜里,柳叶生睡的很早.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总希望自己能因为做梦而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
　　属于自己...柳叶生平躺在雕花折幔柔软的红木床上,止不住的微微苦笑.那里,又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转个身,狠狠心的使劲闭上眼睛,让黑暗如旋开的墨弥漫整个眼帘.不断的暗示自己,睡吧...睡吧...
　　挣扎了会,柳叶生尽然也慢慢的进入梦乡.

　　"叶生,这个伯伯以后就是你的爷爷了,他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爷爷..."
　　"乖,叶生乖,以后跟爷爷一起过,爷爷姓柳,你也姓柳好了.以后你就叫柳叶生."
　　"柳叶生..."

　　"爷爷!爷爷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还好么?爷爷你要坚持住啊,不要离开叶生."
　　"叶生...爷爷快...不行了...这些年...还好有你陪着爷爷...对不起孩子...没让你过...多少好日子...爷爷要走了...你一定会遇到...属于你最重要的那个人...要记得孩子...要记得保护自己...叶生..."
　　"爷爷!!!!!"

　　"啊....."惊的从床上坐起,柳叶生一头的冷汗.惊恐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稳了稳心情,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噩梦,舔舔干涩的嘴唇,柳叶生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被子里.
　　本来已经忘记的往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
　　自小就被人抛弃的自己,五岁时被收养的自己,十二岁时爷爷离去的自己,二十五岁当上著名财团总经理的自己,现在来到了古代的自己,哪一个才是真的自己,或者说,为什么一个人要活的这么复杂,他什么都不求,不求被人收养,不求过好日子,不求人来爱,他向来很独立,根本不在乎谁会陪着他,谁会在乎他,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久了也就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子.总是明白,这就叫逃避吧.
　　听爷爷的话,保护自己,所以逃避就是最好的保护方法.不理世事纷争,拒绝轰轰烈烈,柳叶生的日子过的平淡,他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要突然将他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突然间,太多的陌生人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自己也变得不像自己了.
　　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轻易的就看见了自己懦弱,缩在角落里强装淡漠的自己,其实是最怕孤独的那个吧.
　　"谁..."突然转头望向黑暗的角落,柳叶生隐隐感觉到那里有一个人.
　　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赫然是失踪多天的大将军萧雨.
　　柳叶生呆愣了少许,略带微怒的嗔道:
　　"叶生不知原来萧将军有偷潜别人寝宫的爱好."
　　"国师误会,萧某也是刚好经过,听见国师惊叫,以为有人暗中加害,所以才进来瞧瞧.只是国师你一直在深思什么,遂并未发现萧某."
　　"谢将军好意.不过有门不走却跃窗而进,怕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之为."
　　"一时紧急,一时紧急."
　　互相揶揄几句,萧雨略感尴尬,天晓得他究竟是为什么在这深夜,突然想到柳叶生这里来看他,不是拜访,只是想偷偷的看看他.
　　见萧雨站着瞪着自己看,柳叶生略感不自在,便伸手尽地主之谊的招呼他.
　　"将军即来,何不坐下陪叶生共赏金盆之月."扯过挂在床头的青衣,柳叶生欲更衣起身,自觉到自己的腿疾,又面露难色.
　　"国师勿忙,唤丫头来即可."萧雨刚要喊晓芙,就被柳叶生急急拦下.
　　"别叫她了,这个时辰,怕是都睡了,劳烦将军将轮椅推过来."
　　"举手之劳."
　　推着轮椅来到柳叶生的床前,发现他只是将衣服随意的披在身上,墨黑的发丝散落在身体四周,苍白的脸上显出淡淡的泪痕,心里忍不住感叹,第一次见到他这副凌乱的样子,以前每一次的见到他,都是衣冠整洁,两袖清风,恍如仙人,现下却更让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感.原来,他也是个普通的人.
　　一手抱起这个让自己思绪凌乱的人儿,萧雨的动作让柳叶生惊的低呼出声.
　　"萧雨你.."
　　瞪着眼睛瞅他,柳叶生脸上映出一抹红润,从未被人这样抱过,更何况是一个男人.挣扎着想要逃开萧雨的怀抱,扭捏间却让他更加害羞.
　　同时惊讶在自己动作中的萧雨面色僵硬,今天的自己着实怪异的可怕,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鬼使神差般的行为,只是抱着柳叶生一动不动.
　　将军毕竟就是将军,临危不乱,瞥见床前自己推来的轮椅,计上心来.
　　"萧某失礼了."将柳叶生稳稳放在轮椅上.算是解释了自己唐突的动作.
　　毫无心计的柳叶生见萧雨是为了解决自己上轮椅的困难,才抱起自己,虽然感激还是略略不自然的说:
　　"劳烦将军了,叶生自己也可坐上轮椅."
　　萧雨暗想,也是,平日里自然不能让晓芙一个丫头抱上抱下吧.
　　将柳叶生推至窗前,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今天是十六,天上挂着圆如金盆的月亮.柳叶生在现代也时常这样,在夜半时分静静坐在窗前望着月亮发呆,就算是不同时空,月亮都那样无辜的阴晴圆缺.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常圆."幽幽怨怨的吐出这句诗词,柳叶生叹了口气.无论是人是仙,终摆脱不了情感的纠葛.
　　"国师好文采,只是好像心中压抑非常."站在柳叶生背后,萧雨也望着同一轮明月若有所思.
　　"叶生并未有任何哀怨,只是感叹世事多变,人生沧桑."
　　"国师清幽淡雅,不适合阴险狡猾之世."
　　"怕是就算想躲,世人也不会放过我."
　　"世人自有其各自烦恼,你我又何必太在意别人看法."
　　"不求流芳百世,亦不愿遗臭万年.只是人与人总有交集,若能做到对周身熟视无睹,想必也是世外高人了."
　　"莫不是国师想做此世外高人?"
　　"怕是努力一辈子,也不及其三分洒脱."
　　"萧某到觉得国师比其不差分毫."
　　"萧将军...如果我说我并不是柳叶生,不知你会有何感想."
　　听见柳叶生的问话,萧雨望向他,月光下的他满面华光,眸子炯炯有神,映出了月亮圆润的身姿,那唇仿佛滴血而出,美的慑人.
　　"萧某以为,是与不是,现在的你最好."
　　"将军说笑了..."
　　静了一会,柳叶生试探的问出自己一直在迷惑的事.
　　"将军可是与...以前的叶生很熟悉?"
　　"无所谓生熟,一国将军和一国之师常品茶赏花也算国之融洽."
　　"怕是做给外人看的吧"
　　"萧某与国师并无恩怨,一直相处甚好."
　　"将军可告诉叶生,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人."
　　"国师以前啊...是个不会哭不会笑的人,对谁都是冷冷淡淡,说来国师只对一样东西有兴趣."
　　"噢?不知是何..."
　　"兵书..."
　　噗嗤笑出了声,柳叶生觉得以前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是个怪人,可惜长的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人世间不过一场繁华,若我还能做回以前的自己就好了."
　　"以前的国师,堪称世外高人了."
　　"叶生突然很羡慕...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我会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国师果然不是凡夫俗子啊."
　　撇一眼高大的萧雨,柳叶生感觉到话中的揶揄之语,一时气结,愤愤的说:
　　"莫不是将军特意跑到叶生这里讨人嫌来了?已经子时了,叶生也该休息了."
　　知道柳叶生在故意赶人,萧雨不置可否的躬身道别.
　　"抱歉,萧某打扰了国师休息,不过方才国师问了萧某很多问题,那可否让萧某也问一个问题."
　　"请讲."
　　"方才国师惊叫,不知是为何."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柳叶生黝黑的眸子在夜空下闪闪发亮,眼神中有不愿让人触碰的伤心,萧雨见柳叶生一语带过便知其中必有奥秘,一想到是自己不熟知的他,萧雨心里竟透出一丝苦涩.
　　"萧某就此告别."
　　"不送."
　　目送萧雨从进来的窗口又跳了出去,柳叶生感叹这一国将军也着实太没有形象了.竟像个宵小似的从窗户进进出出,若要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转眼发现远在天涯的床铺,柳叶生额角有些抽搐,明天一定要在窗户上钉钉子装上插销,看这个宵小将军还能不能进来.
　　无奈的唤醒晓芙,被后者批评不会照顾自己半天,柳叶生终于在床上安慰的睡去了.
　　很不错的,一夜无梦好眠.
　　只是第二天起来,柳叶生便开始咳嗽不止,想是昨天只着青衣,半夜风寒,也没多注意,这下可好,真的病了.
　　老天,为何自己如此命运多舛.
　　可能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呐喊,特派皇帝亲自来探望他.
　　此刻,柳叶生正在和苦涩的汤药战斗时,只听外面有太监高喊:"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皇上炎以晨就风尘仆仆的步进柳叶生的后殿,直奔床前.这可把柳叶生惊的一口药呛在嗓子里,不住的大声咳嗽起来.
　　"叶生不必多礼了,朕听说你昨夜染了风寒,特来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关心的坐在柳叶生的床前,轻扶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炎以晨的温柔着实让柳叶生浑身一哆嗦.
　　"皇上...叶生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呛药的他说话还是断断续续.
　　"若是你好好照顾自己,朕也不必如此担忧了."面色凝重,皇上看起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不知道该说什么,柳叶生总隐隐觉得以前这个身体的主人似乎和皇上的关系很不一般,不然皇上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探病.
　　对感情之事本就淡薄的他并没有看出炎以晨眼神的含义.
　　见柳叶生不说话,炎以晨担忧的问到:
　　"叶生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告诉朕,还是生朕的气了."
　　"叶生不是小孩子,皇上不必担心.至于生气...叶生不懂皇上的意思."
　　"是怪朕让你在国庆大典让你面见百姓之事么?朕知道你不喜见人,可现下流言四起,周边各国又虎视眈眈,此举也是万不得已."
　　"皇上言重了,皇上乃一国之君,叶生不过一介草民."
　　"叶生你到底怎么了?这些天来你就一直这样古怪的很.你与朕从小玩到大,怎么突然生疏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炎以晨终于受不了的暴躁起来.柳叶生变了,变的让他很心痛.
　　"对不起,我不是以前的柳叶生,虽然我也叫柳叶生."自己说的自己都糊涂.
　　"朕不信!朕不管你是真疯了还是装疯,总之你都是朕的叶生!!!只能是朕的!!!"再一次愤怒的甩袖夺门而出.炎以晨压抑着心中的痛苦和不愿面对现实的心痛.只对他笑的那个柳叶生,突然之间就这么没了.为什么.
　　摇摇头送走皇上,柳叶生又觉头痛起来.他从来就不是任何一个人的不是么.被人抛弃,抚养自己的爷爷又过世了.一直一直自己一个人.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自己是他的,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接受的.
　　莫再说笑了,已经够混乱了.转身躺下,借着要劲昏昏睡去.
　　回去吧...快回到现代去吧...好想念家里的席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