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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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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按照老会计他们的叮嘱,魏庆踏着晨光在六点前到达后山,那里已经等了五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壮实的身板和有力的胳膊无声的显示着他们的耐操度。
魏庆念书早,脑袋也很聪明,进大学后一直跟在老师身后天南海北的跑,景德镇也待过大半年,窑厂的框架结构了解的还可以。
大小伙子们热火朝天的干着,魏庆要先借着之前的这个破窑,将需要修补的破口好好填补上,幸好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的土质不错。
老会计背着手站在小坡上,眯着眼视线从老实干活的壮劳力身上转到身边的魏庆身上。
跟村里人黝黑粗糙的老皮不一样,城里来的娃皮肤白的比他们县里纺织厂里最漂亮的小姑娘还要白,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
要这么说,这唯一能比他白的就是那个纪知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城里人吃多了肉的关系。
老会计在这里七想八想的,一点都不影响魏庆在那里写写画画。
“魏知青,这窑上的洞都补上了,您去瞧瞧?”大壮摸了把脸上的汗珠,早春的三月倒叫他们忙出了自身的热汗。
魏庆合上本子,跟在大壮身后,还没靠近那座土窑,就看见了背后密密麻麻小点似的修补痕迹顿时皱起眉头。
“漏洞这么多,村里的陶罐是怎么烧出来的。”这才是魏庆不明白的地方。
老会计讪笑两声,“这陶罐又不值当,随便弄弄就成,跟砖不一样。”
看魏庆的眉头还皱的起劲,老会计也不废话,“这样,魏知青,打从今儿起,这块就归你管了,你说咋样就咋样,成不?”
魏庆细细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修补点,点了点头,“现在抱点柴来在下面烧,火不要太大,慢慢把它们烘干。”
“剩下的人带上筐,跟我一起去挖土。”魏庆按照昨天走的路线前进,时不时回头跟他们解释,“这烧砖的土跟别的不太一样,不能太粘,里面还要有沙粒,不是随便在地上挖点土就能烧出来的。”
身后的人似懂非懂的点头,真心觉得城里来的知识青年懂得就是多,怪不得他们自己摔得砖胚在雨天支撑不了多久,雨水浸泡两三次以后就会化成泥,原来里面道道这么多。
山路磕绊,好在早春野草还不算猖狂仅仅只是小腿的位置,不过每个人还是拎了根长棍,时不时拨弄野草,怕里面有蛇躲着。
魏庆在这边带着人嘿求嘿求的挖着土,纪兰也终于起床了。
滚烫的热水带来这个有着寒意的清晨第一丝暖意,等看到锅里整齐踩着的四个成人巴掌大的酱肉包子时,这股暖意不由壮大了不少。
这里不是上海,纪兰也不准备挑战这里人的视觉神经,所以她只是穿了最普通的衬衫加长裤,外面套了件薄呢子大衣,脚上的低跟皮鞋被妈妈擦的锃亮无比,也成功的闪到了村人的眼睛。
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纪兰咽下最后一口肉包子,平静的神色在看见大队委门前那小山一样高的甜菜时破裂了。
花婶子正带领着同村妇人一起洗刷着甜菜上的泥土,旁边还有三个妇人拿着刀将它们切成茎块细丝,最边上的火堆烧的噼里啪啦的响,火星的爆裂声清脆。
昨天的成功彻底的鼓舞了村人,郭队长更是当着大伙的面儿宣布,由村里以公分全部回收村民们家里的甜菜,交由纪兰制成红糖,再有村委出面换去大家需要的各种物资。
总而言之,铁锅会有的,棉花会有的,肉和棉布也会有的。
忙到半夜的老支书和郭队长还在睡梦中,接到任务指示的老会计和花婶子重磅登场。
“花婶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纪兰小心的觑了眼指着六的时针,再看看干得热火朝天颇有成果的小山堆,深深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怎么就忘了村人早睡早起眼里都是活儿的特性呢,这上班第一天就被抓现行也太惨了。
花婶子没怎么在意,在她看来城里的娃娇生惯养,起的迟才是正常的,而纪兰这时候来才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毕竟在她的设想中她应该是在天大亮的时候来才对。
“这个并不重要。”花婶子挥手,“再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些甜菜马上就好了。对了,这个是魏知青刚才让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
纪兰接过那个小纸包,看起来比昨天的还要多的不止一点,看来他也知道了今天的任务繁重。
相较于昨天的粗糙,今天的过程就精细了不少。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夜里纪兰好像又回到了养殖场负责人向她汇报工作的时候,那时候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从场地建设,子猪繁殖到饲料配比,事无巨细。
刚开始和昨天一样,汁水在锅里咕噜咕噜,干惯了农活的农妇有着不下于成年男子的力气,翻动搅拌很是利索。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好像卤水点豆腐一样,多了少了都不成,昨天真的是误打误撞,表面的光滑掩盖不了里面蜂窝状的空洞,并不能算是成功,只能说能入口。
加石灰,量一定要很精准。
撇去上层不断出现的浮沫渣渣,继续在锅中翻动,等到跟昨天一样成膏体状时,花婶子认为差不多就可以倾倒出来凝固成块了。
“等等。”纪兰阻止道,“再继续搅拌。”
“纪知青,昨天——”花婶子疑惑。
“昨天是昨天,今天我们换一种方式,继续搅拌,然后用铲子炒。”纪兰说。
“用铲子炒?”花婶子不明所以。
“对,就跟炒菜一样。”纪兰重复强调,“没错,就按这个来,不会错的。”
因为有昨天成功的例子在,花婶子将信将疑的照着办了。
纪兰就在一旁盯着看,看那一整锅的糖水慢慢变成糖浆,糖浆慢慢成为膏体,再从膏体被翻搅炒成沙砾状。
不到一个小时,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就是土法炮制出来的红糖。
当糖砂大面积出现的时候,花婶子的眼珠子就没动过,要不是纪兰拉着,整个人就黏上去了。
不仅是花婶子一个人激动,几个来帮忙的农妇更是激动不已,幸好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在花婶子的瞪视下还加快了速度,干得更卖力了。
这人呐,做事还是要看见成果,有了成果才能更有劲去干活,就像这次,糖砂没出来的时候,连剁块都是犹豫的,糖砂出来以后,搅拌的时候恨不能再多两条胳膊一起用力。
还冒着热气的糖砂被倾倒出来,均匀的分布在昨天的那个木质模具中,满满当当的塞了十三个空格。
一个格子是一斤,这里十三斤,咋看是很多,但当纪兰转身看到那差不多有上万斤的甜菜根时,眼前一黑,倒是花婶子,满脸的兴奋。
她可是听她家老郭说过,只有城里人才能领到糖票,而且也只有一二两,现在她面前却有十三斤的糖,这可是凭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纪兰不顾热气捏了一点尝味道,在所有人紧紧盯着她的时候,淡定的点了点头,“可以,跟我妈在百货公司买来的差不多。”
纪兰本以为自己这么说的时候,大家会很开心然后继续做,谁知她们的关注点全都歪了。
“百货公司?跟供销社一样吗?”
“别胡说,上海的供销社怎么的也比咱这县城里的供销社强多了,那一柜子至少能放二十多双鞋,不像那县里的五六双强多了。”
纪兰简直是哭笑不得,但看到花婶子的脸色只好转过头去。
“花婶子,咱们继续吧,还有这么多呢。”纪兰打量着那堆小山,“这里有多少斤?”
“不是,这里两万多斤都是我家的,这两年种的不多,也就两三亩地,以前可不是这样,一大片的除了家里的口粮,种的都是这玩意儿。”花婶子叹着气说,“村里种甜菜的不多了,除了这里的剩下的都在后面的仓库里。”
“花婶子,我掏钱买半斤。”纪兰动着脑筋,按照花婶子的说法,村委会堆着至少几十万斤的甜菜,换句话说,就是十多万斤的红糖,这得卖到什么时候,还是要找销路。
对于纪兰的忧愁,花婶子原想说可以在县城里卖,但一听十几万斤顿时就没话了,整个县城的人加起来也没有十几万的人啊。
“婶儿,你看这样,我买的这半斤不是我自己吃的,我寄回去给我妈,让她在小区家属楼里给咱宣传宣传,等说好了,咱直接拉着糖过去。”纪兰慢条斯理的说话,听的花婶子连连点头。
纪知青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里,不然到时候这么多的糖砸在手里她能哭死。
“婶儿,你放心,我家附近都是家属区,纺织厂机械厂各个厂的都有,到时候想个法子直接跟厂领导搭上话,用糖去换大家都需要的东西。”
纪兰这话还真不是骗人的,这年头什么都缺,即使是人人都羡慕的工人,每个月的定量确实是少,就连他们家想吃顿肉都要攒上半年的肉票,更别说这走门访友探亲补身子都需要的红糖了。
“真的?那能给大伙换点铁锅不?”花婶子一下子就想起了村里的急需。
纪兰愣了一下,继而笑着说,“当然,钢铁厂的工人也想要吃糖啊。”
“好!”花婶子精神一振。
手里忙着活眼睛却一直盯着这里的农妇们相互望了望,原先疲累的身体仿佛被打了鸡血,感觉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
花婶子走到柴堆前拎起斧子,“我来砍柴,六嫂子你们继续剁,大姐你看着点火,够时候了就开始搅啊。”
“好!”她们可是受够了陶罐子煮的菜了,蔫巴巴水滋滋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吃到嘴里没滋没味的。
深感自己多余的纪兰安静的退到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有空到县里邮局挂个电话给家里,省的有些话信里说不明白。
远处的后山上,魏庆扶着装满了泥土的竹筐回到了破窑处,细心的指点着大壮他们开始和泥巴。
事情慢慢走向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