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48 终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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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抽调来的兵马操练修整不过两日，林成和程梓就收到了前线传来的消息，说北楚大军已经蠢蠢欲动了。林成吩咐下边的人在城墙上好好地站岗，日夜轮换，不得出错。
纵使林成不说，下面的人也都知道迫在眉睫四个大字怎么写了。
林成不是怕冷的人，但在越江的地界上，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冻住了。他算了算日子，三九就要到了。
新越冬天最冷的时候就要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冻到方青云。
想到此，林成下意识地想要念叨两句。可是话都出口了，却落在了地上，半天都没有回应。
这时，林成才反应过来，方青云并不在他的身边。
此番独处时，林成颇爱回忆从前。把从见到方青云的第一面起那些记忆全都翻腾出来，一点点回味。
想来他们也不过认识须臾一年，谁也不会想到居然走到如此的身份上来。
有时候，林成会觉得人与人之间定是存在其妙缘分的，不然也不能叫他堪堪一眼，就喜欢上方青云。
那日是初春。
他于吵闹的京城街头一眼就望见了方青云，一袭白衣，手握定骨，他和他品酒听琴。神仙问，这酒的名字衬他，皆是九重天上的神仙见到了都要问上一问的。
后来那些日子，虽然他也受了不少的伤，经历过很多事情，但是一回到方府和他们吵闹一番，也以为幸福不过此般了。
也许这个就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吧？
等过了三九，春天也快到了。
林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算着，思考着等战事结束以后，领方青云去哪里游山玩水，又或者挑个顶好的日子，宜嫁娶，将欠得婚礼补办一下。
他原本今夜是有些心神不定的，念起那些个从前，展望了下未来，没多久竟也睡去了。
冬季天亮得晚，才朦朦胧胧地亮了一点的时辰，天空飘落着不大不小的雪花。
林成睡得也不算沉，在程梓从穿着盔甲跑到营帐外面的时候，他就醒了。
心尖没来由地颤抖了一瞬，冷汗忽地冒出来。
出事了。
还没等程梓说什么，他就飞快地下床穿戴盔甲。程梓在营帐外听到林成已经起身了，于是也进来了，替他整理着身上的盔甲。
“北楚凌晨攻过来了，”程梓飞快地将林成身上的盔甲穿戴固定好，顺手拿起旁边的面盔给林成戴上，“幸亏今夜守城的士兵发现得早。”
越江的城池有着自己的一套攻防系统，应该能稍微抵御一些时间。
“都起来了么？”林成问道，“立刻整理好队形，在城门处守着，到时候你看我的命令。我让你开城门的时候你在开。”
程梓有些不放心：“世子，要不还是我做先锋去吧。”
林成抬手敲了一下程梓的头顶：“就你这个三脚猫的功夫，上什么战场，你给我去城墙上待着去！世子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他说完，拿起成云剑就跑了出去，没给程梓一点儿地反应时间。
林成到城门口后，用非常快地速度排兵布阵。后面的人给他迁来了一匹好马，他干脆利落地跃上马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林成一声令下。
城门外，就是北楚的千军万马。
今晨的雪有些眯人眼。
“开城门！”
林成高声而喝，中气十足。面前的城门在林成的命令下缓缓打开，从一道缝，越展越大。、
他瞧见了对面的北楚军队。
领头同样是个身穿重甲，带着面盔的家伙。左手握着一柄长\枪，骑着马飞快地本来。
没有丝毫地犹豫，林成直接就明白了对面那个人是谁。
是那个吞了新越一十六城的将领。
奇怪的是，林成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心脏更是一只手抓住了般。
他有些喘不上气。
“随我杀！”
他从剑鞘中抽出成云剑，踢了下马，飞快地冲了出去。后面的人听到了林成的命令，全都立即行动了起来。
兵师黑压压的一片接着一片，跑起来能听见盔甲在颠簸之时碰撞的声音，这个声音和骑师的马蹄声混合了，震得人耳鸣头痛。
脚下被踏出了纷纷雪雾，和漫天飘雪融成了一体。
分不清是正在落的，还是落了又重新飘起。
此间天地，转眼间就改换了颜色，明明日头正在升起，可是林成总觉得又暗了下去。
就像是来到永夜。
两军在界河岸上碰了面，似是仇人相见般分外眼红，霎时便厮杀到了一起。大吼着，鲜血飞溅着，有人举剑刺入敌人的腹部，有人被划破了喉咙……
甚至有人，前胸后背都被捅了个对穿，还插着剑，死也要带走一个。
扭曲，可怕，黑暗。
每一个士兵都带着何种的使命，林成不知。他唯独知道的，是他和这些士兵一样，没有回头路。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他们踏上从军路的开始，回头路就是个断崖。所以只能在鲜血淋漓之中，拼命地往前走，莫回头。
为国战死是无上的光荣，却又是无尽的悲哀*。
又有无数的人倒下了。
有个死在林成的马下，死绝了，嘴里汩汩地往外留着血。马上的林成甚至都没有捞他一把，救他一次的机会。
可是他临死前，还抓着要砍向林成的马的敌人之剑。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林成来不及悲哀。他抬起成云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示意改换排兵布阵的队形。
他牵着缰绳往后退，手拿重盾的士兵飞快地往前走，形成了一道保护线，保护后面拿着武器的士兵。
如此一来，向前推进的速度快上了不少，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北楚骑兵头阵，战马无从下脚，出现了小小的慌乱。
但这种慌乱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领头的将军给调整过来。在他的指挥下，后方的士兵射出高箭。
高箭的进攻轨迹是上方，正好能够突破他的防线。
林成佩服他临场应变的能力。
他趁着空档仔细观察对方将领。林成发现，他长\枪用得一般，虽然看上去非常得熟练，但是在正经习武之人的眼中，却是入门罢了。
他应该有更擅长的武器，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次没有拿出来施展。
是不重视吗？或者以为自己的武功能在千军万马中寻得一丝便宜？
那人身后总有个人在保护他，虽然他们故意保持了一段距离，但是林成还是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了轨迹的重合之处。
林成不合时宜地想起总是跟在方青云身后的李自同。
他抬手击退了几个冲上来的敌军士兵，借势想要更靠近那个将领一些。
对方将领似乎感觉到了，居然手握长\枪调转马头，往后走出了好远。他确如林成想象中的骁勇善战，左手长\枪的功夫虽然不济，但普通士兵终究无法近身而伤他。
可掉头这个做法，让林成有些看不明白了。
那人，是在躲着自己么？
秉承着擒贼先擒王的原则，林成也没把疑惑往更深了想，他此行冲锋在前，就是准备拿下对方将领的项上人头。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这场战争更快地结束，才会有更少的人为此死去。
他身边离去的人太多了，那些个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士兵们，有的前夜还围绕着篝火，给他递上自己珍藏了许久的肉干吃。
如果可以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林成没有犹豫，直接步步咬死对方将领。他身形利落，利用间隙飞快避开攻击，用极快的速度骑马到那人身旁。
他估摸着距离，眼见着可以了，于是从马背上撑起身子，提起成云剑，直直地刺向那人后心处。
那人感受到了林成出剑的劲风，侧身想躲，但后方一柄利箭划破长空，一下子扎穿他的右肩。
对方吃痛，身形就乱了，只是勉强躲过了林成的成云剑。
成云剑擦着他的左下肋骨边缘而过，削掉一块盔甲。
盔甲的里面，露出了白色的内衬。
那人转头，闷在面盔之下，沉声道：“为了你好，还请不要跟着我。”
“我并不想与你交锋。”
林成有些疑惑，手里的成云剑短暂地停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身后程梓的箭应声而至，他和箭几乎同时出手，向对方发难。那人长\枪出手，打掉了程梓的箭。
下一步对方肯定会用长\枪别住成云。林成习武多年，几乎是在出手的那一刻，就能在脑子里演变出后面的好几个招式。
按理来说，确实这一剑出得时机不太好，有被防住的可能性。
然而。
林成听见了成云剑穿过盔甲，穿透血肉的声音。
“噗嗤”
扎进了心脏。
他瞪大了眼睛。
交锋地那个瞬间，那人手中的长\枪突然脱手。他手里没有寸铁能够抵御成云剑的凌厉攻势，却也没下马躲开。
但他明明可以下马躲开的。
林成回头，长\枪插入了一个北楚士兵的胸膛，他手中还握着弓。长\枪在插入他胸膛之前，擦过箭矢，改变了箭道。
如果，此时那人下马躲开成云，那支箭现在穿过的就是林成的胸膛。
失去了攻击作用的箭，带着残余的力道，擦着林成的耳边，“嗡”地一声挑落那人的头盔。
头盔带着面盔应声而落，落在马蹄下的红雪之中。
那人冲着林成微笑着，肩上的箭还在，嘴角留着鲜血，额上的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的皮肤上。
他想说话，可却喷出了几口鲜血。
林成看清了他的脸，瞬间只觉天地旋转得颠三倒四，他的内脏都立刻疼痛起来，下意识地扶住马背。
他最擅用剑，自小而大，但凡比剑，从无败绩，从未脱手。
林成怔然松开握剑的手，成云剑留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那是一张他何其熟悉的脸啊。
方青云。
你为何。你为何！
林成死咬着牙冠，从喉间往上蔓延着血腥味。双目通红，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青云！不要！”
林成的声音嘶哑，凄厉高喊着方青云的名字。
他想要纵身下马，却直直跌落，和地面相撞，血色的雪扑在他银灰色的盔甲上。
“青云！！！！！”
方青云有些眩晕，他双眼微阖，向后仰着摔下了马。林成也跟着跌了下去，他想护着他，可是一下马腿就软了。
他双手双脚都在颤抖着，力气被抽空了般，眼睁睁地看着方青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林成几乎是爬着来到方青云的身边，他把他从雪中颤抖着抱进自己的怀里，泪水无知无觉地流着。
面盔之下，是林成在呜咽。
方青云感受到了林成悲伤，勉强撑起自己的眼皮：“你呀……方才不听我的话，不是很……痛快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成终于抱着方青云大哭，声音悲怯，却只会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别说对不起。若真要说，那人该是我。”方青云费力地抬手，想要摘下林成的面盔，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无济于事，只得道，“阿成，你摘下，让我再瞧瞧你。”
“再瞧瞧……我怕日后那么长的黄泉路，会忘了你。”
林成手上的鲜血是方青云的，他颤抖着摘下面盔，蹭到了脸上。
“不是说好要你等我回去的吗？！你为何不听话！为何要骗我啊……”
他留着泪，捂着方青云身上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流出来的鲜血。鲜血从林成的指缝中流出来，落在雪上。
天空还在飘雪，细小的雪花落在鲜血上的瞬间，就被融化了。
那是方青云心口流出的血，滚烫的，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想过这场战争上，我的很多种死法，死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却唯独漏了你。”方青云说话有气无力，强撑着，或许是回光返照，“我本想躲着你，然后随意找一人，放放水，悄无声息地死在战场上的。”
“我以为日后你知道真相会痛苦，但总比亲手杀了我要强得多吧。”
“对不起啊，是我没想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步。”
方青云往外咳血，他一咳，胸口处流出来的血就更多了。
林成死命地捂着：“你不要说话了！我带你走！我带你回越江，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说着说着，林成的泪流得更凶了。
“青云！我求你撑住！我求你！”林成一腔悲愤，“你说好了要和我一直在一起的！说好了要等我回去的！说好了日后一起归隐不问世事的！咱们都说好了！你还没实现承诺，我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算我求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好吗？”
林成说到最后，带着压抑的哭腔。他笨拙地想要抱起方青云回去疗伤，但是一动他，鲜血更是不要命地往外流。
他用自己爱人送的剑，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世间苦之极致，相较林成，大抵也要逊色三分。
方青云拭去林成脸上的泪，他笑着，解脱，愧疚，亦有遗憾。
上天不公，到底没许他和一人共白首。
“对不起，阿成。我答应过你太多的事情，只有这件，我无能为力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李自同会帮你。我死后北楚会退兵，我派皇族中人会把方青衣软禁。我已和刘轩达成联合，届时，为北楚推选一名可以共同抵御大秦的新帝。”
“大秦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我亦不会让他得逞。”
“我一生碌碌无为，懦弱无能，临了，也就为你办了这一件大事。”
“我送你一份河山安好，龙颜大悦。”
方青云怕自己时间不够，简洁利落地向林成交代着后面的事情，直到他眼前越来越暗。
“阿成，天黑了是么。”他问。
林成看着天边的朝霞，橙红色，层层叠叠，穿透云层。
“我是个俗人，我要你站在儿女情长前守护自己的国家，可自己却做不到。”
方青云只能勉强看清林成的脸了，他的意识在消散、混沌，只有林成的盔甲和滴落在他脸上的泪传来着丝丝地凉意，让他能够稍微清醒一下。
“青云。”
“我爱你。”林成哭着说道，“你等等我好不好。”
可此刻的方青云已经听不太清林成说得话了，他只能感受到他的爱人。
在悲伤。
“阿成。”
“我这一生，孤苦无依，尝尽百苦。唯独你，愿意给我一个家。”
“要说遗憾，是和你相伴的日子是何其的短暂啊。”
他这一生，至亲离去，朋友战死，遭人叛离。唯独林成，愿意给他一个家，接纳他无处可去的灵魂。
他不想活的时候，有人千方百计要他活。
而今他想活了，可天就偏不让他活。
也罢。
林成曾说那日酒楼初见，佳人如他，自此不敢忘怀；私心几多，是妄想困于身边妙人。
他又何尝不是呢？
“带我……回家吧。”
方青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林成的怀里，逐渐没了生机。
雪停了，天边的朝霞是这般地美。
比以往他们两个一起看过的。
都要美。
林成抱着方青云的遗体，坐在偌大的战场中央，一动不动。李自同依照方青云往日的交代，在战场上，护着林成，不让任何人近身。
往日种种，随着人去，也一并消散了。林成想拼命抓着，可是怎么也留不住。
他爱过，也被爱过。
然而那个人永远地留在了昨天，和他的剑下。
成云。
那柄刻着他们两个人名字的剑。
方青云在自己的人生末了，却还要给他的铺上一片的光明前程。
他在讲。
阿成，对不起，我不怪你，往后的人生切莫自责，且替他好生活着。
可是青云。
你知不知道，没了你，他什么都做不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048 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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