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重生]》我我我心匪石

10、第 10 章

　　耳边的雨声嘀嗒不断，雨丝飘在脸庞上，有种朦胧的错觉。空气里有种清新的味道，还有她刚刚离开的熟悉。三年来，她第一次离她这样近。

　　赵绾绾站在墙角下，抬头看头顶上那一片屋檐，闭着眼睛感受着丝丝雨水飘在脸上的清凉。身体里那颗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刻，她能感受到，她是活着的。

　　嘴角轻轻勾起，赵绾绾心情雀跃，准备转身回房间。

　　“姑姑……”上扬的嘴角逐渐凝固住。

　　墙角不远处站着素以姑姑，她撑着伞盯着赵绾绾看，绾绾眉心重重跳了跳，她走过去，忐忑道：“姑姑，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外面下雨了……”

　　素以姑姑脸上没什么表情，盯着她的脸庞看了眼，沉声道：“去屋檐下站着，不许睡觉。”

　　赵绾绾默了默，这是宫里的规矩，她如今被人管着，于是低头说是，转头朝屋檐下走去，然后一个人站在漆黑的廊檐下。她抬眼看了看雨地里的素以姑姑，发现她站了一会儿，就撑着伞离开了。

　　不知站了多久，只记得雨水嘀嗒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两条腿早已麻木得没有知觉，渐渐廊檐外的雨停了，漆黑的天空也开始亮堂起来，绾绾撑着眼皮抬了抬，看着宫殿之上远处的天空。

　　要天亮了。

　　她低头依旧站着，视线里瞥见一双素纹绣鞋，立马惊得抬头，看见素以姑姑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她轻唤了声：“姑姑……”

　　素以姑姑眼底里一片淡然，语气却很温和，“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绾绾垂眸：“奴婢不该入夜不归，私自离开浣衣局。”

　　“还有呢？”素以姑姑继续问。

　　绾绾不语。

　　素以姑姑望着她的头顶，因为低头而垂弯了的脖颈，白皙如鹤颈，她温声说道：“宫里是个规矩很多的地方，这里到处是眼睛，稍作差错便是性命之忧，景芍的事情你忘了么？”

　　绾绾脑子里一轰，忽然想起景芍死时躺在地上的样子，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素以姑姑继续说道：“人命在宫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而浣衣局里的人命，更是连蝼蚁都不如，今日你出差错被我捉住，我只让你罚站，倘若有一天，你出了这浣衣局，犯了错就不只是罚站了，景芍从来不是第一个，你懂么？”

　　前世她是高高在上的郢朝帝姬，从不来不懂生命会被这样轻贱，可进宫这些天来，她才明白，宫里是个经常死人的地方，在这里，杀人不用偿命。

　　绾绾眼眶酸涩，知道素以姑姑并不是要故意要为难她，只是要她明白，行差踏错背后的代价。

　　“我明白了姑姑。”

　　素以姑姑面容渐渐温和，她顿了顿，才道：“回去睡觉吧，今日不用你当值了。”

　　绾绾抬头，看见已经走远的素以姑姑，微微愣怔出神。其实素以姑姑表面上待人严苛，但心底里并不是那样冷淡不近人情。

　　四月里发了一回倒春寒，连着阴雨多少天也不见阳光，浣衣局堆了很多衣裳要洗，所有人整日都低头忙碌着，寂静地一句话都没有。

　　春和姑姑来过浣衣局两次，不过没有和她说话，只眼神交汇时点了点头。赵绾绾知道，春和姑姑是魏慕的人，若让人知道她进宫是安排的，只怕会惹起诸多事端。

　　“绾绾，这两件衣裳，你送到启祥宫去。”

　　赵绾绾蹲着站起来，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红篱端过来的漆盘，里面放着两件艳丽的纺纱罩衫华服，她低着头轻声道：“红篱姐姐，我从来没有送过衣服去宫里……”

　　红篱：“这是姑姑吩咐的，你快去吧，别让娘娘等着急了。”

　　绾绾端着漆盘，睁着大眼狐疑问：“启祥宫里是哪位娘娘？”

　　“是贵妃娘娘。”

　　绾绾愣了愣，是昭云。

　　天正蒙蒙亮，赵绾绾端着漆盘走在西一长街上，刚下过雨的地砖上还有未干的水迹，两旁夹道里，三三两两的小太监正提着燃油桶，一盏一盏熄灭燃了整夜的灯油。

　　启祥宫在西六宫，离乾清宫只有一条宫道，比之皇后的长春宫还要得盛宠。赵绾绾刚走进月华门，便撞见长长的御驾御撵停落在启祥宫外，廊庑下大红灯笼也红的亮眼。这是宫里的规制，皇帝歇在哪个娘娘处，屋檐下就要挂着高高的大红灯笼，以示恩宠。

　　绾绾托着漆盘，站在拐子门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以为只要将衣裳送给宫人离开便好，谁知竟撞上了御驾，此刻启祥宫内外都忙着皇帝贵妃起居，没人来管她。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突然退出来一个人，绾绾忙上前叫住她，“这位姐姐，我是浣衣局来送衣裳的。”

　　叫住的是贵妃的贴身女婢，她看了眼绾绾，眼神里带着轻视，厉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从未见过你。”

　　绾绾支吾了下，小声道：“奴婢叫赵绾绾，是新到浣衣局的。”

　　这女婢欲要再次开口，忽然听见门内一道细弱的声音传来：“元香，外面是什么人？”

　　元香一惊，忙回复：“回娘娘，是浣衣局来送衣裳的。”

　　“叫她端进来。”

　　元香剜了她一眼，没好声气儿冲了句：“快进去吧，娘娘叫你呢！”

　　赵绾绾咬了咬下唇，忐忑地端着手里的华服推门进了去，和屋外清晨的冷冽不同，入内铺面而来的一阵暖意，带着奢靡的独特的香料，这样的味道，她从来没有闻过。

　　寝殿和外室有一道长长的帷幔，铺天一样垂下来，其实并未遮挡住什么，还是能依稀看清人影的。

　　燕昭云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恭敬站着的人，微微垂着头，样子谦恭得很。她只在长春宫那日匆匆一瞥，后来就再也未见过。

　　长得这样相像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不知怎么的，过去那些事情就全涌上了心头。

　　“进来。”

　　绾绾心里怦怦地，她知道皇帝也在里面，可如果不进去，惹怒了里面的人，遭殃的是她，还有素以姑姑。

　　她犹豫了半刻钟，最后垂着头走进去，目不斜视走到床畔，躬身将手里的衣裳呈上去，可燕昭云却不去伸手接过，撑手躺在床上打量她，皇帝在她身旁熟睡。

　　“你叫赵绾绾？”

　　“是。”

　　“抬起头来。”燕昭云轻声吩咐道。

　　绾绾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她惶恐道：“奴婢不敢乱直视娘娘千金之躯。”

　　燕昭云笑了下，莲藕似的胳膊抬起掩着嘴角，揶揄道：“怕什么，本宫叫你抬头你就抬头。”

　　绾绾：“是。”

　　她渐渐抬起头来，屋内的光景一点一点落入她的视线内，她看见床上的贵妃正带着审视的意味盯着她瞧，四目相撞的瞬间，绾绾连忙惊得低下了头。

　　贵妃笑出声来，轻声问：“本宫美么？”

　　只一眼，赵绾绾便看见燕昭云未着寸缕，粉嫩的锦被只微微盖住胸口，桃红色的丝带轻垂在浑圆的肩头，白皙的肌肤上带着梅红色的痕迹，她惊得连忙垂下了头，声音里带着颤抖，说道：“……美。”

　　燕昭云自嘲地笑了笑，伸出一只胳膊朝向她，“伺候本宫穿衣。”

　　“是。”绾绾上前，将手里的衣裳替她披上，却再也不敢抬眼看她一下。

　　绾绾替她穿好衣裳，两人一同出了寝殿，燕昭云坐在软椅上，看着垂首站在一旁的赵绾绾，忽然开口：“本宫把你送给皇上，让你为嫔为妃，可好？”

　　“娘娘……”绾绾惊得抬头，望见那张依旧美丽的容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燕昭云看见她错愕的神情，漫不经心端起桌上的茶盏，捏着杯盖拂了拂茶叶，曼声道：“怎么？不愿意么？”

　　“奴婢鄙陋之人，只愿一辈子留在浣衣局里洗洗衣裳，一辈子终老此生。”

　　“终老此生……”燕昭云垂眸看着手中的杯盏，杯中的茶叶沉浮上下，她轻轻勾唇，“怎么本宫就走了这条路，凭什么你能一辈子终老此生……”

　　茶盏微倾，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背上，瓷盏应声落地，发出尖锐的刺耳声。绾绾撞见，双手下意识朝前虚扶，与此同时，屋外的元香连忙冲进来，推了她，冷喝道：“怎么伺候主子的！去外头跪着，没有娘娘吩咐，不许起来！”

　　绾绾转头去看燕昭云，只见她也瞥过眼梢来瞧她，嘴角轻轻勾起，随后撇过视线，在元香的搀扶下进了寝殿。

　　她紧紧攥住手心，门旁有两个婢女来拖她，屋外地砖上的雨水还未干，赵绾绾身影笔直地跪在那里，她垂着头盯着地砖上的雨水，眼睛一眨不眨。

　　昭云，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