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珠泪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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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 27 珠泪无言
无聊沉郁的夜晚紧接着一个无聊沉郁的白昼，李想简直不知道自己睁开眼睛或者闭上有什么区别。每天早晨，周天都会按时到他的病房，很夸张的做出打考勤卡的样子，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离开，因为公司里现在正忙的不可开交，简直一刻也离不开他。晚上，钱莉莉下班后就会来陪着他，两人再也没有提起曾经流产的争执，李想也从未再听见钱莉莉的手机响起，可能她已经在来之前，干脆关闭了电源。她不过是来陪他说点闲话，喂他吃零食或者抱住他的身体为他翻身，擦洗脊背。虽然钱莉莉还是温婉微笑着，但是他能感觉到她的压力，让她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无力。
“不早了，你回去吧。这些事自然有护工来做……”
钱莉莉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李想不回答，然后坚决的掀开他腿上盖着的毯子。虽然她早已见过李想的腿，甚至他们还□□很多次，但是，她似乎一直在回避，回避触碰到他的腿，因为她总是觉得他的腿部失去大部分的功能，是他那个不能触碰的伤口。但是此刻，她真的有些愣住了：短短两周，他的腿竟然看起来这么吓人。
“别，别看了。”
李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了那异样的情绪，随着她的目光，李想甚至觉得自己的感觉全部恢复了。所以他立刻拉了拉薄毯。但是却被钱莉莉按住。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拿着温热的毛巾，轻轻的擦过那苍白的皮肤，小心的抬起他的膝盖，于是，他的整条右腿都无力的靠在她臂弯里，那么凉，那么沉。她轻轻的擦，那是一块失落的名贵瓷片，那是已经刻进她心里的一个沉痛伤口。当她的手靠近那尚且肿胀着的脚踝，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它们也是那样的热，仿佛带着她血液的温度，砸在他下垂的脚背上。
是的，李想知道自己感觉不到，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某个地方好像被烫伤了，尖锐的烧灼感觉刺激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他想阻止她，却发现自己彻底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紧抿着双唇，继续做完她正在做的事。然后又小心的将自己的腿稳妥的放平，再掩盖在那张薄毯的下面。
无话可说，还说什么呢？她用她的行动表达了她内心的情感。
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可是抬眼却看见钱莉莉的眼角滚落下来一串晶莹。那个瞬间他终于清晰的意识到，她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为自己付出身体和情感，为了爱情对抗着来自亲人的巨大压力，她其实是这样痛苦而疲惫。
泪珠无声，她不言语。
时间过的快如飞弦，转眼就已经是深秋时节。李想呆在医院里已经是一月过半，他也终于不再需要整天仰望着天花板，数自己的心跳过日子。尽管他腰上还戴着硬硬的腰围，把他的身体撑得笔直，尽管他大部分时候还是靠在床垫上，但是他还是很开心终于可以平行得看这个世界。于是，他腿上的电脑也就不得不告别了自己的休假，整日整日的陪着他。
“你小心点，好不好？躺下吧。”
周天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的对着电脑，只好苦口婆心，充起了李想的老婆或者老妈之职。听见周天的声音，李想倒是一脸无辜，如梦初醒的样子：
“你怎么还没有回公司？再不回去我要扣你工资了。”
“拜托啊，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儿！你老实躺下，好不好？”
周天只有硬把电脑抢走。
“还有封邮件要回。”
李想果然大声抗议。
“明天回！能有多着急啊？你以为你在跟美国人谈投资啊？”
周天只恨自己面前没有个桌子给他拍。李想果然很乖的闭上嘴，转而使用情感策略。他直直的看着周天，直到他认命的放弃，把电脑放回到李想腿上。
“一刻钟，够你回邮件了！”
但是，周天没等到一刻钟就被小重的电话叫回公司去了，于是只剩下李想一个人在病房里偷笑，再没人可以管得了他，门却突然响了。
“你又忘记什么了？”
李想头也不抬。
“李想！”
门口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连带着李想觉得那好像都不是在喊自己。
“您……”
来者很镇定的走进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拉开手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很大的纸包，推到李想面前。
“您这是做什么？”
“五万。够不够？”
李想的目光在那包钱和来者的脸上摇晃了几个来回。虽然来者没有任何表情，而那一包纸币更是彻底中立，但是，李想却从她的脸上读到了某种鄙夷和厌恶的神色。
“这要是医药费的话，不够。”
心里冷冷的，嘴巴上就更冷的反击。面前的女人听见他的话就明显有些气短，脸色微变，却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还想要多少？你以为我和我们家莉莉一样傻啊？”
李想笑笑，迎上钱莉莉母亲的目光。
“钱，我一分也不会要你们的。”
“那样更好。我们本来也没有责任，不过是可怜你一个残废。”
蔑视的目光，原来真的可以这样伤人。眼看着来者把钱又放回到手袋里，李想接着说：
“我不需要您的钱，更不需要您的可怜。”李想眯了眯眼睛，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不送。”
眼前的男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似乎根本不相信她就是那个有能力决定他和钱莉莉未来命运的人。钱莉莉的母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一口气生生堵在胸口。当然，她也就绝不会让这口气就这么堵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吗？！”
话音未落，钱莉莉的母亲直接起身，用力合上了李想的电脑屏幕。
“那么，您还有什么事情吗？我也很忙。”
李想抬起头，尽力压抑住内心升腾的怒火，把它们都凝结成霜，转化成客套的语言。任谁都能感觉到李想的努力，这反而让钱妈妈冷静了下来。她又坐回到椅子上，一字一顿的开口：
“哼！你也不用这么嚣张，觉得牢牢拴住我们家莉莉的心，就什么都不怕，是吗？……”
“我们大大方方的恋爱，我们怕什么？当然不怕！”
把感情当筹码和条件来谈，本来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只要一扯到钱莉莉那里，李想还是觉得无法忍受，哪怕是钱莉莉的母亲在自己的面前不以为然的说起来。
“……你呢，也用不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好话。道理大家都懂。不过，今天我是代表莉莉来的，……信不信由你！……”
钱莉莉的母亲不以为意的环视了一下李想的病房，然后很得意的发现李想原本严肃的表情果然漾起微澜，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但是，显然李想不可能完全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她如果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她自己会来跟我说。”
李想瞥了一眼床边的人，她看起来多么无害，多么慈祥，但是她的眼睛里透出偏执的光，让他也觉得恐惧。钱莉莉的母亲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坦然的直视着李想的眼睛，只淡淡一笑，继续不着感情的说下去：
“她到底是年轻，有些话呢，自然是没勇气当面说给你听，尤其是和你分手这样的话。”
身边的声音适时的停顿，似乎在等着李想的回应，却一直听不到李想的任何动静。
“我们家钱莉莉自然是要跟你分手的，这个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不敢跟你说，到底是因为她年轻善良，不愿伤害你，……”
“慢走，不送！”
李想突然开口，打断了身边那个喋喋不休的声音，然后按下了呼唤铃。很快，护士就推门进来询问有什么需要。
“请帮我送这位女士出去，我很累，要休息了。”
钱母看了看在门口一脸严肃的护士，又转头看了看明显不想和自己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李想，倒没有多做纠缠，只是起身的时候，在李想耳边轻轻的说：
“我说的话，你不妨自己考虑考虑。”
李想没有任何动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抬起眼皮，呆呆的看着腿上放着的电脑。一直到天色幽冥，而钱莉莉居然真的没有来。
“Lily，下班了吗？”
“嗯，刚下班，不过今天我必须得回家去一趟。我妈在家里已经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我爸实在没招了。”
“是吗？那你回去吧，毕竟那是你父母，别把关系弄的那么僵。”
“嗯，我明天再去看你喽！真郁闷！”
挂了电话，李想细细回味着钱莉莉的声音。那是从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多少显得有些遥远，而下午钱莉莉母亲的那一番话，仿佛在这距离之间又增添了一重绝壁，生生矗立在彼此的视线中间。
……我说的话，你不妨自己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什么时候钱莉莉会和自己分手？这怎么可能呢？
分手？他们怎么会分手？……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面临分开的边缘，从未想过任何理由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好像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她就在这里，停留不去。可是，如果，如果她却并不是这样想呢？
……我们家钱莉莉自然是要跟你分手的，这个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真的是这样吗？
李想无意识的笑了笑，终于觉得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明显的谎言骗住，显得太幼稚可笑。
到底是关心则乱，于是他也就很难否定自己内心里悄悄升腾、飘荡着的一阵心疼。他闭上眼睛，假装沉睡，梦境和自己的幻想交织在一起，尤其混乱。
时日过的如此之快，再次见到钱莉莉居然已经是四天之后的中午。他半躺在床上看书，眼前的字迹好像一群蝌蚪一样游来游去，门被人很大力的推开了，让蝌蚪们都回到了白纸上。等李想费劲的翻身过去，钱莉莉早已经绕到了他的床边。
“我快疯了，李想。……要么我妈疯，要么我疯，真的。”
第一次钱莉莉一进门就开始抱怨。
“怎么了？”
“我妈每天都跟着我。她现在又退休在家，整天都闲着。所以她就24小时看着我，从上班到下班，包括加班。甚至她把我租的房子钥匙都没收了，弄的我现在只能住在家里……她怎么会这样？”
钱莉莉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之后，突然停顿，跌坐在床边，以手抵额，频频摇头，却怎么也甩不掉这一脑袋的浆糊。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居然会偏执到这样的地步。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至于这样。……”
李想看着钱莉莉似乎已经是一筹莫展，脸色也如此憔悴，心口划过一阵清浅的痛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耳边竟然响起了钱莉莉母亲的声音，她说：我们家钱莉莉自然是要跟你分手的，这个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是的，这太荒谬了，这是不可能的事。尽管他在心里大声的告诉自己，仿佛越是被否定的事情越是要成真，这让他还是觉得抖了一下：难道我真的错了？
爱，突然转身，变成了一个自私的借口。这样不讲道理的把她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她真的会幸福吗？
会允许这样的问题存在于自己的脑海本身，就足够让李想感到不安。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珠泪无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