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4、四

　　林轩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距离顾璟离开颍川一整天了。

　　箫云山庄和天字阁的关系很是复杂，天字阁曾经隶属于箫云山庄，是箫云山庄的一个部分。十五年前，天字阁因故脱离了箫云山庄，从此自成一家。原本江湖上都以为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没想到天字阁似乎已于箫云山庄达成了共识，自立门户之后箫云山庄也不曾为难过天字阁。

　　不过到底是自家分出去的，箫云山庄的消息自然要比别的门派世家来的快一些。

　　顾璟前脚刚离开颍川，天字阁的消息便发了过来，只不过路程不近，路上还花了些时候。

　　“庄主……”管家看着林轩第五次拿出了那片记载着消息的纸片，有些小心翼翼递上了茶水，斟酌着开口：“庄主若是担心，去一趟便是了，庄子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轩皱着眉头，捏着手里的那张纸，他不愿意搅和进江湖里的那些腌渍事中，若是可以，他也希望顾璟能不要管那些事情，只是顾璟的性子摆在那里，偏偏是哪里有事便要折腾去哪里，每次都惹得他心烦意乱。

　　“庄主……”管家又低声喊了他一句，林轩不爱出门，更不爱下山，这么多年来不过出过两次庄子，都是为了杀人，如今要他为了救人出门，的确不太像是他的作风：“不论如何，顾公子都救过您的命……”

　　林轩冷哼了一声，抿着嘴角道：“我早说过，要他离亓官家的人远一些，他偏是不听，如今好了……”

　　管家一听便知他话中有了松动，连忙又道：“顾公子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这个性子么？若是有朝一日改变了性子，恐怕庄主也不喜他了……左右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庄主便跑一趟吧……”

　　林轩幼时管家便在箫云山庄做事，父母去世之后林轩便把他当作了长辈，也不觉得他说的话哪里逾矩，摸了摸佩剑的剑柄，半晌答道：“备马吧……我今日便下山，庄子里外的事情，就都麻烦你了。”

　　箫云山与颍川的路程不近，顾璟既然已经离开了颍川林轩肯定是赶不上，他索性便直接往扬州赶去。

　　林轩和箫云山庄的性子摆在这里，与那些大世家大门派的掌门人出门前呼后拥不同，他向来独身一人，一骑一剑，数枚腰牌，还有备好的盘缠，别的再无其他。箫云山庄的生意他从来不管，却是越做越大，哪里都有他家的几间铺子，管家给他写好了地方，不让他无处可去。

　　不过对林轩来说，这些都是没什么用的，他既然要赶路，自然都是挑人烟稀少的小道走，从不住店，大多时候都是风餐露宿，那些城镇他连城门都不会进，遑论去找自家铺子了。

　　于是在他下山的第十一天，他孤身一人到了扬州城，因着身法奇绝，都未被守城的士兵看见身影就进了城。

　　也就是说，除了箫云山庄的人，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林轩出了箫云山庄，下了箫云山。

　　林轩到达扬州的第二天，扬州连绵不断的大雨便倾倒了下来。

　　雨水浸没了青石板的台阶，将石阶的边缘打的圆润光滑，石阶上的青苔绿的发亮，这样的石阶太过湿滑，极易摔倒。

　　对林轩来说，却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他讨厌凌乱，也讨厌湿滑，覆了薄薄一层内力在脚下，连鞋底都不曾沾到地面，行走过处，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丝一毫，是真正的悄无声息。

　　若是让那些武痴看到，一定会大为惊异，林轩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内力修为，绝非常人可以达到，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丝毫不把这样使用内力看作是一种浪费，对他来说，似乎只是最普通的用法，在江湖上，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寥寥无几，且大多数都已是年过古稀的江湖老前辈。

　　人与人之间天赋的差别，到底还是存在的。

　　还是那条小巷，依旧是淡淡的血腥气，林轩皱起了眉头，他与普通的江湖人不同，普通的江湖人看到血或许会害怕，或许会兴奋，但他都不是，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绝对称不上是喜爱。

　　“林轩？”他踏进院子，便听到站在前面的人这样说道：“你来晚了。”

　　林轩皱起眉头：“周云峰？”

　　周云峰转头看他：“你知道我？”林轩答道：“我只知道你是速水堂的杀手。”周云峰答道：“不止是这样吧？”林轩皱眉：“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周云峰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又道：“这样的大雨之中，你能做到沾衣不湿，我不如你。”

　　林轩能把内力覆在脚底，却不可能在全身都覆上一层，便凝聚起了内力，将沾在衣服上的雨水拿内力烘干。江湖上时常有人形容他人内力深厚，“沾衣不湿”便是其中之一，不过能做到一点的人凤毛麟角，大多数时候都仅仅只是一种形容。

　　林轩皱了皱眉头，看着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顾璟：“看来也不算太晚。”

　　周云峰一愣：“他已经死了。”

　　林轩的拇指捻上了剑柄，半晌，轻声道：“我听说你剑下不死无知人。”周云峰抿紧了嘴角：“的确如此……不过看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天下的事情很多，”林轩没有反驳他：“你不知道事情，自然也有很多。”

　　“铮”的一声长剑出鞘，林轩的佩剑乱云，是箫云山庄代代相传的宝剑，在江湖剑谱上排名第二，自此剑出道以来已有百年历史，历经大小比武过招七百多次，未尝一败。

　　也就是说，箫云山庄的庄主，历来都是剑术奇才，在箫云山上不得而知，不过但凡下山都未曾一败。

　　四十年前，林轩的父亲林予笙手执乱云和亓官家当时的家主，手执麒麟剑的亓官风一战，二人平分秋色，整个江湖为之震惊。箫云山庄与亓官家不同，基本不涉足江湖杂事，只一心修习剑法，因此在亓官家最繁盛的时候也从未有过直接交锋。而林予笙和亓官风的一战，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别人，在已经被江湖人奉为传说的麒麟剑面前，乱云毫不逊色。

　　自那以后，在剑法上，箫云山庄便成了与亓官家平起平坐的一大世家，只是林予笙性子冷，只有一个夫人，只得了一个儿子，一直到死都没收过徒弟，与家大业大、后辈济济的亓官家完全不同，江湖上的人也不会把两家放在一起比较，顶多是敬佩于林予笙和箫云山庄的剑术罢了。

　　乱云长三尺八，宽一寸二，剑柄修长干净，仅有云纹作衬，剑鞘通体莹白，刻有乱云二字，因为年岁久远，如今剑鞘已有些泛黄，“乱云”二字也被磨的很是光滑，剑身却没有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有所改变，依旧是那副模样。

　　箫云山庄名声在外，周云峰见到林轩，气势上便弱了两分，年纪长幼在对招时毫无影响，顶多是年长的比年幼的内力深厚些、经验老道些罢了，但林轩如今露了一手，周云峰便知道自己的内力远不及林轩。

　　眼下，不论是在他自己眼里，还是在林轩眼里，周云峰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如你说说，我还有哪里不知道？”周云峰突然笑了起来：“也好叫我做个明白鬼，省的死不瞑目。”

　　他话音未落，便忽的睁大了眼睛，眼前只有剑光一闪，余光便看到有一道鲜血飞溅起来，星星点点的落在了地上，浸透到了雨水里，随着蜿蜒而下的雨水一点点沿着引水渠流了出去。

　　“你做杀手这么多年，”林轩挥了挥手里的剑：“不知道杀人要抹脖子么？”他厌恶的看了眼溅在自己袖口的血迹，血水和雨水不同，不是拿内力蒸上一蒸就能消失的一干二净的。

　　周云峰的剑“哐当”的掉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的水花，他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一招，自己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死在了林轩的手下。

　　“你既然知道他是谁，”林轩回过头来，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周云峰，血水从他指缝里突突的涌出来：“怎么会猜不到麒麟甲在何处。”

　　他走到了顾璟身边，往他腰际踢了一脚：“还装？”顾璟便“哎哟哎哟”叫唤着爬起来了：“我可是伤员……你便这么对我？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哦，你有那玩意儿吗？”

　　林轩甩了甩乱云上的血，重新插回了自己的剑鞘中：“我没有？谁来陪你演这出戏？”

　　顾璟便嬉皮笑脸的笑了起来：“你有，你有，我知道的。”

　　林轩懒得理他，又走到了周云峰身边，看了看尸体，拿着剑鞘拨弄了两下，又走到了亓官悦雨的身边，看了看尸体，回到了顾璟面前：“都死透了，没救了。”

　　顾璟叹了口气：“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林轩最烦他这副模样：“早就同你说了，离亓官家的远一点，你偏不听，如今你想全身而退恐怕也做不到了。”

　　顾璟也不管他一副生气的模样，眨了眨眼睛，看着林轩笑着开口：“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本来也想查一查亓官家的事情，如今算是有了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