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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魔尊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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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以来,留给晏云圭空闲的时间,多的过分。
无事可做,他搜刮脑海中的记忆,搜肠刮肚。像书生渴求功名,阴谋家渴求服从,嵇浮光渴求灭族仇人死无葬身之地一般迫切。
大部分时间,他将时间放在回忆《求仙》这本书上——他想要变强,决计变强,并且需要变强。
能记下的秘境,时间,主要节点,主角,炮灰、反派、外貌特征,一遍遍地在脑海中掠过。
王弗就是乌童的信息,亦是在这段时间,被他回忆起来。
概因曾经“王弗”的所作所为,圈禁主角,评论的搞基,回忆起来并没有多大难度。
晏云圭还能记起“王弗”死后,求仙后期知道王弗真实身份是乌童的震撼感。大约等同于点文主角嵇浮光到一半放弃独立自强的女主,跑去搞基的震撼和无语凝噎。
所以乌童这货真的是变态基佬男女通吃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有几分道理。
晏云圭梦到了《求仙》,梦到轩邈泠然的雾气,精雕细琢的白玉宫殿。青冥浩荡,照耀昆仑台,仙鹤清鸣。
布衣少年背靠苍天,佝偻着腰,一步一步走过登仙梯,顶着问心的威压,一步一步,蹙着眉,咬着牙,眉眼坚韧,步伐稳健,膝盖以下的小腿颤抖,扑通一声,跪到昆仑宫宫主跟前,恭敬俯首:“请收我为徒。”
收他为徒。
然后那少年坚毅的脸,转向正中间,忽而一笑:“师兄——”
这是晏云圭视角的梦。
储物袋子太黑了,也太颠了。
颠出了往事。
晏云圭窒息到晕厥,重新回到空气中的肌肤渴求地呼吸。
那些混乱的、语焉不详的、认为早该遗忘的事情,一股脑儿颠了出来。
他梦到了孤儿院。
狭窄的孤儿院停电停水,夜色昏沉,无星亦无月。
难捱的孤寂潮水般将他环抱,还是孩童的晏云圭抱着膝,昂着头,坐在院子里,仰头看那乌沉沉的天。
天幕黑魆魆如墨洗,又似被黑幕盖住,透不出一丝光来。
幢幢树影如鬼影,扭曲着桀桀冷笑。
树叶沙沙。
不知哪儿传出奇怪声响。
老鼠咯吱咯吱啃咬木板。
风吹过耳畔,掠起发丝。
孩童多到无聊的时间用无聊来打发。
就是这样一复一日的日子里,晏云圭除了讨厌老鼠,讨厌了另一样东西。
黑暗。
他猛地惊醒,额头冷汗频出。他习惯性的,想去摸枕边的手表,摸到一半,他知道,没有手表了。
于是晏云圭撑着身子,长发逶迤在洁白的床褥。眸光凝结在放在枕边的青筋明显又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微停顿,再移到房内陈设。
肌肤冷的刺骨。
……很别致的陈设风格。
左面,青面獠牙,恶鬼面具,流星铁锤。
右面,又像是另一种极端,古画折扇,景泰蓝花瓶插几枝红梅。
硬要说的话,就像粗犷大汉和白面小生站在一起,结合得分外随意,以至于违和感太重。
昏迷前的记忆,晏云圭渐渐有了印象。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一人慌里慌张的劝:“您还没学好人话……”
另一人叽里咕噜的,听不懂。
很显然,能听懂的那人拗不过另一人,古旧质朴的门经不住来人猛力一推,呻吟吱呀。
黄松树。
晏云圭见到薛平的第一印象。
黄松树看晏云圭醒了,赶忙正起身子,一不小心,嘴咧得过了,裂开了。
晏云圭:“……”
一旁的马屁精挤眉弄眼暗示薛平。
薛平满脑子关怀心上人关怀心上人,脱口而出:“您好,您冷吗?”
您好还是后来学的。
晏云圭坐在有地龙的房间里,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人,准确来讲,这魔在尬笑,尬聊。
他拢了微微有些散乱的衣襟,取出别在衣襟里的乌发,扣好衣扣,从被褥里起身,拱手作礼:“多谢相救,我不冷。”
马屁精刚想翻译。
薛平已经非常怕冷场地接上下一句:“你热吗?”
一定要树立贴心的好狗腿形象!就像马屁精一样!
“……”
“我不热。”
马屁精全名马七,刚想翻译。
薛平迫不及待地展示人话造诣:“那你饿吗?”
“……”
晏云圭尬聊不下去了。
马屁精脚趾扣地,几次开口被打断。
薛平想,啊啊啊啊啊冷场了冷场了,快说点什补救一下!
于是薛平大声问:“你渴吗!”
“……”
晏云圭尬聊的笑都挂不住了。
其实他想说,如果无话可聊,就请闭口不谈。
马屁精显然深有同感。
人魔语言不通,但表情差不多啊,薛平敏锐地意识到晏云圭不自在,这怎么行?!在我这不自在了他会不会给魔尊告状?!
薛平求助外援,拼命给马七使眼色。
马七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说话的机会,激动得两耳发热,清了清嗓子,先朝晏云圭一作揖,随即抬眼,用字正腔圆的人话说:“晏公子,我家主人,乃是魔域甲子城城主,薛平。”
马七拍马屁拍得六,某方面也印证这魔智商不错。会说人话,更印证此魔学习能力强。
他进贡话本,可不仅仅是捕风捉影,是有多方面的考量的。最核心的一点是,晏云圭出逃那日,秦荧惑崭露头角。
传言,刚从长生宗逃出来的秦荧惑,与晏云圭同时出现在城主找到晏云圭的荒山——一人一魔是一路的,基本可以如此断言。
但问题在于——没有证据。
既无魔尊发话,又无另一方承认。
说他们有一腿,好像说的通。
说他们没一腿,好像也说的通。
马七找晏云圭的重点,在于无路可走之下的唯一一条路,在于想要搞清楚一人一魔之间的纠缠。
马七密切观察晏云圭的神色——
这位仙道弃徒听闻十八岁,正是年少张狂的时候,和揍了城主一顿的嵇浮光年纪相仿。气质却迥然不同。
如果说嵇浮光是少年意气与青年沉稳杂糅,兼具嫉恶如仇和沉稳冷静,可以大大方方的赐予“好人”的称呼。
而这位弃徒袖着手,只是站在那儿,似乎更值得玩味些。
长生宗千年的积蕴沉淀在他身上,使他一举一动都丈量好似的从容有礼。恍惚间忽略他不过及冠的年轻。
笑意温雅,在马七看来,刨去身子骨弱了些,担得起“珠玉在侧,觉我形秽”的大名。
最为主要的是——
并没有一上来喊打喊杀。他见过太多仙道正道人士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送命。
嵇浮光算是其中理智的。可还是忽略他城主满腔学习人话的热情,经过无效沟通,打得他城主下不来床,搁床上躺了好几个时辰。
晏云圭嘛……则淡定的过分。看不出态度,如果要硬凑态度温和,勉强够得着边。
马七一见城主眉毛高高扬起嘴巴瘪住,就知道城主不耐烦了,立马单刀直入:“晏公子,您对《魔尊大人狠狠爱》这本话本,有何见解?”
主动权,掌握在己方。
马七断定,晏云圭孤立无援。
为保晏云圭不会强攀高枝以求庇佑,他都没教城主人话“你喜欢秦荧惑”吗?
再三确认,激动的城主在初见虽然说话了,但都是用魔话说的。说的人话还是死死死活活活打打打,忽略不计。
马七不肯放过一丝细微表情地端详晏云圭。
他看到晏云圭长而密的睫羽微眨,迅速敛下,遮挡眼底情绪。
遮掩?
“请看着我眼睛说。”马七不顾薛平魔话的斥责你怎么能这样凶心上人,双掌交叠,放在唇前。
审慎。揣测。
落魄的天之骄子下颌绷紧,唇角掠起一丝笑,笑意轻得如蜻蜓落在水面荡起的涟漪。
马七以为他要顽抗。
须臾,就见晏云圭缓缓抬起眼睫,乌黑的瞳孔漆泽般发亮,唇角笑意细微淡化:“无稽之谈。”
“另一人是谁,我何时认得他?晏某走投无路,身败名裂,却也不会自污名声。”
不懂人话的薛平都听得懂他的笃定。
当马七出了房门,翻译给他的时候,薛平立马就感到魔生黯然失色。
比苦学人话都黯然失色!
天要亡魔啊!!
晏云圭不是心上人,怎么讨好魔尊?!
灵光一闪,薛平又打鸡血一样燃起希望之火,他扬了扬一张通缉令:“我看通缉令和真人长的不像,屋子里那个太瘦了!我们一定是认错了!”
通缉令上,被通缉的晏云圭身材壮硕,面容冷峻,眉骨锋锐,除了眼角那滴痣和里头的一样,根本天壤之别!据说是画师绞尽脑汁画出来的最像晏云圭的画。
“我们一定是认错了!”
薛平收到了马七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两魔一路走来,收集了多少晏云圭的通缉令。越靠近荒山,张贴的通缉令越多,通缉令中人的眉眼愈发软化,不变的唯有眼角泪痣。
到了荒山附近,通缉令的眉眼则与屋内人一模一样。
薛平不管,马七可知道。画通缉令的,多数没见过晏云圭,只能透过言语画个最相近的。
王弗因为和薛凡搞一起,马七知道他,恨毒了晏云圭,见过晏云圭。
他画的通缉令,可信度更高。尤其是在有真人基础之下。
马七谄媚笑着取走薛平手里的通缉令,一边撕碎一边扔下去:“通缉令仅供参考。”
薛平眉毛一拧。
马七指了指身后的房门:“一切以真人为准。”
薛平翻旧帐怒发冲冠:“那你为什么告诉我,魔尊还爱得深沉,爱的伟大!魔尊认识他吗?!”
马七:“……”
给我个机会,我能解释。
薛平又气又委屈:“你还敢让本城主学人话!!那是魔学的吗?!”
马七:“……”
还本城主,你咋不笨成猪!
薛平无能狂怒,放下狠话要把他曾经委以重任的马七打发去种萝卜!
马七好一通恭维话,总算恭维得薛平从红松树变成黄松树,迟疑的皱紧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晏云圭在骗我们的?魔尊就是喜欢他。”
“此言差矣。”马七学人话学久了,说起话来文绉绉的,“真假尚无定论,但毫无关系,陌路人,也不见得。”
“那我们?”
“秦纣喜欢吃鸡腿,您给他送去了没。等他的消息。”
时代不一样了。秦纣天天搁九渊宫待着,也有吃不完的鸡腿了。
“那人话?”薛平语气微含期待。
“继续学。”
无视薛平天塌下来的表情,马七一本正经:“毕竟,还有五成可能摆着呢。”
“对了,如果他不是心上人,您会怎么对他?”马七问。
薛平恹恹的,像极了不知道考试题目往死里背知识点的书生:“当然是丢回长生宗去,骗本城主的人都活不久,让他受那个什么?对,受骨钉刑,生不如死。”
荒山上,从储物袋子里出来的晏云圭窒息晕倒,薛平吓得六神无主,想拍两掌拍醒人,又怕把人给拍死了。还好马七在镇子里,说里面有医馆。
顾不得抱朴镇被薛凡控制着,薛平扛起人就往镇里跑。
也幸好两兄弟气息相似,薛平畅通无阻来到镇子没魔修阻拦,到了医馆,让老大夫抓两贴药。
养伤全靠躺的薛平拿到药就想捏碎往晏云圭嘴里塞。
老大夫怕死,好说歹说给他劝住了。药要熬,不要塞。
养伤全靠躺的薛平不懂,但他非常讲理地听从医嘱,讲理的面露杀气:“治不好,老子掀了你的店!”
事实证明,老大夫的店保住了。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上一次被威胁还是在王弗那,治个好看的男子。这一次被威胁,还是因为那好看的男子。
老大夫这张嘴啊,就是管不住。
忍不住给孙儿一说。
孙儿给小花一说。
小花娘亲因为举报王弗有功,得了美颜丹,听女儿又有消息,忙不颠地给相好送消息。
相好大吃一惊,直搂着小花娘说今生定不负你!
薛平正捧着《辞海》大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抢来的花园念人话。
马七指着玫瑰花,一个字一个字地教:“花。”
薛平:“滑。”
马七指着天:“天。”
薛平:“谴。”
马七:“……”
被薛平用武力屈服的小厮屁滚尿流地赶来痛哭流涕地大喊:“薛凡来了!”
教不会学生的马七如释重负。
为人话头秃的薛平畅快舒气。
甚至冲人族小厮笑了一下:“叫他过来!”
今天我会轻点骂薛凡的!
小厮压根听不懂魔话。
“不用了,我自己过来了!”一声怒喝。身穿锦衣身长五尺的薛凡大跨步气势汹汹走来,身后是两排整装待发的黑衣魔族。
想较之下,薛平这边就显得孤苦伶仃。
一个马七,一个薛平。
等身长五尺的薛凡走到身长八尺的薛平跟前,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咳。”薛凡闭眼咳嗽一声,鼻孔朝天,高高的昂首,极力的蔑视,“薛平!你是不是把晏云圭藏起来了!”
薛平如临大敌,冷笑三声:“没——”
马七咳嗽一声。
薛平好险地拐过了弯:“有!”
薛凡敏锐发觉薛平那一瞬的迟疑,白萝卜一样的身体挺直,哼了声:“你敢不敢以你魔族人的身份发誓,说魔族人不骗魔族人!”
要是薛平不说,那就得进行两兄弟之间常用的决斗方式了,决一死战!薛凡群殴。
薛平死翘翘。
很显然。
此刻的薛凡占据人数以及战力上的优势。
薛平躺好的伤没好利索,更何况他真的有晏云圭,那可是保命的利器……
打不过小矮子。
可他又是高傲的、以拥有魔族血统为豪的高贵魔族人。宁可断头抱魔族血统死,不可吹落北风中——
“魔族人不骗魔族人!”薛平高傲的昂起头颅,俊朗的眉眼晕着光,只让小矮子看他高高翘起的下巴。
哼哼。
高贵的魔族血统,非常懂得以退为进。
等魔尊砍死薛凡,他就是真正的赢家!没有人会知道,他曾经多么的忍辱负重,屈辱地吐出“魔族人不骗魔族人”的谎言。
笑到最后的,才是王者。
薛凡将信将疑地眯起眼,像白萝卜焉不拉几的叶子。
错了吗?
此时,弯腰驼背的老大夫被孙子搀着,慢悠悠地走向晏云圭所在的方向:“晏公子今天的药,都带好了吗?”
孙儿答:“都带上了。晏公子可真好,上次还给我糖呢。”
薛平:!
薛凡:“艹!白痴你还说魔族人不骗魔族人!”
薛平火气也上来了:“谁说我是魔族人了!我是魔族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