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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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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幕刚露红晕,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幔照入房间,睡于大床之上的少女眨巴了几下羽睫,脑中还残留着刚睡醒的几分迷噔,片刻之后清醒,掀开丝绒被子起身,少女一身保守的白色纯棉睡衣,手捋过耳际稍微凌乱的长发。
少女有着极为雅致的容貌,瓜子脸,翦翦明眸,朱唇不点而红,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气度!
素手拉开窗幔,用珠链围系起来,让阳光照进屋子,整个房间布置得整洁,一丝不苟,桌上几件小女孩的玩意儿显示屋子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个正处于豆蔻时的少女!
程若素刚刚梳洗完毕出来,就听见门外传来拖鞋踢踢踏踏所跑动的声音,程若素忍不住扑哧一笑,却也没有急着去开门!
“姐姐,”门被大力的打开,一个女孩冲了进来,嘴里嘟嘟囔囔的嚷着:“好了没,快点快点!”一手扯着若素的衣服!
“好啦好啦!”若素有些好笑,点了点安之的鼻尖,安之是一身粉色的旗袍,两条辫子上绑了两个蝴蝶结,跟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若素是一身天蓝色的旗袍,简单大方,出落得如同书房里的那副水墨荷花:“走,去找爸爸妈妈!”
若素和安之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三岁,是程家的两位宝贝千金。
程家在大上海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在这个有些动乱飘零的年代,无非是钱权主宰一切,程家这个商贾之家手中的权势也就可想而知!
程家目前的主家当家是程家第三代人物程振霆,手段雷厉风行却又不失圆滑,一个程氏企业在他手上日益壮大,程氏开始是由纺织开始发家,当时的程家当家程元鹤本来不过是一个小作坊,因与当时的政府交好,特将当初政府军需物资中的布匹全权交由程元鹤,由此程家赚了第一桶金,而后在程元鹤的敏锐眼光中及时地引进了德国的滚筒印花机,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国大半的花布市场!程家也由此在商界立下了难以动摇的地位!
到现在,,程氏企业在上海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主心仍是纺织企业,却又开辟了运输,最近也花了大量的资金购买了瑞士进口的大货轮,开始跑海上运输,收益颇丰。
程振鹤名下没有儿子,很明显程氏企业以后就是若素和安之的,她们两个并不热衷于商业,以后程氏企业一定是交给外子的,再加上两个人都是美人胚子,所以在学校,很多人都牟足了劲要追着两个小公主。
两个姐妹手拉着手,在地板上跑着,刚跑到主卧室门口,见看见主卧室的门已经打开,程振霆和冯韶华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两个女娃儿,脸上忍不住展开慈祥的笑容!
程振霆抱起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女儿:“你这个小淘气,又去闹姐姐了不是?”自己这两个女儿,一个文气冷静,做事一丝不苟,一个活泼,脱跳,却同样让人疼在心头,万分宝贝。
“好了,今天先都去学校,放学了让老王去接你们,我们全家去垲晶吃饭!”
“好。”
程若素和程安之两人一个学声乐,一个学油画,两人并不准备以后接掌程振霆所属的程氏企业。用程振霆自己的话来说,既然两个小宝贝都没有这个兴趣,他日后会找人接任程氏企业,作为外子,把两个小宝贝和程氏企业全都交给他。
玉岑女校放学的铃声刚响,司机老王开着VolvoPV60型的汽车在校门口等着,说老爷已经定了一个包厢在等两位小姐了。
恺晶是大上海最有名气的酒店,富丽堂皇,很多名人和高官都会选择在这里宴客。
若素进了翠云帘居才发现里面还有人,一个是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咖啡色佛印花纹的唐装,一旁还有一个年轻人,看起来最多也不过二十岁,一身白色的西装,衬衫,领结,头发也往后用发油梳的笔直,一幅留学生的模样,比较新潮。
在若素看着他们的时候,严坤也在注意着门口的两个少女,身上的女校校服还没有换下,两人都是一色的淡蓝,若素扎了两个麻花辫,垂在两边耳际,安之则是脑后一条麻花辫扎得老高,随着她的走动一蹦一跳。
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徘徊巡视之后,严坤的视线最终定在了若素的身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程振霆也是注意到了严坤满意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心生出骄傲的神色,自己虽并非是食古不化的人,然开初也是有些守旧,想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而妻子生了安之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就暂且把这个念头断了,心里也不是说没有可惜,然而随着若素和安之的长大,她们的聪明懂事让自己觉得欣慰,也就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若素扯了扯安之的袖角,在母亲冯韵华的示意下礼貌的一起喊了声伯伯,方在红木皮质的椅子上落座,双手端正的搁于双膝之上,背挺得笔直。
这一幕看在严坤眼中,再次换来他赞赏的目光。
“若素,这一位呢,是爸爸的老朋友了,你们喊一声严伯伯,旁边这位呢,就是你严伯伯的儿子,严成谨,成谨只比你们大了三岁,却已经是英国留洋回来了,可厉害了。最近刚从英国回来,今天难得你严伯伯有空,就一起吃顿饭。”
“真的啊?英国漂亮吗……”安之黑亮的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彩,而坐于她左边的若素,面上保持着得体乖巧的笑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安之说着,严成谨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和两个人握手,这是洋人的礼节,若素虽是听说过,却依旧不喜欢和陌生人如此状似亲密的握手,幸好一旁的安之不明所以得在那边捣乱。
“爸爸,成谨哥哥这是做什么呢?”
严成谨见此,收回手,大方的笑了笑,示意不在意:“握手,这是西洋的礼仪,表示友好的意思。”
“打招呼不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吗?”
“打招呼也是表示的友好的意思。”
“既然打招呼也是,为什么又要有握手,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安之从小受尽父母宠爱,又不像若素的独立,依旧单纯的可爱,殊不知她这一句话把一桌人都逗乐了,连严肃的严坤都忍不住笑出。
这一顿饭中谈笑风生,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片笑意,然而虽然面上笑语盈盈,事实上,若素吃的并不多,菜也都只是夹了一筷子就止住了,她心思聪颖,严成谨不断殷勤的向自己夹菜,父母和严伯伯见此都笑而不语,如此一来,她岂会看不明白,一顿饭也就因此吃的极为沉重。
一回到家,还没等的父母询问,若素就先开了口,断然拒绝。
程振霆和冯韵华显然很惊讶,为了两个女儿的终声大事,他们曾经百般挑选这才选上了严成谨,他们对于严成谨也是有信心的,论家世,严家是世代为政,眼下严坤已经是上海市的市长,而后,严成谨肯定也会在政府谋有机要地位,论相貌,严成谨也是相貌堂堂,尤其是出国归来后所表现出的新潮,气质,迷倒了不少千金小姐,论才干,在世家公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几乎可说是无可挑剔。
他们本来想着,若素今年也是十六了,也该考虑这些终身大事,严成谨各方面的出色也是有目共睹的,就算若素不喜欢,也至少可以试试,从朋友开始。
当时程振霆也没想过若素会拒绝,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甚至还是一口否定,一点余地都不留,只留下自己和妻子面面相觑。
“若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朋友了,成谨是爸爸和妈妈百般挑选出来的,绝不会差到哪得,不如这样,你和成谨先处着,处的好坏,也总要一段时间仔细观察才是,最多,做不成夫妻也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
“不要!”
“若素,”这下是连冯韵华也出声表示些许的不认同。
“爸,妈,你们不要着急了,眼下我的学业还没有完成,反正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了,等到学业结束了,再商量这事也不迟,现在女儿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可是……”
“难道你们对自己的女儿没信心吗?女儿的条件自然找得到况且,眼下的时间也可以让爸妈继续观察他怎么样,不是吗?”
事实上,若素并非是自己所说的那样,自己还小,暂时没这个念头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有着自己的清高,生活优渥,容貌出色,她难免会有一种挑挑拣拣的心思,总想要找一个更好的,况且严成谨并非是她中意的人选。
若素并不知道自己真正中意的人是什么样,只是严成谨再好,她目前看不入眼,也许感情真正需要培养之后才会有,可现在,她更期望的是一见钟情的方式。
程振霆也拗不过她,也就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都依你,只不过眼下头疼的人就换成我了,到底应该怎么回复严老呢?”
最后这件事无疾而终,就像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很快若素就把一切抛到了身后。
晴天霹雳,似乎总来的如此突入其然。
若素惨白着脸,在雨天之中急奔,泥水渐了衣角,脸上也早已分不出雨水和泪水,直到推开了大门客厅正中坐在沙发上的警察署署长,她一把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
“我爸妈怎么了?”今天若素还在学校上课,老师突然让她出去,说外面自家的司机找,说家中出了事,匆忙下出去,老王也说的支支吾吾,只说爸妈出事了,管家让他来接自己赶紧回去。
“程小姐,令尊和令堂此次赶去广州,结果广州处日本人和当地人发生的冲突,枪火之下不幸波及,令尊当场死去,令堂在送往医院不久也不幸过世。”警察署的署长站在一旁陈述着一件在他看来仅仅是悲剧的事。
若素一个踉跄,在他话音落下之前,原本噙于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失了控制,她甚至无力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无力去掀开那白色的幔布:“不,怎么会这样!爸妈不是只去广州处理些事宜很快就回来的吗? ”
“这是广州那边发来的通知,他们说近日将会把令尊和令堂的骨灰运回,请小姐节哀顺变。”
“小姐。”扶住即将晕倒的若素的是在家中服务多年的管家:“小姐,你怎么样,玉芬,还不扶小姐回房?”
“不用。”若素用身上仅有的力气推来玉芬,尽量忍下哀痛的抽噎:“安之知道了吗?”
“还没有通知二小姐。”
“那就先不要通知了,这几日就说爸爸妈妈延迟回来,就按照他们走之前的安排,让她继续住在学校,另外有劳王署长,请通知广州那边,先不要火化,就说我会亲自过去,料理父母的后事。”
“小姐……”
“程伯,与其劝我,不如挑几个忠心的佣人陪我一起过去。”
广州并不复以往的繁荣,刚刚发生了一场战役(1927年广州起义)街道之上甚至于很乱,若素走在街头,看着这一幕幕,有强行收保护费的街头流氓,一脚被踹翻在地苦苦呻吟的农民,日本人也好,所谓的政府官员也好,动乱之中,难免有浑水摸鱼,肥自己腰包的人。
虽然身后有两个家中的仆人跟着,若素心里依旧难掩害怕畏惧之情,可是她不能,也不会露出一点畏惧之色,让身后两人安慰自己。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在此之前,都在父母的呵护下,全无担忧的长大,如果没有此事的发生,可以预见她以后的人生,毕业,当个声乐老师或者留言进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偶尔去看个歌剧,看场电影,难得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都可以不用忙于工作,逛个街,买衣服等等,可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惟有一份程家人的高傲自尊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