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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0 ...

  •   张小辫抬眼打量了一下木偶般无动于衷的余贞,她眼神里恍然飘过去一丝特别的光彩,张小辫看到她的嘴唇在蠕动,似乎在暗示不要签字不要签字。

      张小辫顿时感动万分,恻隐之心使他硬着头皮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名字。

      左公明将合同迅速收回,然后欢蹦乱跳:“好极了!我马上履行我的承诺!二爷你可以带着余贞离开了,咱们之间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又朝向周九浪说,“周先生,这下好了,张二爷签了字,你我都如释重负了。我不管了,接下来就是余贞何去何从的问题,这是你们之间的纠纷,我就做个局外人好吧。”

      闫运达此时接口道:“你他妈的是坐山观虎斗,可没安什么好心。”

      左公明趾高气扬:“俗话说得好,冤家易结不易解嘛,我退出,你们继续。”

      张小辫挽起余贞:“阿贞,你受委屈了,我来接你回家。”

      语音方落,双眼润湿,望出去就模糊一片。

      余贞不搭话,痴愣了一会,却霍然跳起身来,一把揪住左公明的胸口领带,厉声咆哮:“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把何威害死了!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像疯了一样。

      左公明大怒,喝令左右:“把这女的给我拉开!已经让她走了,却还在这里乱嚼舌头根!”几个手下来拉余贞,张小辫扑上去,阻止他们,于是你推我搡,扭作一团。

      周九浪关键时刻显神威,高吼一声:“兄弟们,抄家伙,干他娘的!”

      大厅里登时乱成一锅粥,两班人马四散开来,污言秽语漫天飞舞,接着,搏击声、吵闹声、尖叫声、骂娘声、桌椅翻倒声、杯盏破裂声,交杂糅合起来,汇成一支无人指挥的大合唱,精彩纷呈,蔚为壮观。

      读者诸君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境是何等样嘈杂、何等样凶险,而张小辫并无一丝一豪的畏惧,毅然决然地踹开左公明抱起余贞,一马当先神勇无比地冲出了包围圈,冲出这个灯红酒绿的“麒麟酒吧”,一路马不停蹄,成功地把余贞带回了住处。

      当张小辫以胜利者的姿态向后方回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湿透了,他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家里固然温暖如昔,张小辫却觉得,他和余贞已然咫尺天涯,他们之间的隔膜是愈来愈深,愈来愈厚了。张小辫不禁想起以前和余贞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他想他的生命中遇见了一个奇女子,因此五彩缤纷。他想他们会像童话中的王子公主那样幸福快乐终生厮守。

      那时的张小辫,单纯而天真,一如初恋时的余贞。

      张小辫总是期待着罗丽蒂克的降临,总是幻想着神圣爱情的赐福。他以为余贞的出现会改变他的一切,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他以为他从此不再平凡孤单,不再形影相吊。他以为他每天都会开心无邪地微笑,这笑容真实、坦荡、自然、不伪装。

      他以为他将拥有余贞一生一世。

      但是都不是。人生没有许多如果,但可以有许多但是。

      稀里糊涂的开始,面目全非的收场。

      虚假,虚妄,虚无,虚幻。

      这世界肿么了,怎么到处充斥着残忍的词汇?或许当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的向往与想象都将付之一炬,风流云散,犹如散落在泥土中的片片雪花,转眼消失不见。

      余贞不是属于张小辫的,她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张小辫。

      她也不属于周九浪,何威甚至孟河塘,他们都是她命途中的匆匆过客,也许前方尚有更加旖旎更加诱人的风景等待她的观赏、驻足和守候。也许她属于整个世界,她不是个体,她代表了这个时代在人生和爱情上摇摆不定的所有女人。

      张小辫无法拥有她们,只能祝福她们。

      ***

      从余贞的口中,张小辫断断续续地了解到有关何威的一些情况。余贞的叙述委婉而艰涩,何威的经历曲折而哀凉,张小辫皆为之动容。

      何威自和余贞结为夫妇以后,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尽管他表面上试图伪装刚强和无谓,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其内心的脆弱与愤懑,哀怨与愁苦,余贞就是明眼人之一。

      刚结婚那会儿,何威的确兴奋了一阵子,毕竟历尽千锤百炼以后抱得美人归是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不料这快乐太也短暂,不多时日便向悲伤屈服,这缘于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们第一次的水乳交融。

      何威的家庭属于典型的传统式家庭,打小受父母的言传身教,男儿当自强、男子有泪不轻弹,女人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尊老爱幼、父为子纲,温良恭俭让,百善孝为先,诸如此类。性格中自然而然凝聚了大量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因子,这种性格使他长成了一个知书达礼却又冥顽不化的人,他几乎很少主动与女生交往,虽然他很优秀,但是很孤独。

      他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却不信奉拜金主义,他的理想是做个画家,办画展,搞画社,让全中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关注他、赞美他、膜拜他。他曾为他的梦想拼搏过、奋斗过,他听到雨过天晴后鸟飞雀动时扑打翅膀的晦涩而沉闷的声音,他开始对未来望而却步,他觉得明天是这么近、那么远。

      高考的败北敲碎了他本就摇摇晃晃的梦想,他的世界快要分崩离析,而余贞恰到好处的出现,令他在黑暗的深渊中拨云见日瞥到了些许光明,余贞漂亮、温驯、率真,通情达礼,善解人意,这是余贞留给何威的总体印象,何威为能拥有这样一位近乎十全十美的妻子而骄傲、而自豪。

      他原以为他的感觉是对的,可是不尽然,人无完人,金无赤足,白玉尚有微瑕,余贞也不如他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余贞接受了何家的提亲之后,何威和她算是正式恋人了,可每逢约会,二人也只是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便适可而止,何威从未有过更进一层的动作举止,从未敢越雷池一步。

      何威多次要求更进一步的亲昵,但都被余贞直言拒绝了,借口是,把它留在新婚之夜吧,这样更为神圣更有意义。见余贞态度坚决,他就不好再一意孤行了,操之过急反而显得自己轻佻和猥琐。

      于是就等,一等数月,朝思暮盼的那一夜终于来临。

      那晚,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威多喝了点酒,颤巍巍地爬上了床铺,双手抖动地掀起新娘身上的红被子,内心汹涌澎湃,激动不已。窗外现出一轮狼牙月,月光如水银,泻满了一地,余贞的脸庞如月光般皎洁,何威端详良久,再也按耐不住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渴望,三下五除二便完成了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使命。

      春宵一刻,他忧心如焚,因他发现余贞竟没落红,换言之,她不是第一次。

      余贞没有想象中的羞赧和亢奋,而表是气定神闲、悠哉游哉,仿佛司空见惯,仿佛见怪不怪,何威失望、失落、失眠,好像失去了灵魂。

      何威没有告知爸爸妈妈,这种事情也实在羞于启齿,他冒冒失失地找到了小菜——余贞的好朋友,婚礼时的伴娘。他半遮半掩、期期艾艾地将他的苦楚和心酸讲给了小菜,他请求小菜为自己指点迷津。

      小菜:“我很为难啊,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一外人怎好多嘴?”

      何威:“那我如何是好啊?我实在没主意了。”

      小菜:“你既然选择了她做你的妻子,共度慢慢人生路,就要敢于接受她曾经的一切,你记住夫妻相处最大的美德是包容。”

      何威:“我明白了,谢谢你。”

      小菜:“茅塞顿开了吧,像余贞这样的女孩是可遇不可求的,便何况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呢!你千万得珍惜,一旦失去,将不复再来。”

      何威一直没有和余贞要孩子的原因也在这里,他每次和余贞做事,都是小心翼翼,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不敢有一丝马虎大意。他曾带余贞去医院体检,怕她万一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周九浪的孩子。

      何大年夫妇一再催促何威和余贞赶紧生儿育女,他们抱孙心切,何威总是推托说,如今还年轻,做多点事情,等事业有成的时候,一定为二老生个大胖孙子。

      “你什么时候算是事业有成啊?”母亲问。

      “最多三年吧,无论行不行都会要个孩子,我信守诺言。”何威回答。

      余贞的身体没能检查出所以然,何威稍稍松了口气。度蜜月期间,他领着余贞游山玩水,尽管心情十分畅快,但或多或少总有一些担忧隐匿其中,挥之不散,如影随形。

      他担心余贞不忘旧情与周九浪藕断丝连,担心余贞无法轻易将周九浪从记忆中抹去。他知道,自己斗不过周九浪,而新的一天又将有何事情发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太阳总是东升西沉,时间总是循环往复。

      何威和余贞的婚姻就像一只在蛛网般的诺言世界里挣扎的飞蛾,那个八只脚的怪物就是生活本身,是日常生活中的细枝末节,他经常扪心自问:

      ——我到底有多爱她呢?我对她以前的那种赴汤蹈火般的喜欢到哪儿去了呢?我不是信誓旦旦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吗?到底怎么了,是我变了,是她变了,还是世道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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