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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银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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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里,人声鼎沸。
一身酒气的钱大掌柜从二楼雅间下来,刚一坐上马车,便忍不住嘿笑一声,这一趟差使顺当的出乎意料。
想着刚才那个憨傻的外地人,他不禁轻嗤,就这脑瓜子,还学人做生意,迟早被人坑的哭爹喊娘。
掏出怀里厚厚的一沓银票,钱大掌柜不禁眼红心热,活了这么大岁数,他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银票子,可惜,这些银子只能在他手里过趟手,马上就要交出去。
扼腕之余,他不禁动了心思。
此事是他一手经办,就是藏起几张,也没人知道,反正绣庄已经关了,他的大掌柜之位也跟着打了水漂,现在不捞点油水,更待何时?
这么想着,他抽出了几张银票放回袖子里,想了想,又抽出了几张,这回才算满意了,“走,去崔府。”
外头的车夫呼喝一声,马车骨碌骨碌往崔家方向驶去。
馨兰院。
谢芳菲在暖阁里心神不宁地来回转圈,见嫣红跑进来,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大老爷可回来了?”
嫣红喘了口粗气,先是点头又是摇头。
谢芳菲脸一沉,“到底是回了还是没回?你哑巴了是不是!”
嫣红急急吞了口吐沫,“回是回了,但是大老爷一回来就进了书房,交代说谁也不见。”
谢芳菲闻言肩膀瞬间垮了下去,谁也不见?公公这样做,恐怕是已经得了谢家被罚守墓的消息,所以才故意避着她。
怎么办?
她烦躁地坐回妆奁前,手中的帕子几乎快揉烂了。
正在这时,外头有婆子禀报,“启禀奶奶,钱大掌柜来了。”
谢芳菲眼睛立即一亮,急声问道:“他人呢?”
外头的婆子答道:“回奶奶,人在二门呢。”
谢芳菲一听人在二门,恶声恶气地看向嫣红:“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我过去!”
嫣红缩了缩肩,“是,是。”
钱大掌柜在垂花门等了不过片刻功夫,就见谢芳菲步履匆匆地由丫头扶着赶了过来,连忙上前欠了欠身,“大小姐。”
谢芳菲今日笑的分外客气,“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套。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钱大掌柜陪着笑,拿出了一沓银票子,表功道:“为了顺利盘出绣庄,我可是费了不少劲,银子都在这,大小姐清点清点。”
谢芳菲顾不上跟他虚套,伸手一把接过银票,快速点了起来,那市侩的模样,跟街头小贩也差不到哪去。
等清点完数目,她忍不住皱眉,“怎么才两万两?我不是说了少于三万两不卖?”
“嗐,大小姐有所不知。前几日绣庄闹的那样厉害,好多人都知道咱们是经营不下去了,拼了命的往下压价,就这两万两还是我费尽口舌,才劝服了买家,本来人家只肯给这个数的……”
钱大掌柜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
“可这……也太少了。”谢芳菲拿着银票,一阵气闷,要知道以前人家给阿爹五万两,阿爹都没卖,如今却只卖了两万两,整整少了一倍!
她想到这,目光落到钱大掌柜身上,一脸狐疑,“大掌柜可莫要欺我。”
钱大掌柜闻言心底一虚,接着故作羞愤状,“大小姐说这话真是要冤煞我了,这两日我忙前忙后的寻找买家,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好不容易才把这烂摊子解决掉,大小姐却疑心我?算了算了,大小姐把银票给我,我去还给人家,把绣庄要回来便是……”
谢芳菲见他这幅样子,虽是极不情愿,但还是换了副语气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又没什么恶意,大掌柜何必动气。”
算了,两万两就两万两吧,总好过把绣庄砸在手里。
见她服软,钱大掌柜这才冷哼一声,一脸敷衍地拱了拱手,径自出府去了。
谢芳菲见状,又是一阵气闷。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要不是她娘抬举他,她才不会让他做什么大掌柜。好了,现在绣庄已经盘出去了,以后看他还做什么大掌柜,哼。
想到这,谢芳菲心里那股气儿总算顺了几分,她抽出银票中的一部分交给嫣红,“去,把这些银票交给大老爷,就说我有事求见。”
嫣红走后,谢芳菲刚回馨兰院没一会儿,就得了崔大老爷要见她的消息。
谢芳菲舒了口气,将心里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翻来覆去地过了一遍,觉得再没什么错漏了,这才匆匆赶往崔大老爷说的花厅。
崔家后院花厅,崔大老爷坐在上首,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茶,听到脚步声响起,这才抬眼看向门口。
“公公,求您救救谢家……”谢芳菲甫一进门,就哭着扑倒在地。
“什么事这么惊慌?有话慢慢说。”崔大老爷状似意外地放下茶杯,扬声吩咐一旁候着的仆妇,“还不快将人扶起来。”
仆妇得了令,连忙上前扶起谢芳菲。
谢芳菲木木地被婆子扶起来,心里却泛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她不是已经让嫣红送了五千两给大老爷了,他怎么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莫非是嫌给的太少?
崔大老爷呷了口茶,不急不慢道:“你这一进来就哭哭啼啼的求我救谢家,搞得人一头雾水,谢家到底怎么了?你坐下慢慢说。”
谢芳菲只挨了半边椅子坐下,“公公有所不知……”
她一边抹着泪,一边将陆寻欢设计谢家人守墓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您说,侯爷这不是明摆着要作践谢家吗?哪有将御赐之物抬到墓地的?也怪我阿娘和大哥心思太单纯,竟没觉出这是个圈套……”
她说着,崔大老爷一直默默听着,既不打断,也不表态。
“咱们两家好歹是姻亲,此事若是传出去,公公脸上也没光彩,求公公看在我阿爹的面子上,帮帮谢家……”
谢芳菲再次跪了下去,“您要是不帮忙,谢家就真的没活路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崔大老爷终于开了口,“依我看,事情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只要谢家守好御赐之物,陆侯爷也没什么借口对谢家痛下杀手……”
谢芳菲闻言,心里顿时凉了一半,“可是……”
不等她多说,崔大老爷再次开了口,一脸为难道:“我倒是有心帮忙,可陆侯爷毕竟是一品威武侯,我哪有什么门路能大过他去?便是我在王爷那儿有几分薄面,但王爷他一向闲散惯了,不一定就肯卖我这个人情……”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我跟你阿爹知交多年,眼下你们谢家落到这步田地,我也十分不好受,可惜,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劳动王爷帮忙疏通打点,哪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解决的……”
他话里的意思,谢芳菲听的明白,“这个道理我懂,您放心,不管要多少银子,我们谢家都出得起,公公只管放心去打点。”
崔大老爷听到这话,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既然这样,你去让谢家先准备这个数出来,我姑且先去王爷那探探口风。”
他说着比了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万两?谢芳菲心下一松,“三万两就三万两,公公放心,我这就去通知阿娘准备银两。”
崔大老爷却摇了摇头,“三万两恐怕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我说的是三十万两。”
“多少?!”谢芳菲不可置信地看向崔大老爷。
她原本以为,靠着崔大老爷和凤阳王的关系,疏通打点花个几万两银子,虽然肉痛,但谢家也不是拿不出来,可是公公一张口就要三十万两!那岂不是要掏空谢家?
崔大老爷再次叹气,“唉,我知道三十万两不是小数,要不说此事难为呢?要不,你还是劝劝你阿娘,让他们好生守着你阿爹的墓,你们谢家好歹有些家底在,他们就算守着墓,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说罢,便起身准备去歇息。
要知道,当初谢海昌为了谢芳华在崔家好过一点,每次送过来的银子不知凡几,现在不过三万两银子就想求他帮忙疏通打点,哼,别说王爷,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这点。
见他要走,谢芳菲大急,她咬了咬牙道:“公公放心,我这就去找阿娘商议商议,务必将这笔银子凑出来。”
直到出了花厅,谢芳菲耳边还回荡着崔大老爷的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在家在,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对,不过就是银子,靠着谢家的人脉,别说三十万两,再多的银子也能再赚回来,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掉眼下的难关。
打定主意,谢芳菲一脸决然地出了府。
“多少?三十万两!?”陈氏瞪大了眼睛,接着嗷嗷哭了起来,“天爷哟,我上哪弄这么多银子去啊?这不是要断了咱们谢家的活路吗?”
陈氏叫完天爷,又开始哭老爷,“老爷啊,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咱们谢家要完了啊……”
谢芳菲厌烦地拧了拧眉,“公公说了,疏通打点最少得这个数,就这王爷肯不肯帮忙还不一定,阿娘要是舍不得银子,那就在这守着阿爹的墓过一辈子吧!”
见话已经带到,她实在不耐烦呆在这里,索性转身上了马车。
她自己刚得的两万两银子,已经为了娘家折了几千两出去,她还没处诉苦呢。
见女儿就这么走了,陈氏哭的更响亮了,“这可是你爹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啊,全给了他们,咱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啊,天爷啊,我的命好苦啊……”
谢氏其他人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不就是银子,给了便给了,总好过一大家子,全栓在这里动弹不得吧?”
“陈氏,这是关乎咱们阖族前程的大事,你可不能鼠目寸光,只看眼前这一点……”
谢氏众人这些年大抵都是富裕惯了的,银子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一堆死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更何况出钱的又不是他们,是以没几个人觉得三十万两有什么了不起的。
“放你娘的屁!”陈氏闻言停住了泪,叉着腰破口大骂,“合着不用你们掏银子,一个两个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娘告诉你,这三十万两就算要拿,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挨家给我凑!凑不出来,都给我卖儿卖女去!”
她这话说的刻薄,一下就惹了众怒。
“我呸,海昌家的,你好好拍拍胸脯,海昌这些年攒下的银子,除了每年交给公中一些修祠买地,其他的不全在你手里?我们这几家子平日吃糠咽菜的,拿什么跟你凑?”
“对,事儿是从你们家出的,我们都是遭了池鱼之殃,你怎么还有脸叫我们拿银子?”
最后还是三太公的儿子站出来调和道:“事已至此,还争这些有什么用?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依我看,先把公中的田拿出来卖了凑一部分,大家能出多少出多少,剩下的由景睿这一支出,大家觉得如何?”
谢氏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有点不大情愿,不过也都明白眼下这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了。
见其他人没意见,三太公的儿子略过陈氏,直接看向谢景睿,“景睿怎么想?”
谢景睿小眼骨碌骨碌转了几圈,想来想去都觉得不用他自己出银子应该算是好事,“行行行,我没啥意见。”
接连几日都窝在这破地方,他是浑身难受的慌,没有一刻不在想念家里的大床小妾,还有芊芊姑娘。
见儿子轻飘飘地将此事敲了板,陈氏顿时头眼发晕,忍不住坐地大哭,“你个蠢出世的孽障哎,哎唷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三十万两啊!谢家这是真要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