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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善恶 ...


  •   既同闻见她身上熟悉的药味儿,终于想起来,笑道:“绣丹?”
      冷绣丹怔住,上上下下瞧了他好几眼,惊呼道:“小神仙!”
      那时既同不知自己姓名,师父也不曾为他取名,只小崽子小崽子地叫,冷绣丹那时便只叫他神仙哥哥。后来师父才给他取了既同这个字,方便他下山行走。

      既同得见故人,十分高兴:“多年不见,你还好吗?你母亲呢?”
      冷绣丹变了脸色:“你当初不说一声就走了,如今又不说一声就来。看过了就走吧,我们挺好的。”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小屋里传来一阵无力的咳嗽声。冷绣丹忙往那边赶,一个来后院打水的小厮看见他,调笑道:“绣丹,给你娘熬药呢?我看那药渣都熬了三回了,还有用吗?你这么有孝心,不如就答应了妈妈吧,挣了钱,好给你娘亲治病。”

      冷绣丹啐了他一口,推门进去。既同听得直皱眉,明白原来是玉春病了,跟着过去敲响了房门:“绣丹,我这里有些药,你……”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打开,冷绣丹让到一边:“进来吧。”

      既同在门口就瞧见玉春那张苍白枯瘦的脸,房间里散发着浓重的药的苦味儿。他登时明白了先前那个小厮说的话,原来是巧在这儿,恐怕他再晚来几天,连人的面也见不上了。难怪那小厮也愿意放他进来。

      玉春歪在床上看见他,冲他招招手,道:“丹儿刚告诉我了,没想到是你,多年不见已成人了……”她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冷绣丹替她拍着背,既同忙倒了水给她漱口,偷空往痰盂里看了一眼,里面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既同给玉春掖了掖被子:“我在山中修行,近日才下山来。您不要劳神说话,好好休息吧。”
      玉春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也再没力气说话。
      既同给玉春搭了片刻脉,抬眼去看冷绣丹。她神情平静,俯身在玉春脚边塞了个汤婆子。看来是对玉春的病情早有预料。
      既同从包袱里拿出几瓶丹药交给她:“这些是止痛安神的,用的是山里采的好药,吃了能睡得好点。”

      冷绣丹默默接过,低声道:“我本来也想去山里采药来自己制,可我娘不让我去,说最近镇子外面不太平。我也怕我一时没盯着,我娘就这么走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你师父呢?”既同记得那个方医士挺疼爱这个徒弟,按理应该不会对玉春弃之不顾。

      冷绣丹给既同倒了杯水,等他坐下,才说:“去年邻县发了瘟疫,师父过去帮忙……再没能回来。等他老人家去了,才有别处的药阁弟子听闻消息赶过去。他一走,师娘为了生计只能变卖了医馆。”
      既同想说两句宽慰的话,但见冷绣丹像是十分淡然,只得道:“我于医术上也不精,若有别的能帮忙的,你只管说。”

      冷绣丹摇摇头:“没什么,你要是不着急走,在这里多陪我们两天吧。”
      既同自然应下。

      傍晚时分,玉春吃了药睡下,冷绣丹去厨房准备晚饭。人刚出门,玉春就睁开眼睛,冲既同挥手示意。
      既同走到床边坐下,玉春猛地攥住他的手,像将死之人抱紧唯一的浮木似的。既同用另一只手覆住她手背,俯身道:“你说。”

      玉春温柔地笑,一如当年。
      “你带绣丹走。我这身子早就不行了,只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拼着这口气撑着。让她跟着你,我才放心。”玉春歇了片刻,才又继续道,“她傻得很,我知道她的心思,可我绝不能让她落得和我一样的命。当年……当年我因为一时的私心把她生下来,让她长在这么个地方,已经是对不起她了。她要是真为了我留在这里,我死也不能瞑目……咳咳咳……”
      既同郑重应她:“你放心。”

      夜半时分,落了一场安静的雪。
      玉春说想要离开朔阳,远离这个困住她一生的牢笼,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安眠。既同背着玉春,带着冷绣丹跟玉兰、玉梅打了个招呼,在朦胧的天光中悄悄离开。

      到了镇子外,既同搭了火葬台,冷绣丹亲手点燃,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大火里化为温热的雪。而后用一个白瓷坛子装了母亲的骨灰,与既同一道踏着浅浅的积雪,向西行去。
      那天,她没有哭,脸颊上只有雪花化成的水珠。

      既同在答应玉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因此两个人直奔药阁而去。冷绣丹也不问他去哪儿,路上闲暇时便捧着医书研读,遇到不懂的就问既同。但渐渐的,有些刁钻古怪的问题既同也答不上,冷绣丹就一一记录下来,以后再去琢磨。

      冰雪消融的时候,两个人到了锦屏城,热闹的城池绕山而建,两道城墙由一座锦屏山连接。山腰薄雾浮动,隐约可见秀林之中飞檐斗拱。
      冷绣丹虽然没出过院门,却也听说过锦屏山,立时明白他们为何来此,当下收了医书,起身要走。
      两个人正坐在一个临街小铺里吃甜面羹,既同拉住她,问:“东西还没吃完,急着去哪儿?”
      冷绣丹笑了一声:“一碗两个铜板的甜面羹就把我打发了?你要觉得我碍事,早说,我绝不缠着你……”

      “绣丹!”既同急了,“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想法,别说气话。”
      “那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不需要进药阁,我就乐意跟着你。你不是说要找人吗?我陪你去,不管在哪儿,我都跟着。”
      “那你甘心你的医术就止步于此吗,甘心你的天赋就此埋没?我对医道不精通,如今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你需要有个好先生,为你解疑答惑。你母亲耗尽所有,就是为了你能活得不一样,你要让她的苦心都付诸东流吗?”

      冷绣丹撇过头,这么久第一次红了眼眶,低声道:“我什么都没了,玉兰姨不让我留下,我就只你一个亲人……”
      既同身上连块帕子都没有,只好拿袖子替她擦眼泪,冷绣丹一把推开,嫌弃道:“脏死了,你几天没换衣服了?”

      两个人都噗地笑起来,冷绣丹把他袖子攥在手里揉来揉去,半天才道:“哥,我好想我娘。我走了这么远,才突然感觉到她真的没了,她生前都没能吃过一次甜面羹。腻得要死,真难吃!”
      既同把她轻轻拢在怀里,说:“你愿意把我当亲人,我就永远是你亲人。我不是要抛下你,你留在这里拜师学艺,我办完了事还回来看你。”

      冷绣丹不相信,道:“你之前一走就是十年,这次呢,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都成了个老婆子了?”
      既同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好了,以你现在的能力,进药阁轻而易举。等再见的时候,我可要尊称一声冷医士。我倒是想请你吃顿好的,可惜你也知道,你哥哥我穷得叮当响。”

      冷绣丹很快平复了心情,别别扭扭道:“抱歉,我之前不是故意说得那么难听的。你别因为生气就真的不回来了。”
      她还是吃完了那碗腻死人的甜面羹,去了锦屏山脚下。

      药阁正举行一年一度的弟子选拔,冷绣丹报了名,之后几天参加了两场答题考试和一场操作考试,夺了两个榜首,只有操作考试因为年纪轻,经验不足,屈居第四。但在参加选拔的人里,她年纪最小,也是历来同年龄的参试人里成绩最好的。

      药阁考官看了她两张试卷,在成绩下来当日就直接录用了她。家境贫寒的弟子不需交学费,只要在阁中学习期间成绩拿到优等就可抵消学费,若成绩欠缺,则需要在学成后上交第一年所赚钱财的一半,不拘多少。这也是药阁为了督促弟子勤勉而设立的规矩。

      入学当天,上一届的大弟子闻人杕听说阁里录了一个天纵奇才,大清早就亲自下山来接,因此与既同相识。
      冷绣丹领了弟子服、腰牌等东西,就得与既同分别,正式上锦屏山了。
      她向闻人杕讨了些效用极好的丸药一股脑儿塞给既同,说:“把这些带着,别不舍得用。好好照顾自己,放心,这些药我不白拿,以后我制了还给他们。你说过要回来看我的,不能食言。山高水远,你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
      “今日之言,一字不忘。保重。”既同在她耳边别了一朵刚开的迎春,注视着她的背影绕过蜿蜒的青石板路,消失不见,而后才转身,一人一剑,在清丽的春光中走出了锦屏城。

      沉默片刻,冷绣丹终于冷静下来。既同逗她:“两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急,你母亲那样柔善的性子,你却偏随了玉兰。”
      冷绣丹弯弯嘴角:“这样才少受欺负。”
      她站起来又瞪了既同一眼:“换好衣服下去吃饭,我先去把药煎着,一天三顿,你给我乖乖喝。”

      开门出去,正撞见盛途转身要走,她冷笑:“没想到盛公子还有做门外君子的癖好。”
      盛途步子一顿,待要辩解两句,冷绣丹已经绕过他匆匆下了楼。
      梁上君子窃人财物,门外君子自然是窃人言语。盛途只听她是怎么教训既同的,就知道她伶牙俐齿不好招惹,只得受了这句嘲讽,扭头去找既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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