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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翻墨破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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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星在千星宫互相陪伴着长大,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常常生出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
上官沉星五岁的时候,已经戳坏了好几把桃木剑,他又跑到兵阁去闹腾。
踩着椅子,在柜顶上翻翻找找,不要这个,这个太旧,还有什么?怎么都是些旧兵器。
没一样顺手的。
上官沉星踩在高高的梯子上头转身,也不老老实实走梯子,纵身一跃,居然半空中翻个跟头借力,稳稳单膝跪地落在石砖上。
倒是聪明。
落地,拍拍手掌上的灰站起来。
几闪亮光划过他眼角,猛的刺眼,他伸手去遮挡,却瞥见角落中的一把?
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在一柄缨枪后面有一个什么东西闪闪发光。
走近了,却不见光亮,一条黑黝黝的东西躺在角落里,不闪光却泛幽光,黑色的,一把剑。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敢触碰它的异样。
那不知是不是剑的奇怪东西,“剑鞘”上居然布满黑色的鳞片,狰狞的支棱着,他小心翼翼的缓缓向那黑线伸手。
手指刚触碰到那黑色的鳞片,那鳞片非但没有划伤他的手,反而非常温顺的向剑身趴俯。
黑色的鳞片一片片接连贴上剑鞘,如花瓣开合,化成剑鞘上密集的纹理,这剑?像是有生命一般?
那现在,我可以碰它了?
他伸手上去,将那乌亮的剑抓住,剑身冰凉,但他握住这剑,却隐约感受到,这剑是有气息的。
上官沉星皱皱眉头,他觉得这剑甚是蹊跷。
红色的剑穗如血,划过几丝诡魅的气味。
这把剑从头到尾只让他觉得一个字形容,就是刹。在他手中还未有动作,便能感觉到它身上
非常凌厉的杀气和威力,上官沉星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另一只手握住剑柄,不知这把剑拔出来是什么样的。
他使劲向外一抽,不动,拔不出来,使劲儿,毫无动静。
上官沉星将剑举到面前,这是剑吗?
怎么拔不出来?
他两只腿将剑夹住,双手向上提,还是不行。
嘿,哈,呀!
气喘吁吁还是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动静。
上官沉星支着脑袋,看着面前这把黑秋秋的玩意儿。
怎么拔不出来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把像样的兵器。
而且这兵器他从来没有见过。
兵阁里大大小小的机关,兵器,他从会走路就在这里面玩。
四年了,他第一次见这么奇怪的一把剑。
刚刚明明很温顺的收起里浑身的黑鳞,为什么拔不出来呢?
这把剑是自己将鱼鳞收起来,那就是它在等人来将它取走,拔出来,这差不多是一种“勾引?”
并且它那鳞片是黑色的,像是某种铁石,并不会反光,那么反光的就是它的剑身,它露出剑身就是要引起自己的注意。
那么它是还不认自己做主人?
上官沉星转念一想,要是这玩意儿也跟兵阁里面其他的废物一样,不是钝了就是锈了,那他捡了个破剑做兵器岂不也亏?
他捏着下巴打量这剑,不不不,看着不像,剑穗很红,剑身幽黑像品质极好的油墨才能有的品相,不该是普通兵器。
再说了侠客最注重的是自身的修为,兵器知识锦上添花,人到了一定境界,剑人合一,才是真的无敌。
他这般想着,觉得倒也不亏。
上官南阙的儿子,纵使只有五岁,也精明着嘞。
他脚上一踢,将那剑稳稳握住。
况且,他已经有法子,拔出这剑了。
一个跟头跃起,一手拿剑,一手撑在石砖上,他已落在庭外。
并不停歇,他起身,飞速掠过廊下的长亭,眨眼出了兵阁的院子。
朝着冰塔奔去。
冰塔,冰塔,是一座落满冰霜的塔,那里头有一块冰床,用藏于千尺寒川下的冷玉雕成,是疗伤练功的好地方。
他去那儿,惹一尊神。
上官南阙在冰塔闭关,他刚刚参破燃雪如曦诀第十重,也是最高一重,此刻他身轻如一片晶莹的雪花,自半空缓缓落下冰床,真气刚刚聚合。
就听见动静。
他皱眉,上官沉星!我逮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他闭关练功的时辰,这兔崽子都敢来扰他,看来是打得少了。
他压根不看身后,袖中寒冰练无情的飞出,冲那小小的影子砸去。
上官沉星奋力一跃,勉强躲开,
上官南阙笑了,有意思,但呼吸不稳,太吵了!
唰!刚收回袖子的白练,在他眨眼的功夫又刺过来,他咽下一口来不及呼吸的空气,噎得他暂时窒息。
翻身滚向一边,将将躲开这白练,又一条向他身侧飞来,他旋转着飞身,再落下便单脚踮在一石桩之上?
他诧异的看着自己脚下,这是轻功?
上官南阙冷笑,你诧异什么?惊讶什么?我上官南阙的儿子,生来与我血脉相连,体内流动着我的真气,这点轻功,举手喝水一样简单。
他不耐烦,看上官沉星就是不顺眼,生气,敢来打搅他,阮阮不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你老缠着你娘,今天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为父陪你玩玩!
他收回白练转身,一只手负于身后,为什么呢?毕竟是亲生的,要是少了条胳膊,断了条腿,夫人怕是“休”了他都有可能。
但是!子不教父之过。
他缓缓向他逼近,寒冰练如同狰狞的触手,尾巴,那白色的锦缎,从他身上一条条射出,一条,他还躲得过,两条,他向上跃起。
三条,不不,不是三条,五条,背后那两条从哪冒出来的,他向后弯腰,头几乎刻在地面上,身体完成一座拱桥,才躲开了那五条白练。
哼!上官南阙不给他歇息的机会,两条白练拣他下盘攻击,拴住他两条腿,将人头朝下的掀起,扔在半空,上官沉星在空中飞旋,衣裙散开,开出一把伞,速度极快,凭借着旋出的风力,撑着他落地,但也是重重的膝盖砸在地上。
骨头不知道碎了没有。
他还未来得及抬头,一条白影便向他冲过来,来不及有所动作,他慌乱中甩出手上的黑鞘,用手臂挡住面部,本以为那白练会从自己手臂之中穿过去,卷走自己的半条手臂,但却未有疼痛。
唰,一把寒光落下,明亮刺眼。
他扭过头看,那白练断在他面前,再看向前,一把剑?插在面前的石砖上。
这是那把黑鞘,他眼神转向四周,不远处一柄乌黑的墨鞘甩落在冰床之上,散发着悠悠黑气。
好一把神兵!
上官沉星攥住剑,撑着身子站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膝盖将将撑起他的上半身,他不免向一侧倾斜。
他松松五指,将剑握紧,准备全力以赴应付上官南阙。
没想到那人却冷冷的抖抖衣袖走了。
走了?
干嘛呀?脸那么臭!
“身为我上官南阙的儿子,我一只手,区区三成功力,不过五招就把你逼的这么狼狈”
“啧啧,真是不像话,罚你在冰塔闭关三个月,好好想想轻功如何轻?那剑叫翻墨,居然认了你这小兔崽子做主人,真配不上那么好的兵器。”
上官沉星站在原地,表情越发阴沉。
他为什么说话那么难听,阴阳怪气的,我娘怎么跟他过那么多年的。
上官沉星以为,母亲真是光辉伟大。
啧啧啧。
待那白影闪出冰谷,他才拖着身子在冰床上坐下,将裤腿拉起,巴掌大的淤血,他伸手使劲按了一下,骨头没事,但这一跤,确实摔得不轻,他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震动了一下,到现在仍旧心跳不止。
用真气疗伤,是怎么运行的?
轻功,在于一个轻字,他拿起一旁的剑鞘,将那流着寒光的剑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才将其收进剑鞘,翻墨,倒是个不俗的名字。
但你应该换一个更合我的名字,破云!
他将那剑一寸寸收进剑鞘,却没发出一丝声音,上官沉星立即参透了,为何自己之前拔不出它。
以柔克刚,这不是一件铁刃,这剑如同上官南阙手中的白练,是一件软兵。
遇强则刚,遇弱,也烈。
那白练刚刚奔到他面前。上官南阙一定已经放松了力气,这剑被他甩出剑鞘,是认了他做主人,要救他的,倒也是真的无情,那白练都不作恶了,还是好生生将人斩断。
上官沉星觉得,这兵器很好,很和他心意。
最后一寸,他慢慢收合剑与鞘,却与那寒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被剑锋劈开,左右各一半。
一瞬间!
他好像懂了什么。
真气,流淌在自己身体之中,要用它,就要把它变成体外的东西,才能抓到,才能使用,如何从体内剥离,化成手中的剑一般,运转自由,随意挥洒。
如何将自己剥开,分出另一个自己。
锵!他使劲合上最后一寸剑鞘。
端正坐在冰床之上,调整呼吸,大脑排空,他想象自己体内有一条溪流一般的力量,平时他缓缓的流淌,睡着血液流动的方向,潜伏在红色的溪流里。
呼吸,他好像听见溪水流动的声音,并不算慢,比血液流动的速度要快,这声音越来越清晰。
呼吸,依旧很慢,他知道急会催生心魔。
呼吸,平静的呼吸,溪水,流淌,快速的流淌,他想让它撺掇,凝聚。
但有一块巨石挡在河道中央,溅出水花,阻滞了溪流的流速,他呼吸更慢,试着用那溪水去推那块巨石,他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喷张,在积蓄力量,再一次呼吸,力量又多一重,第三次,他觉得血管在颤抖,再来一次,血脉发抖,力量越来越多,积聚在心脏周围。
颤抖,他的身体岿然不动,四周的碎石颤动,剑鞘撞击着冰床,他双手由膝盖抬起,掌心向上,抬至心口,双手微微颤动,像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什么东西,他屏住呼吸,将那所有的力量积攒,双手翻掌,手心向下,使出力气。
“破!”
一声巨响,那冰床居然裂开脸一条浅浅的缝,上官沉星吸一口长气,再呼出,感受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被逼出,七经八脉融会贯通,真气,他抬手看看自己的手掌,左右翻转,五根手指一根根攥起又打开,他手上有什么东西,他还不能习惯,萦绕在他周围的,他攥紧手,那东西就变得实在一点,像是向他手掌汇集,他松开便散去。
但始终萦绕不散。
像一层什么东西,很薄很轻。
很薄很轻,他的身体也很薄很轻,血液的流速几乎体会不到,消失了?
巨大的不适感以及新鲜感。
他觉得的轻,是不是轻功最表面,最肤浅的意思,刚刚他临空悬起,并不借力,他回想起刚刚那一刻,他是怎么轻身飞起的。
在完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
他想向上一跃,真气先他一步向上蹿,将他整个人带上半空。
真气如果厚,就会飞的更高?更稳?如同人踩在棉花上,如果这棉花厚的如同石头一样坚硬。
上官沉星不敢想,上官南阙的真气得厚成什么样,才能让他一跃便飞上万丈高峰。
白衣凛然。
只怕方圆十几里,不,他的真气一旦炸开,方圆数十里皆不成活。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修颜早已跻身武林翘楚,她已经是非常厉害的高手,却还是那么怕他,他知道上官南阙的可怕到底在哪了。
那白练在强大内力,也就是真气汇聚一处所发出的力量,在内力的操纵下,那不是白练,是轻而易举就能穿喉的剑。
他还差的很远很远很远。
他坐在冰床之上,缓缓收合真气,学着压制它,将它收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东西被挖掉了一小块,还有很多,他要把它们都一点一点挖出来,身体就会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那血脉之中蕴藏的足量的真气,尚在沉睡,剑,他想起,剑!
剑法!练剑!
在剑法中寻找突破挖掘自己的潜能。
对了,那本放在书桌上的剑谱。
他随身带着,对,从胸口取出,那是一本基础剑法,三阴剑法。
好,今日开始,且看我上官沉星是何造化,他打开那书的第一页。
第一式:沧海一粟!
上官南阙从冰塔出来,嘴角捻一丝凉薄隐密的笑,这小兔崽子倒是聪明,知道来借自己的内力把那剑从剑鞘中逼出来,倒还算聪明。
不枉他找来这神兵给他。
他心情好,于是信步走回千星殿,你别看他用走的,但那脚只脚尖着地,却走的四平八稳,每一步都迈出相同的距离,茫茫雪原之上,鞋上竟然没沾上半星雪。
他缓缓走进千星殿,就看见另一个小小的影子扒拉着他的药墙,千星殿正西面的那一面墙,请人打造了一面与墙一般高的木柜子,开出九百九十九的小木格,每个木格中,是一味药材,
也可是一味剧毒。
那只到他膝盖的小娃娃,踮着脚够,暗盒被她拉开好几个。
现在手正踮着脚掏何首乌。
他笑着走过去,悄无声息的,一把将小娃娃抱起,下了人一跳,愣着,手里抓着一把何首乌。
待他将人抱实,那小娃娃还没有反应过来,眨眼一下,又眨眼一下,看看,眼睛陡然一亮!
啊!是爹爹!
”爹爹!”小娃娃不顾满手的何首乌,扔了一地,腾出两只手,去抱上官南阙的脖子。
他笑着拍拍她后背,“这么想爹爹呀?”
“想!月儿可想坏爹爹了。”上官南阙轻轻拍她后背,她也轻轻的拍爹爹的后背哄他。
她想爹爹,爹爹一定也想她了。
上官南阙觉得同样都是孩子,还是有巨大的差距的,比如他看上官沉星就总想凑一顿,但是看月儿,就是爹爹的心头肉。
“ 差距~这就是差距!
“怎么弄的那么脏啊,像只小花猫了。”
“你娘呢?”上官南阙心里,上官沉星排的肯定是最后一位,第一位毫无疑问,是夫人。第二位呢,便是新月,至于这中间有没有三四五六七,可能他的兵器寒冰练也算,上官沉星就堪堪算个第四。
总之,上官沉星,被遗忘的星星,家庭地位,堪忧。
这不,怀里抱着心头肉,就开始找心尖尖上的人了。
刚说着,一片白色的影子,四处找着什么,还没瞧见他,向千星殿走来,一跨进门,看见他抱着新月,本来上官南阙以为的,多日未见,她会扑上来,将自己抱住,手脚并用的缠住。
怀里抱着心头肉,半边身子被心尖尖上的人拥住,美哉!
他抱着小娃娃向她走过去,面带笑意。
然而,阮阮看见新月,几步之外伸出手,指着那小娃娃,面色好不愤怒!
吼出一声“阮新月!”
这一声把上官南阙吓一跳,怀里的小娃娃开始拼命往他脖颈里埋。
“你给我下来!”
阮阮气冲冲走到上官南阙面前,阮新月头一扭。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阮阮更是生气,“扭过来头,看着我!”
“别以为你爹爹给你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扭过来头。”
“看着我!”
怎么了这是,怎么气成这样?
他刚想开口问。
“哥哥。”这心尖尖上的人先是一声嗔怪,似怒非怨。
“嗯?”这一声哥哥,直接喊软了他半边心肠。
“阮新月!往修颜的药罐里丢奇奇怪怪的药材...”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弄的修颜,上吐下泻!”阮阮冲着那躲闪着她眼神的娃娃又是一句吼!
她气极了,这小孩儿,扒拉着千星殿的药墙,抓一把丢在里头,这个也来点,这个这个,看起来会很好吃,来点来点。
上官南阙颠一颠怀里的娃娃,那小娃娃两只手臂交缠着盖住脸,一副吓得不敢看人的样子。
他伸手将她手臂扒拉下来“为什么往修颜姑姑的药罐里乱丢东西?嗯?”
手臂扒拉开,小娃娃眼角含泪,抽抽泣泣,“修颜姑姑伤的可重了。”一开口,那晶莹的泪光就掉下来,可把上官南阙的心都给哭软了。
她抽泣不止,断断续续的回答,“多吃点药,是不是好的比较快,月儿想让修颜姑姑好起来,所以,药都给修颜姑姑吃,只要她能好起来。”
“爹爹。”那小娃娃搂住上官南阙的脖颈,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脖根,泪水落进他衣领,“月儿是不是又干坏事了。”
“娘亲凶,月儿怕。”
阮阮无奈,她也不是故意要....
这小孩儿真的太调皮了。
上官南阙腾出一只手,拍着小娃娃的后背,“月儿不怕,但你害修颜的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月儿去看她,月儿去找医仆给修颜姑姑看病。”
他将怀里的人放在地上站好,将她满脸的泪水擦干净,“错了就是错了,爹爹也是要罚你的,罚你晚上不能吃饭,在千星殿把本草纲目背诵一遍。”
新月用袖子抹干眼泪答应:“好。”
“去吧。”他拍拍小娃娃肩膀。
看着她小跑着去找医仆。
阮阮刚才凶,这会儿倒不忍心了。
才三岁的孩子而已,本就是最顽劣的年纪。
她只顾着看着小娃娃跑远的身影,“罚的是不是有点重了。”那小小的影子已经不见了,她还在张望。
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
“教子无方,为母之过,该罚!”他看着她,表情很是严肃不满。
阮阮知他故意为之。
双手缠上他脖颈,凑近他,在他鼻尖问他:“哥哥要如何惩罚?”
他嘴角一丝笑:“罚你寝殿伺候。”转身抱着人轻身而去,再一踮脚,跨进寝殿内室,门窗在身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