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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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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之后,高长仪起了点热,断断续续睡了好几天。这几天里,她都没见到裴允。
她好了点,精神足了些,坐榻上吃药的时候问冬儿,“阿允呢?”
冬儿忙放下药碗,打手势,说不知道。
高长仪病的憔悴,她私心里其实不大愿意自己这副样子给裴允瞧见,但是真没见着他吧,她心里头也不舒坦。
她追问,“你没见着他吗?”
冬儿摇摇头。
高长仪药也不愿吃了,把碗一推,躺回去背对着冬儿,一副不理人的样子。
冬儿近身伺候高长仪,高长仪不愿意吃药,她也很是为难,但是她是不敢强迫高长仪的,暗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就要退下。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出现个人挡在冬儿面前,她没刹住,眼见着药碗要翻了,然后她面前的这个人眼疾手快,手一推,药碗真的就翻了,全泼冬儿胸口上了。
药是温的,但是冬儿牙齿在打颤,她匆匆忙忙跪下来,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高长仪听见动静,从榻上回首,问了一句,“怎么了?”
秦贤气势汹汹地领了人进来。
高长仪这会子心情不好,不大愿意搭理人,看清了来人,连招呼都不愿意打,翻过身,只留了个后背。
在秦贤眼里,这就是在挑衅,是羞辱。
这也是秦贤第一次见到高长仪的脸。高长仪在病中,美貌确实略有些减损,可是多了些病弱的纤薄,更惹人怜惜,愈发像极了狐媚子。
不是狐媚子能叫一向清心寡欲的裴允那样抱着回来吗?不仅是狐媚子,还是个有本钱且手段高明的狐媚子。
秦贤气,很生气,但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妹妹,听说你病了?”开口还是温温柔柔的,但是拽被子的手不是这么回事,“我来看看你。”
高长仪不愿意应付她,瞧都没瞧她,捂着被子瓮声瓮气地说,“多谢挂念了,可是先头不是说了吗?你该唤我阿嫂才是。”
裴允同高长仪讲过,秦贤口中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句玩笑话,算不得数的。虽然高长仪觉得算不算得数其实不好说,但是裴允已经同她成亲做了夫妻,这位秦娘子仍旧是在室小姑子的模样,且从那日谈话来看,裴允只拿她当妹妹看,未曾有过什么越矩之举,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话讲的清楚,如此还要纠缠的话,就不怎么合适了。
秦贤给那一句“阿嫂”给刺激到了,忍也忍不住,上手就掀了高长仪身上盖的被子,扔到了地上,还踩了两脚。
被子一离身,高长仪有些受凉,加上心里头有气,咳起来了,当下不跟挑事的秦贤客气,扔了枕头到她脚底下,回身坐起来,看着她质问道:“疯了不成?”
秦贤给那枕头吓的几趔趄,差点没摔,后边人扶住了才站住了,气的不轻,指着高长仪的鼻子骂,“好啊你!你个没脸没皮的!”
高长仪拿袖子拢住了口鼻,又侧身咳了两下,盯着秦贤不说话。
秦贤是个端庄贤惠的人,骂人她还真骂不出来,只能拿个手指点,看的人着急。
她身后的婢女是忠心的,看主子不行,即刻挺身而出,接过了骂人的活计,什么不要脸的狐媚子不懂规矩的贱胚子不住嘴的骂。
这边骂的难听,冬儿想偷偷摸摸起来赶紧去叫人,结果太用力,给门槛绊住了,碗摔在地上,好清脆的一声响。
秦贤转头,见了冬儿这形状,吩咐左右,“还看什么?赶紧把她给我绑了!”
冬儿本就瘦弱,哪里是秦贤带来的这几个人的对手,连挣脱的余地都没有,三下两下给捆了个结实,连嘴都给堵住了。好嘛,本来就是个哑巴,只会咿咿呀呀,这么一来,半点声都出不来了。
秦贤回头朝高长仪得意道:“我看你还能怎么办?”
从那侍女开始骂的时候高长仪就是安静的,这会儿就更安静了,她看着面前这些人,咳也不咳了,只看着她们。
秦贤被她的注视弄的不自在,动了动肩膀,瞪了回去,得意洋洋,像只斗胜了的公鸡。
高长仪看向骂她的那个侍女,“你便是这个样子侍奉主母的吗?刁奴。”
那侍女闻声反驳,“主母?你哪来的脸自称主母?笑掉人的大牙,来历不明的下贱东西。”说完还啐了一口。
她这样的粗鲁做派,高长仪发自内心的厌恶,往后退了一点。
落在挑事的人眼里,这就是她怕了,于是更加趾高气扬,“将军府可没办过酒席,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人不明不白地进了府,连个妾都算不上,还敢在未来夫人面前妄称主母?”
高长仪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被人愚弄,然而她现在处境尴尬,委实是只要是个人都能哄骗她,这让她很不满。
她信任着裴允,信着他说给她的一切话,她能感觉得到,对他的信任是一直存在着的,哪怕她不记得之前的事,只要看到他,听他说话,心中这份信任便会油然泛滥,自然而然地发生着,可是她也同样觉得,这份感情似乎蒙了层雾,叫人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让她不安。
看吧,旁人总会说一些同他说的不一样的话。
她低头沉思,脸上又是那副神情,秦贤觉得痛快,看着她的脸,痛快之余又生出了些怨念,“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一出现就要夺走我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位置?我想成为他的妻子,从我五岁的时候开始,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高长仪不理会她的气愤,抬头冷静地问她,“裴允呢?我要见他。”
秦贤气急,“你――”
裴允当然不在,他若是在,她是不敢这样的,不仅裴允不在,林苑也不在。正是因为都不在,秦贤才能来这边找麻烦。
看顾高长仪的任务,裴允交给了林苑,林苑足够稳妥,一个人就能做的很好。他很谨慎,不肯多话,连近身伺候的都找了个哑巴,如今他不在,临走时也只是匆忙布置了一下,问题便出在此处。
这座刺史府里,没有几个人知道高长仪的真实身份,裴允的行为,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缄默,也留有余地,是以,如今留下的人里,他们都只当高长仪是裴允心血来潮带回来的姬妾,但是他们都认为,秦贤是未来的夫人。
裴允未曾明示,但是秦贤端着女主人的架子,裴允没说过什么,所以,他们当裴允是默认。
得罪未来夫人是极其不明智的一件事,所以今日这事,算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贤缓缓笑了,挑着嘴角,矜持又温和地笑着,刚刚出格的情绪似乎都不存在,她仍旧是高长仪初见她时端庄的模样,“他不在,不想见你呢,你病着,这么些天都没好,怕是伤寒,得把你移出去,免得传给府里其他人。”
伤寒的确会传染,也确实会出人命,但是高长仪不觉得自己是得了伤寒,此情此景她也不相信自己得了伤寒,她冷漠地说:“叫他来。”
秦贤挑了挑下巴,露出个残忍的微笑,小声说:“你没机会了呢,要把你拿席子卷起来,跟石灰一起埋,都不能扒出来,万一传染了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秦贤觉得自己有理有据,高长仪确实是吃了好几天的药,这是事实,没有好,咳嗽也是事实,若真的是伤寒,根本不必她自己出手,裴允就会把人埋了,他是什么脾气,她最清楚。她最了解他。
想到这里,秦贤的底气愈发的足。
天气当真是凉了,高长仪只着着单衣,觉得有些冷,风一吹,嗓子不舒服,又咳了两声。咳完了去看秦贤,道:“我觉得,送你出去,他肯定是不会舍不得的,你说呢?”
秦贤正要回击,就听外头晃悠悠进来个声音,“呦,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只听语气就觉得这么不着调的,高长仪只见过一个,除了方明,没有别人了。
方明进来,看见站着的跪着的坐着的,愣了一下,问,“这怎么回事啊?”
高长仪咳嗽两声,看他一眼,没出声。
方明跟高长仪有那么一瞬间的对视,很轻很快的一眼,他从那里头看到了浅淡的厌烦,叫他想起了别的东西来。这种外露的情绪让他明白,即使是失掉了记忆,人的脾气是不会变的。
高长仪不会乱发脾气,但若是发起脾气来,不是那么好受的。
方明当机立断,拉了秦贤就往外走。秦贤十分不能理解,“子雍,你干什么?”
方明道:“我来的时候,荷塘那边有人打架,掉水里了,乱成一堆了,你赶紧去看看。”
秦贤被方明这么轻而易举地推出去了,方明挡在门那里,催促道:“裴克让喜欢看着荷叶听风饮酒,乱糟糟的会让他不高兴,你快去。”
秦贤可不愿意让裴允不高兴,听了立时就去了,她带来的那些人又跟着匆匆去了。
方明解了冬儿身上的绳子,走到了高长仪身边,径自坐上了榻,手搁在她腕子上,咂摸一会儿,道:“这没什么事,吃点药就好了,我听说你病了好几天,以为是什么大事了,才回来就往你这赶,忧心忡忡的,不过你也别让他这么折腾你了,你这身体虚了可都是他干的好事!”
高长仪收回了手,垂下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