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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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千纸诞这日，永宁公主府全部的未婚宫女和侍从都被楚修媛放了假，惜晴和楚修媛主仆高高兴兴换了一身便装正欲溜出公主府，就遇到了在门口嘟着嘴，脸上老大不高兴的纪敏琦。
楚修媛在纪敏琦行礼前就捏住了她的鼻子，笑嘻嘻问道：“你一个人愁眉苦脸在这儿做什么？你没有听说今天是千纸诞吗？你这么爱玩的性子不出去凑热闹？”
纪敏琦打掉她的手，厌厌地说道：“我当然知道今晚热闹，所以想带着三姐姐和小宝还有阿娘一起去玩。谁知道我去找她们，她们祖孙三代已经先出门去了，丢下我一个。阿娘她现在有了外孙，便不要我啦。”
楚修媛嫌弃道：“她不要你了便不要你了。你都成家了，还老黏着你阿娘做什么？”
纪敏琦是家中最小一个，从小没和母亲分开过，自然也是最爱同纪夫人撒娇的。楚修媛觉得她好笑，居然和五岁的侄儿吃醋。但是看这纪敏琦这样子，楚修媛眼珠子一转，又有了好玩的主意。
她一把挽过纪敏琦的胳膊道：“其实你阿娘不要你了正好，你一个人就可以好好享受今晚的节日了。”
纪敏琦看着楚修媛，隐隐约约猜到了楚修媛的意思，问道：“你是说……”
“难得你娘不在，今日城中出来的姑娘们又多，你索性换回女装快快乐乐玩一晚上。”
“又要我穿回裙子？”纪敏琦摇了摇头，“太危险了，不行。”
楚修媛玩心已起，不达目的怎肯罢休，她一边拉着纪敏琦往房里走去换衣服一边还在劝：“你想，今晚所有的适龄男女都会借着纸鹤传情，女孩子们都等着借此偶遇一段良缘。你就不想有朝一日做回女孩子，邂逅自己的那份？你当了十八年的男孩子，做回一晚女孩又有什么？”
好说歹说，在楚修媛和惜晴的软磨硬泡下，纪敏琦换回了一般女儿装扮，三个人互相打着掩护扮作一般的宫女，从公主府后门溜到了街上。
京城西街今晚花灯璀璨，亮如白昼，人头攒动。
到了西街路口，约好一个时辰后碰头，惜晴欠了欠身，便一个人早早走开去寻找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
楚修媛和纪敏琦看着她急匆匆的样子都笑出声来。
纪敏琦今夜再穿回女装，不复第一次扭捏，跟着楚修媛后面，学着女儿家的情态动作，一起逛着热闹夜市。
今晚与平常节日夜市一样，街边摆满了各色摊头。
最有特色的便是每个摊头的东西，商贩们可谓是想尽办法混入纸鹤进去。
有卖风车的将风车叶子装点成纸鹤的形状，有卖花灯的便在花灯四个角上垂下四条挂着纸鹤的丝绦，有卖同心结的便用红绳做出一对同心鹤来。
最巧妙还是立了一排纸鹤墙，墙上的纸鹤半边翅膀写了情诗，若是能对上下句来的，便可将纸鹤取下来，看看上面纸鹤主人姓甚名谁，今晚相约何处，是否合衬。
楚修媛和纪敏琦两个窈窕曼妙女子并行在路上，端的是美艳动人，不少公子便将手中纸鹤赠给了她们。
纪敏琦起初还有些不愿收下，楚修媛劝道：“他们一番心意你收下就是了。”
纪敏琦道：“正是人家一番心意，我不好意思收。我对他们又无意思，也不敢有意思。还不如让他们将这些纸鹤送去给真正的有缘人。”
楚修媛早就听纪敏琦说“不敢”听得烦了，自从带着纪敏琦回京城，她听纪敏琦说的最多就是“不敢”二字。
楚修媛替纪敏琦将纸鹤接下来道：“你担心什么，你以为他们每人只备了一个纸鹤吗？这里哪个不是先准备了好几只，来广撒网的？我亲眼见着惜晴偷偷叠了起码五十个纸鹤。送你一个，他们还有的是呐！”
千纸诞的原意是让男女各准备一只纸鹤，只给遇到的那仅有一位的天作之合的意中人。
但是世上姻缘哪有那么容易，匆匆一面见过也并非就能满意，下一个街口或许遇见的更为倾心，人心如此。所以每个人都准备好些个纸鹤，遇见着合眼缘的便送对方一个。
渐渐地，那些俏丽俊朗，龙章凤姿的公子和小姐们手上收到的纸鹤自然最多，攀比谁今夜收到的纸鹤多，也成了千纸诞的一个新的乐趣。
楚修媛和纪敏琦沿路收了不少纸鹤，不得不在路边摊头买了几个薄纱做的袋子装着，路上见到些收到好些个纸鹤走路意得志满的姑娘，彼此也不言语，互相眼神一望，彼此将手中装着纸鹤的薄纱袋子一晃，便分了胜负，输的就不再昂着头走路。
而楚修媛和纪敏琦一路，却还没有输给过谁。
两人开开心心行到夜市中央，听到锣鼓声响，又有高亢歌声，只见眼前乌泱泱围了一群人，是夜市中间搭了戏台，请了戏班来助兴。
纪敏琦素来喜爱唱戏，不由分说便拉着楚修媛冲了进去。
戏台上小生风流，旦角妩媚，唱念做打热热闹闹混作一团。
这边唱的是官方戏，吐字清楚，讲究有棱有角，发音铿锵有力。
而纪敏琦学的是南方戏，要求发音圆润，唱腔婉转。两种戏曲大有不同，纪敏琦这次是大开眼界在台下看得入神。
在她身边同样望着台上悲欢离合的楚修媛突然轻声道：“我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我是为什么喜欢上你的？”
台上戏腔入耳，周遭人声鼎沸，楚修媛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夹在其中，却还是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纪敏琦耳边。
纪敏琦没有想过楚修媛会在此时和自己说这些话。
她眼睛还是牢牢盯着台上，不敢去看楚修媛，也不敢接话。
楚修媛继续道：“就是你们乐平县王母诞的那晚，你给了银子，求长兴班周班主让你登一次台。任你千求万求，他原是不肯，后来原定的角儿染了风寒，最后你才终于得偿所愿，得以上台救一场的火。”
乐平县的老规矩，每年王母诞要请戏班来县里的王母庙登台唱一个月的戏，十几年来请的都是唱南方戏长兴班，。敏琦就是跟着这个长兴班每年背着母亲偷偷学戏，在长兴班人手不够的时候，上去帮着登个台，过把瘾。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误打误撞认识楚修媛。
那一晚是王母诞的正日，最热闹的一晚，原本要唱的角儿花怜卿此前连日登台累极又染了风寒不能再唱，长兴班的周班主这才急急各处找人来救场，纪敏琦也才捞到了代唱一折《女将军》的机会。
《女将军》讲的不外乎是农家女子唐素红替老父从军，路上原本率队的将军被敌人暗杀，将士们群龙无首，眼看士兵们四处奔散逃兵要被打得溃不成军，唐素红挺身而出一个人扛起将旗，指挥一队散兵游勇重整队伍打了个翻身仗。
自此被将士们认作“女将军”在前线继续带领兵士们作战，谁知战争打到一半，前线战士尚在浴血奋战，天子受朝中奸臣哄骗，无心再打，下了议和圣旨，派出青玉公主和亲送往前线。
天子不愿再打，前线将士们又怎么能眼看着之前战死的兄弟白白牺牲？
意欲请战的唐素红便带着一队人马去截带着和亲公主与议和圣旨的队伍，厮杀间对身不由己被派来和亲的青玉公主心生同情，而青玉公主亦敬佩唐素红虽为女子却忠勇无双的气概，两人惺惺相惜，唐素红带着人马将青玉公主与议和圣旨劫走。
最后受到本国主和派与敌国军队两方夹击，唐素红军队寡不敌众一一战死，而青玉公主也不愿再回去和亲，自杀追随唐素红而去。
当晚王母诞上纪敏琦唱的，正是唐素红与青玉公主初见，心生怜惜，带着公主出逃的《夜奔》这一折。
戏台上的纪敏琦做女将军的扮相，英姿飒爽俊朗不凡，望向青玉公主的眼神温柔似水，说及身世及战死的弟兄眼中又满是悲愤，一举一动演活了这个身不由己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却又不甘于命运勇敢抗争的女将军唐素红。
楚修媛那个时候并不知道纪敏琦是女儿身，也不知道纪敏琦能将唐素红演的如此惟妙惟肖是因为纪敏琦自己就从小不得不女扮男装的身世，她只觉得纪敏琦当真是天下第一温柔善良的男子，才能对戏文中身世坎坷的唐素红有这样深的理解和展现。
当时楚修媛和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台上的表演中，和纪敏琦与楚修媛早有过节的乐平县最大的升龙赌坊的少东钱少辰却带着手下来砸场子。
台上正唱到唐素红提议带青玉公主出逃这一段，纪敏琦眼见着台下有异动，飞奔下来拉着楚修媛的手就一起逃了出去。
那一晚，乐平县的小小王母庙中也是这样灯火彤彤，人声鼎沸，县里两群年轻人打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纪敏琦还是做着女将军唐素红的打扮，拉着楚修媛的手，两个人在月下一边跑一边笑。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和青玉公主是一样的啊。我就是被迫要和亲的公主，而你，你就是我的大将军，能带我逃走的大将军……”
纪敏琦偷偷凝望着楚修媛的侧脸，楚修媛望着戏台，眼中闪动着火光，她眼前看到的想来并不是眼前这出戏，而是那晚在乐平县内那场鸡飞狗跳的欢乐闹剧。
不错，再如何动人，也不过是一场闹剧。
纪敏琦眸中不再有平日灵动笑意，沉静下来比夜色还深沉，叹道：“只可惜我是假将军，而你是真公主。”
她只是平平无奇的纪敏琦，不是戏文里那个忠勇无双的女将军唐素红，可以带着青玉公主杀出一条血路，奔逃自由。
但是楚修媛是真公主，她有她的责任，有她的担当，她为了大楚也是真的差点要去和亲。
纪敏琦救不了楚修媛，她甚至连自己也救不了。
“你不必自责。”听她这么说，楚修媛安慰道，“就像你说的，你原也不用真的为我做牺牲，你并不欠我什么。只不过是我曾经不明就里，糊里糊涂地喜欢过你而已。”
纪敏琦知楚修媛心结已经放下，才能说得这般坦然，对于曾误以为自己是男子一事不再恼怒。
“但我还是应当同你说声对不起。”纪敏琦低声道，“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遇上了我这么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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