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微蒙》路有林荫

184、如

　　像个懦夫一样缩在无人角落，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去面对。
　　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他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睁着他那愚蠢而无辜的眼睛刷着手机视频的时候。
　　我满脑子想的只有恨
　　这恨很短，不过是与他相处一年之久积攒下的。
　　这恨又很长，或许在我刚刚明白点是非的初二那年，这颗种子便种下了。
　　可当在我看不到他的角落时，当别人提起他时，当不经意的当年某个记忆，某个片段在我脑海闪现时，我心里涌着的便是满满的愧意。
　　我说服自己，我像是要去说服掉我的另一面，我的另一颗心，另一个人格。我必须让它接受，我不能被仇恨填满，我必须让它接受，被它所忘记的，曾经的这个男子所给予的父爱与付出。
　　有时我能赢，我们会安稳共处一段时间。可他却常常会出错，因为他的品格太过拙劣。会很轻易打碎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尊重，感谢，敬意。
　　于是有时我便输了，关于他好的回忆又被我再次忘却。他丑陋窝囊的嘴脸才是我每日每日所见到的，他的面目。我无法用他过去的功绩继续欺骗自己，宽容他，谅解他，感恩他。
　　我看着他的目光从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的平和又变成血红色的仇恨。在那些大半月夜里，白日中，那刺耳的辱骂，震碎三观的话轮番上阵，我展着恶毒的眼神，说着恶毒的话语，每一句话都恨不得它变成把刀子，直直插入他的心脏，让他体无完肤。
　　我丑恶的嘴脸，度过一天又一天。可突然有一天，大脑中又闪过当年他很好的画面。我们是最合拍的搭档，他幼稚的藏着零花钱，送我去学校时，给我买着颗顶大的糖葫芦。
　　罪恶感和仇恨交织，那一刻，我恨不得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可是，我二日，依旧要面对这个难题。现实里，他已经变得痴痴傻傻自私愚蠢而无知了，他窝囊懦弱，拿我们对他期盼的每一句承诺当做放屁。回忆里，他有好的一面，但也无可否认，在大人的世界里，他做到的又太少。
　　可与他相处甚少，我实在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大约知道他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丈夫，却勉强算得上是一个爸爸。
　　爸爸，爸爸，这个多少人心中美好而踏实的字眼，在我这却变成了梦魇。
　　他现在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刺激物，我无法做到与他平静相处。看到他，我脑子很乱，有很多想法，黑的，白的，好的，坏的。接受的，辩解的，回忆的，怒斥的。
　　这些精神上的矛盾，情绪的复杂每日折磨着我，但每日我看到的他，却是心无旁骛的吃饭，和别人蹩脚的聊天，吃跑喝足后的酣睡，梦醒过后的消遣手机。
　　我当然恨他，我恨他的愚蠢。我恨他为什么我是那个痛苦的清醒者，他是那个安然的糊涂者。我恨他永远不知道他才是我一切痛苦的来源，我恨他日日折磨着我，恨他愚蠢到不知怎样才算做好一个人类。

　　我更恨他无法沟通，听不懂我的言语。所以，这孤独，这痛苦，这扭曲，只能我一人独饮，而他活一天，我便要痛苦一天。我永远无法甩开他。他在我心底种了颗炸弹，而这颗炸弹，会一点一点吞噬掉我，到最后，我就会变成完全的两个人。

　　回忆中的他早已死去，现实中的他除了令人恶心难受，再无别的用处。独自一人的挣扎，最后会完全地变成两个人，清醒者变成疯子才会摆脱痛苦。而糊涂的人，将会永远心安理得的快乐。
　　伤痛会因为时间漫长而被遗忘，但只要刺激物在，它便不会消失。上天真的像条毒蛇，咬住我紧紧紧紧不放。

　　我也希望是个快乐光明的人，能够堂堂正正地扑在如山般沉稳的父亲的怀里。他会是我的大山，我的靠山。我的避风港，他会让我敬重，让我依赖，让我依靠。
　　在最好的年纪，我会有一群朋友，结交一位有责任心的男孩，在疲惫时能靠靠他的肩，在无助时，能躲在他的身后。

　　可是阿，可是阿，可是阿
　　这简直就是白日梦，我挥向他的剑，也指着我自己。我中伤他的箭，也在射向自己。在我心里，我早已无法原谅自己，我承认自己的丑恶，承认自己罪恶，不可饶恕。我的快乐，幸福早已在我向他宣战，挥剑的那刻被斩得消失殆尽。

　　通俗来讲，就是，我这样的人除了最后的悲剧，什么都配不上。

　　其实我在等，等到我疯掉的那天，还蛮期待的。精神病和神经病都挺好，然后忘却一切，我才能彻底摆脱。
　　他活着，我会痛苦
　　他死了，我仍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