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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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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影响到了整个藏贾茶馆。
当德裕王爷告诉赵苏阳此事真相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没有谁冤枉了谁,但也并非想象中的那样坏。
千山楼的掌柜常善,糕点手艺非凡,但全凭借小时候对母亲手艺的记忆才制作出了现今为人称赞的绝味糕点,此手艺在京都城里可谓是独一无二,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看到并且品尝到老婆婆做的马草糕时,第一想到的便是独家手艺被人偷学了去,这便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事。
误会解开时大家才知道,老婆婆与常善是二十几年前因黄河决堤而走散的母子。
事情本应到此告一段落,但是,不肯吃一点亏的常善,为了保证和提高千山楼的名气,他将老婆婆从藏贾茶馆接了回去,并与赵苏阳“协商”将自己母亲为茶馆挣的所有钱交还千山楼。
但坊间以讹传讹,藏贾茶馆的名声受损,生意也一落千丈。比之更让赵苏阳绝望的是,常善拿出了一张地契,公诸天下藏贾茶馆归属千山楼。
一夜之间,赵苏阳失去了目前所有的依靠。
茶馆开始之初,本就是受人赠与,那对夫妻口头将茶馆交付于赵苏阳后便离开了,也许是有难言之隐才默默将地契转手给了他人,不过也无从得知了。
赵苏阳带着唯一属于自己的两匹马,去了三皇叔在京都城里的暂居之所,她托着下巴坐在门口,目光放空。
“小公主,回宫去吧。”德裕在院子里的棋台上自己与自己博弈,朝着赵苏阳惆怅的背影说。
“三皇叔,你也要赶我走吗?”赵苏阳两手握拳托着腮帮子,少有的噘嘴撒娇。
“我是怕你这俩大宝贝把我小院的地皮给啃秃了。”
赵苏阳回头看了眼安安静静的两只,它们已经从树下吃到了墙边。
“说真的,苏阳,”德裕落下一枚黑子,“在宫里不愁吃穿,这是有人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怎么你就偏偏要逃离这种优越?”
“三皇叔啊,你都多久没回京都城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有三四年不在宫里生活了。”
“那又如何,谁都不能否定你的身份,你想做的事,回宫里也能做,甚至不用经历像现在这样的坎坷。”
“话虽如此,可是在那种境地下的努力,是会被当做笑话来看的,如若成功了,别人会说‘因为你是公主所以做什么都行’,若是失败了,别人也会说‘因为你是公主所以什么都不会’,何况我在宫里本身就是个笑话。”
德裕留下一盘残局,起身走到赵苏阳身边,也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要不要同我一起去上越国?”德裕说,“你知道上越国吗?”
“上越?可是那个与我们长霁常年有贸易往来的上越国?”
“正是。陛下让我出使上越,你若不想留在长霁了,干脆跟三皇叔出去玩玩。”
“可以吗?”赵苏阳眸子冒光。
“我自有办法说服陛下让你一同上路,只是你需考虑清楚,这一出去短则五六年,长则十几二十年都不能回来。”
赵苏阳想都没想就应:“去!”
“……行,那你暂且在我这住下,下月初十便是启程的日子。”
下月初十,也好,叶林景与骆伊方成婚,省得赵苏阳去纠结该不该同他辞行。
初初提出和离的的确是赵苏阳,但她口是心非却不自知,以为校场外的那片草场和星空会是联结二人重新开始的契机。
离开京都城,是因为她想彻底抛开害怕和憎恶的皇宫。
赵苏阳只要一想到叶林景没有失忆,用伪装的样子看她死乞白赖的像个傻子一样跑去照顾他,就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恨不得骂自己一顿。
四月初十那日,长霁出使上越国的队伍,从宫门排到了京都城外,德裕王爷的华盖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尤为醒目,紧跟其后的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的嫘曦公主的车驾。
赵苏阳也不知道三皇叔和她父皇说了些什么,竟然让他同意了自己跟随去,唯一的要求是,要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公主一样出发,该有的排面一个都不能少,父皇的原话是:“不可丢了长霁国的颜面。”
原本无论父皇同意与否,赵苏阳都已经做好了乔装的打算,现在只好丢弃所有村妇的衣服,因为队伍里贴身照顾她的嬷嬷说什么也不肯帮忙藏着。
赵苏阳出城的经历屈指可数,这是第三次。
除了运送货物的车马,陛下还派了一千轻骑随同护送。出发的第一日,大家都精神饱满,直至傍晚,队伍才停下来进行大休。
赵苏阳在马车上睡睡醒醒,一度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马车停下之后才安稳睡去。
随行的队伍里带了宫中的厨子,尽管地方有限,但他们厨艺不减,柴火野灶也能弄出一桌好菜。
“公主,醒醒,该用晚膳了。”
嬷嬷轻声叫唤着赵苏阳,在宽敞的车驾里搭好了用膳的小桌子,将婢子递进来的一碗米饭和几个小菜摆上,最后仔细调整了下筷子的摆向。
赵苏阳醒来一身汗,随手抹了把下颌便从软塌上下来,倒不是很有胃口,勉强吃光后打算下去走走。
跳下马车,刚好听到一个士兵在给同伴分食东西,她不经意地寻声望去,只一扫便觉得十分面熟。
就在他准备起身之时,赵苏阳认出了他,是魁冉。
赵苏阳抢在魁冉转身之前背向了他们,可脸刚扭过来,就硬生生撞上了东西,触感冰冷坚硬,来不及多想,脚下的位置就被另一双脚占据,导致她脚挽脚地把自己绊得踉跄一下。
“路上可有不适?”
“一切都好,劳叶将军费心了。”赵苏阳看了眼叶林景就把眼睛转向了他处。
“路途遥远,恐生变故,遂陛下令我前来保护。”
原来是因为父皇下令他才过来的。
赵苏阳认出魁冉的那一刻就隐约猜到,叶林景极有可能就在这队骑兵里。
“可今日不是叶将军的……婚期吗?”
“是啊,”叶林景轻描淡写,“可皇命不可违。”
赵苏阳沉默,因为她的身份好像不该询问这么多。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一直是骆伊方一厢情愿,而且这婚事是太后的旨意,太后与我叶家的关系容不得我说一个‘不’字。”
“所以,你早知道陛下会派你来护送出使队伍,是不是?”
“是。”
“你想用三年五载把这婚事拖黄,是不是?”
“是。”
叶林景无一否认。
“什么时候知道我也会去上越国?”
“从一开始。”
赵苏阳以为,那日她已经把话说成那样了,即使再见面,他也应如自己一般想尽办法避开才是。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道坎,任何事哪怕只是触碰到一点点,你也会因此直接放弃,怪我明白得太迟,以致如今的境地。”他低下头。
“将军!有匹马倒下了,你快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队伍那头传来呼喊。
“苏阳,我会等到路与桥连通的那日,你……”
叶林景好像还有话未说完,赵苏阳打断了他:“叶将军还是赶紧过去看看为好。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车上休息了。”
今日叶林景的话,赵苏阳全听进去了,方才心底毫无波澜,回到车驾里,倒是心脏开始劫持着自己大肆跳动。
白日里,赵苏阳无法遏制住自己,一遍遍去想今夜是叶林景的洞房花烛夜,他和他的红颜知己就要结发为夫妻,然后一遍遍做梦,梦到自己去了上越国再也回不来,转而好似梦境又重启,回到了父皇刚给叶家赐婚的时候,自己没有静静偷看,而是从大殿之后冲了出来,大喊着自己不愿意……
最后的梦境里,风吹黄沙掩去了车辙,她再也回不去长霁,叶林景忠骨埋他乡。不知这结局是幸,还是不幸。
一觉醒来大汗淋漓,赵苏阳却松去一口气,都是梦。
车马一路向北行,半年之后,终于抵达上越国。
当晚,上越国国主以上宾之礼款待远道而来的长霁使臣,美酒歌舞一样不少,三皇叔也高兴得不得了,席间还和台上的一位歌姬欢唱了起来,惹得人人捧腹不止。
赵苏阳看了也融进了大家的笑声中。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席座上总有人寻着空隙来给赵苏阳敬酒,一杯接着一杯,无休无止,并且无论男女,他们好像都感觉不出赵苏阳的不情愿,越挫越勇,一定要她喝下才肯罢休。
无奈之下,赵苏阳一手拿酒壶、一手举着杯子起身,她想借敬上越国主酒的机会向三皇叔求救。
又一个没眼力见的人扬着手里的酒向赵苏阳走来,她正想委婉的拒绝,一只手从侧边伸过来,握着赵苏阳的手把她的酒杯顺了过去。
叶林景给自己倒满酒,对周围的众人说:“各位也别忙活了,我们长霁国嫘曦公主的酒量连德裕王爷都比不过,你们想灌醉她是不可能的。这一杯叶某就替公主干了,大家随意。”
“谁跟你说我酒量好?”赵苏阳在叶林景身旁挤着牙说。
“如果你还想继续喝,大可拆穿我。”但他说的仍旧是实话,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