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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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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恒带着阿肇甩掉所有人,跑了好久才停下,他找了一处能挡住行踪的林荫之地,将阿肇扶进去,让他慢慢坐下。
阿肇伤得不轻,他唇色泛白,背靠着树干掀开兜帽,安静地看秦恒单膝蹲在他身前低头在储物袋里翻找。这场景如此熟悉,上一次在无为秘境里面也是这般,他带着伤被秦恒救下,并为他上药。
只不过那次他受的是外伤,这次他受的是内伤。
秦恒倒出一颗丹丸,摊开掌心,不发一语地递到阿肇眼前。他并未看阿肇,侧着脸看向别处,清雅俊秀的少年温和的眉目此时微皱,连鸦羽似的眼睫都裹着一层冷峻。
阿肇拿起秦恒掌心的丹药吃下去,问他:“你带我离开,不担心周四公子吗?”
秦恒收回手不说话,心里却回道:寒之如今修为精进不少,身上还带了不少法宝,并且还有秦氏与弟子护着他,他不会有事。
阿肇见秦恒不理自己,垂下眼眸,淡声说:“你对他真好。”
秦恒觉得阿肇这句话语气有点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他也没问。
秦恒的心情很复杂,明明之前他还在反复地想,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彼此是做不成朋友了。魔域生乱,一旦新魔尊确立,对方为了立威,难保不会带着魔修来修真界闹事。阿肇作为魔修,难免会牵涉其中,到时候他们在战场上相遇,彼此是战还是不战?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将过去那点本就不多的情谊割裂掉,省得将来彼此为难。
可当他看见阿肇受伤,还是忍不住出手救他。所以现在,他不欲与阿肇多说话,他怕说多了,将来更难过。
秦恒不说话,阿肇便也沉默下来。
只余浅浅的风声。
秦恒忽然想起王振奇之前说的,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转头对阿肇说:“我看看你的腿。”
阿肇愣了一下,而后淡笑,“腿早就好了,没事了。”
秦恒却是不亲眼看一下不放心,他撩起阿肇的左边裤腿,一条狰狞的伤疤立即映入眼帘。
秦恒愣在那里,握着裤腿的手紧了紧。
这是被王振奇那次打断留下的,伤疤虽恐怖,但阿肇的腿确实好了。伤疤原本也可以清除掉,只是他没有时间。他自己并不在意,但他怕秦恒在意。
他放下裤腿重新将伤疤盖住,柔声道:“真的已经好了。”
“嗯。”秦恒低应了一声。
他在阿肇身旁坐下,握着凛岁心不在焉地拨弄着身前的杂草,王振奇之前说的话在他心底来回回荡。
过了一会儿后,秦恒说:“阿肇,对不起。”
秦恒从来就不是什么心狠之人,他温柔克制、知礼谦逊,心中有正义,还有对世间万物的悲悯。他后来虽已明白阿肇早打定主意要堕为魔修,可如果当初他能再早一点赶去古源,便能拦下迁怒阿肇的王振奇,那样连氏不会灭族,他或许也还能找到其他方法,拦下阿肇踏上这一条路。
“不关你的事。”阿肇看着秦恒脸上明显的自责,“在无为秘境时,王振奇就想杀我,我活着回去便已代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自然愤怒。至于连氏,他们深知自己的命运。”
从他被王远山强制留在生母腹中时,连氏便料到了这么一天,“肇”字一意便来源于此。连氏逃脱不了,在王氏面前,他们是蚍蜉撼树。没有对抗王氏的实力,就算想去依附他人,也等同于累赘,又有谁会为了他们去得罪王氏。
蝼蚁之命,偷生苟活,能挣得一天是一天,真到了死亡的时候,再不甘也只能无力顺从。
连氏之亡,也可说是天注定。
阿肇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他想站起来,秦恒一把摁住他膝盖,“你去哪?”
阿肇的目光落在秦恒指节修长的手上,“以你的身份,不宜与我待在一起,为防你落人话柄,我离开这里比较好。”
“你现在这样怎么离开。”秦恒让他安分坐下,心里充满对自己的气闷,他还是在想,若当初能早一点、快一点,他与阿肇便不用这样。
可事已至此,如今再想,不过是徒添悔恨。
阿肇坐下后,轻笑着说了一句,“那你愿意与我说话了?”
秦恒抿了抿唇,妥协道:“你想说什么?”
“怎么认出我的?”阿肇问。
阿肇问的不是这次,而是秦恒挑破他兜帽那次。
秦恒说:“不想被我认得,先将你身上的香味遮掩一下吧。”
阿肇身上总有一股香味,很淡,却也很好闻,清清冷冷,像冬日的第一抹清霜。秦恒与阿肇相处过几天,时刻待在一起,对这股香味不会陌生。
阿肇垂眸勾唇。
秦恒不知他因何而笑,顿了顿,“是什么香?”
阿肇便拿出一个小瓷瓶,那个瓷瓶的瓶口缺了一小块,瓶塞挡不住,阿肇身上香气的源头便来自于这道口子。
阿肇将瓷瓶递给他,“用香料随意调的。”
秦恒打开瓶塞看了一眼,里面装着一颗香丸。
他看的时候,阿肇便盯着他的侧脸。
他说谎了,这股香并不是他随意调出的,是他经过无数次尝试,才终于调试出无限接近于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秦恒时,从秦恒身上嗅到的那股冰寒扑面的冷冽气息。
在他有限的人生中,他得到的馈赠实在太少,他一向十分珍惜。就连这个瓷瓶,也是当年秦恒递给他的那一个,被他爱惜保存至今。
这些阿肇未曾道出口,秦恒便无从得知。
秦恒也并不是真的好奇这股香气,他将瓷瓶递回给阿肇,忽然问:“王氏锁灵泉被盗,是不是你做的?”
秦恒之所以有此一问,只因阿肇与锁灵泉在同一天出事,时间太凑巧了。能在不惊动王氏防护阵法从王氏眼皮子底下盗走锁灵泉的,秦恒想不出会是谁。偏偏阿肇于阵法一道十分擅长,还死遁成功,秦恒难免往他身上想。
阿肇接瓷瓶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然后承认道:“是。”
王氏有特殊的法子,只要他身俱王氏血脉,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王氏都能找到他,追杀他。而躲避王氏追查的方法,除了死,便是堕为魔修。
阿肇早做好了堕为魔修的准备,之所以迟迟不走,是因为他不想最后变得与那些神智尽失,无法控制自己喜怒,肆意滥杀的魔头一样。王氏的锁灵泉能抵御心魔,让他随时保持清明,他需要王氏的锁灵泉。
阿肇做事,一向极有耐心,他用了数年的时间在灵泉周围一点一点布下阵法,直到从无为秘境回来,才与兇冥里应外合,成功盗走锁灵泉。
阿肇收好瓷瓶,已经做好了被秦恒斥责的准备。
秦恒的确斥责了他,他本是试探一问,没想到阿肇痛快承认了,不由为他感到后怕,“太危险了,但凡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锁灵泉拿不到,你还会丢掉性命。”
阿肇见秦恒竟只是指责这一点,嘴唇微勾,“你不怪我盗走锁灵泉?”
“怪也轮不到我。”秦恒收了收语气,低头看着凛岁剑纹,眉目不见半点纠结,“只能说王氏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你呢?”阿肇微微向秦恒倾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免除王氏的名额,是否是因我之故?”
两人本是并肩而坐,因阿肇一个突来的动作,两人便隔得极近。
风从对面吹来,带来阿肇熟悉的气息,还有一缕被吹过来的发丝,轻佻地从秦恒的眼睑之下轻抚而过。
眼睛似被烫着了一般,秦恒猛地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忽而添了抹不自在。
他转过头看着前方,低声道:“你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并不是主要的。”
说完,秦恒便有种咬舌头的冲动,他为什么要加上后面一句?倒像是在故意掩盖什么。
阿肇轻轻地笑了笑,而后他敛了笑容,“秦恒,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除去王氏的名额,但你们是否想过其他各家对此的反应?”
“想过。”秦恒神色淡了两分,“但即便如此,该做的事,我一样会做。”
阿肇静默数息,“你心里有数便好。”
然后他又郑重地补上一句,“秦恒,谢谢你。”
多年以来,秦恒不求回报地做了许多事,却很少得来如阿肇这般充满真心诚意的一句感谢。他的视线扫过阿肇周身上下,看着他身上时隐时现的暴虐气息,心里不免又添一层遗憾。
秦恒是来寻灼阳异火的,至于阿肇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秦恒没问,只从阿肇的言语中大概得知,他已经成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歇过半日,阿肇的身体好转后,秦恒便打算与阿肇分开了。
阿肇却叫住他,直接说道:“我可以帮你找异火。”
秦恒不意外阿肇会知道他此行目的,毕竟今日进来的很多修士,都是冲着异火来的。阿肇虽已是魔修,但秦恒信任他,不觉得阿肇是别有居心。
他问:“你要怎么帮?我们不可能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
阿肇说:“我大概知道异火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