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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似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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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立足扬州百年,几代为官,堪称书香世家,一朝破败,几近家破人亡。
秦家嫡女秦柳烟承蒙姑丈关照,从扬州千里赴京,进入孟王府避祸。
那年,秦柳烟不到十二岁。
两年后,秦柳烟被孟王府世子司漠看上,被司漠收了做通房。
她命若浮萍,无一个亲人可以依靠,才十四岁便开始服侍司漠。虽承司漠专宠,却从未得到司漠的正视。
如此过了六年,司漠从世子袭位成了王爷,而她则始终活得像一个玩物。
司漠对她,就像是对待他最喜爱的纸扇、最钟意的翡翠、最心仪的瓷瓶。她只是一个属于司漠的物件。在司漠的眼里,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供他泄火。
她有时会想,若是她死了,司漠会不会为她伤心难过?可能会吧,但也只可能是一瞬,等他找到更加喜欢的纸扇、翡翠、瓷瓶之后,就会把她秦柳烟的名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又或者,根本不用等到她死,只待再过一两年,她年老色衰,她就会成为司漠后院里、被他视而不见的女人之一。
然而,世事难料。
秦柳烟甚至没能等到自己年老色衰的那一天。
在司漠身边的第六个冬天,司漠被皇帝派去西北边地督造工事。本来是要带她去的,然而她天生体弱,跟司漠在一起后,也一直缠绵病榻。司漠念她身娇,便将她留在了京城王府。
就在司漠离开后,司漠后院里隐忍多年的女人们终于爆发了。
这些年来,有了秦柳烟,司漠就没进过别人的房。那些女人被司漠冷落,即便是司漠的正室孟王妃,都许多年不曾与司漠亲热过。
如今司漠不在,王妃在几个妾室的挑唆下,寻了个由头,罚秦柳烟在王府的后院里跪着。
彼时正值三九,天气冷的不像话。秦柳烟与她的丫鬟跪在王妃面前,苦苦求饶,说是外面太冷了,请王妃垂怜。
孟王妃却早已对她这幅柔弱模样憎恨至极,心中认定她就是凭这幅可怜模样勾引了司漠,因此命王府里的下人押着秦柳烟跪在外面的雪地里。
却不知,其实秦柳烟何曾勾引过司漠?
在司漠面前,她是弱势的,她说不了话,做不了主,连生死都不由己。司漠要宠她,她根本无力推辞。
她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然而女人永远只憎恨女人,孟王妃永远只会将一切归咎于无辜的秦柳烟。
秦柳烟这些年本就一直羸弱不堪,全靠司漠赏的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如今在雪地里跪着,不到半个时辰,竟活活冻死了。
世间红颜薄命,死去的时候,秦柳烟还不到二十岁。
秦柳烟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外祖家里。
泛着水波纹的日光从窗缝间流过,打在挂在笔架上的、秦柳烟最常用的那只笔上,书桌上映着毛笔深刻的影子,影子朝北偏东,微微有些拉长,一切正是午后模样。
这场景她已见过无数次。
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摸到了一串珍珠项圈。
而再往下,似乎摸到的……是明显的小孩子身材。
她起身走到镜前,镜中的自己竟然是十二岁不到的面目。
秦柳烟有些愣。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她接受这一切的时间——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急促地推开,来人是外祖家的梅嬷嬷。
梅嬷嬷冲到秦柳烟面前,慌里慌张地禀报:“小姐,不好了,秦家出事了。秦老爷他、他在狱中病死了……”
这场景,秦柳烟竟十分熟悉。
这一切,得从秦柳烟的家世说起——
秦柳烟出身扬州秦家。秦家立足扬州百年,几代入仕为官,虽非大富大贵,也算是家资雄厚,能够度日无忧。
秦柳烟之父唤作秦义,在扬州本地做个闲差富官,秦义娶的是淮扬望族乔氏之女,便是秦柳烟的母亲。
秦义与乔氏唯有一女。生产之时,乔氏险些难产,虽于千难万险之后平安产女,却母女二人各自落下了病根。
秦柳烟五岁那年,乔氏病逝,乔氏的父母怜惜秦柳烟先天不足,便将其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正因如此,秦柳烟一直住在外祖家中,闲来读书习字,大多数时候都在养病。
直到今日,秦柳烟这一住就是七年。
就在秦柳烟将要满十二岁的时候,秦义被牵连进了扬州贪吏大案,秦义入狱后,不堪狱中条件艰难,一病而死。
梅嬷嬷老泪纵横:“姑娘,秦老爷他怎么就这么走了……”
秦柳烟周身如坠冰窟。
秦柳烟不料自己竟重生回到了丧父之时。老天为何要如此对她?为何要她再承受一次丧父之痛?
梅嬷嬷握着她的手,哭着说:“小姐,你可千万别太难过。小姐你本来身子就弱,要是忧思过度,自己病倒了,那秦老爷又怎能走得安心?”
秦柳烟忽然心头一震!对,她不能倒,因为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想起了前世——就在父亲死后,淮扬宣抚使下令彻查贪吏大案,牵连了不少官员家眷,众老幼妇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这其中也包括秦家。
母亲去世后,父亲并未续弦,只有两房小妾。两房小妾各诞下一子,却都长到几岁便夭折了,如今家中只有秦柳烟的三个庶出姐妹。
在前世,淮扬路宣抚使很快就抄了秦家,秦柳烟因为身在外祖家而免遭一劫,其余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父亲的两个小妾、还有秦柳烟的三个姐妹都落入宣抚使之手,被充了教坊。
秦柳烟此刻尚未从自己重生的巨大冲击中平复,却吩咐梅嬷嬷:“嬷嬷,快叫人去秦府报信,让她们立刻去姑母家避祸,不要带任何行李,只带金银细软,叫她们千万听话。”
梅嬷嬷随即便出了门,秦柳烟忙收拾自己的金银,又觉不放心。如今父亲去世,自己虽只是个孩子,却比妾室和庶姐妹们身份都高,然而到底也是个孩子,就怕她们不听自己的话。
她便拉了个小厮来,让他也去秦府报信。
她素来软声软语,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重话,却千叮万嘱那小厮,让他一定要给秦府女眷们下狠话,要威胁她们,说什么重话都不要紧,总之一定要吓得她们听话就对了。
梅嬷嬷去报信时,秦家女眷们正在因秦义去世而哭哭啼啼。梅嬷嬷忽然带来这样一个口信,秦家女眷们霎时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秦柳烟是秦家嫡女,秦家女眷们不能不听秦柳烟的话。然而这么多年,秦柳烟一直养在乔家,秦家女眷们甚少见到秦柳烟的面,此时秦柳烟忽然传了这样古怪的消息回来,她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就在秦家女眷没个主意的时候,乔家的小厮又来了,这小厮是个办事机灵的,既得了秦柳烟的吩咐,此时便拿足了派头:“秦姑娘命你们即刻去投奔秦家姑母。秦姑娘说了,秦家若有人敢不听她的话,秦姑娘便行家法,将那不听话的人乱棍打死。”
秦家女眷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病弱乏力的秦柳烟竟说得出这种话,却也都不敢再拖沓,赶忙按照秦柳烟的吩咐,拿了金银细软就去了秦柳烟所说的姑母家。
秦柳烟所说的姑母,正是秦义的嫡亲妹妹,唤作秦曼青。
秦曼青早已嫁人,夫君唤作刁高卓,秦曼青是刁高卓的续弦妻子。
刁家与乔氏、秦氏不同,乃是从京城走出来的望族,族中数代与皇亲联姻,权势遍及各省,刁高卓便是淮扬支系的。
秦柳烟之所以让秦家女眷投奔秦曼青,是因为在前世,当宣抚使追查秦义家眷时,担心受到牵连的乔家不敢再留秦柳烟,而就在秦柳烟走投无路之时,是姑母秦曼青接走了她,并给了她一线生机。
这线所谓的生机,是将她送去了刁高卓的近堂妹妹、当今孟王妃刁思懿那里去避祸。虽然后来,秦柳烟在孟王府遇见了司漠,并落得在寒冬中冻死的下场,但在此刻,她仍然选择去投奔姑母。
秦柳烟带着金银细软,别了外祖,前去姑母家,却只见到了三个姐妹同吴姨娘,没见到钱姨娘的身影。
秦柳烟忙问:“钱姨娘呢?”
吴姨娘答:“钱氏说,我们都走了,府中无人看顾,所以她就留在府中看家了。”
秦柳烟虽久不回秦家,可毕竟是秦家人,她了解秦家各人的性子,知道吴姨娘老实憨厚,而钱姨娘心机钻营。
钱姨娘说什么留在府中看家,其实肯定是打着趁所有人都走了后,自己独占家财的主意。
秦柳烟刚这样想到,刁府派去打探消息的家丁便来禀报——宣抚使刚刚派人抄了秦家。
吴姨娘忙问:“那钱氏呢?”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哪位钱氏,不过应该是被官兵带走了。”
“被官兵带走了……”吴姨娘满脸惊慌,有些焦急地看着秦柳烟:“柳烟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唉,由她去吧。”秦柳烟因身体不好的关系,素来软声软气,却不是头脑不清的人,如今这境况,且不说钱姨娘是自作自受,就是秦柳烟想救钱姨娘,也无能为力。
“柳韵姐姐,柳贤姐姐,我救不了钱姨娘,你们莫怪我。”
秦柳烟有两姐一妹,大姐秦柳韵与二姐秦柳贤都是钱氏所生。
然而钱氏毕竟是妾室,又素来贪婪,她们二人对钱氏便无甚母女亲情,何况此时的境况,她们也的确怪不到秦柳烟头上。
事到如今,秦家女眷们也都明白了,若不是秦柳烟通知她们离府,她们此刻便也跟钱姨娘一样的下场了,是秦柳烟救了她们。
她们便只能对秦柳烟唯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