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在渊》烬芒

62、第61章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一双黑色的眼睛雾蒙蒙的，焦距散乱，刚才那冰冷竖瞳似乎只是众人的错觉一样，昙花一现。
　　“哥……”他声音沙哑，多日的昏迷让他几乎发不出声。
　　“阿元，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周天放紧张地跪在他身旁握住阿元的手。
　　“痛……”阿元小声道。
　　“哪里痛？”周天放耐心地问他。
　　“肚子痛，有东西在烧我……”阿元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弄着、腐蚀着，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翻滚嚎叫了，他觉得自己要从里面被烧毁。
　　痛到极致的阿元根本支持不住，冷汗直冒，从喉咙里冒出一声声呜咽，就像是濒死的小兽。
　　秦三秋站在一旁冷然道：“看这样子就知道毒发了。”
　　阿元恍惚间听到有人说他毒发了，他在疼痛难忍的时候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悲愤。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那个妖怪手中逃出来，难道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吗？
　　一时间他脑中各种意识纷乱，最后只化作一腔的不甘愿，不想死，不想死！
　　秦三秋鼻端闻到的蛇类气息更浓了，简直就是刚褪下的湿漉漉的蛇皮，带着特有的土腥味。他皱了皱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看这样子，估计死不了，但是最后成什么样就不知道了。
　　秦三秋刚才没有说，像这种开始有了妖化的痕迹，就无法再停止，要么死，要么就变成妖物。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
　　秦三秋双眼一阵放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难以言喻的腥臭从四面八方涌来，身在其中的秦三秋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忽近忽远的贪婪喘息萦绕着他，不怀好意的恶意视线刺破黑暗，准确地落在秦三秋身上。
　　被刻意创造出来的妖物游走着，伺机而动。
　　那些因为被生生扭曲成妖的人类痛苦地不能接受这怪异的转变，一边又忍不住杀戮嗜血的渴望，哀嚎声冲破角斗场，化作炼狱景象。
　　秦三秋很少回想起以前的记忆，因为那些如出一辙让人厌恶的回忆，根本没有被记起来的必要，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却鲜少思考这到底是真的厌恶，还只是逃避。
　　秦三秋不过晃神片刻，阿元已经从脖子根部开始翻出了青绿色的蛇鳞。
　　他青筋暴起，既是蛇毒引起的五内俱焚之痛，也是因为向妖转变之际的痛苦，他太阳穴鼓动，之前已经没有力气的双手此时居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周天放的手抓挠得鲜血淋漓。
　　“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救救他！”周天放看着阿元痛苦的样子，忍不住向秦三秋等人求救。
　　戚潇摇摇头道：“我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令弟这样……”
　　话音未落，秦三秋一顿抢白：“没救了，要么死，要么变成妖物。”
　　他的话就像是最终的宣判，周天放的背一下子颓然驼下，仿佛支撑他的脊椎被抽走了一般。
　　秦三秋说的是妖物，而不是妖。
　　也就是说即使阿元没有死在蛇毒之下，也不能真正转化成妖，他将会成为不伦不类的妖物，人不人，妖不妖。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吗？”周天放看着秦三秋，他的神情让秦三秋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要他的命作为救人的条件，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在周天放小心翼翼的渴盼中，秦三秋摇了摇头。
　　他眼里的火光熄灭了，紧紧抱着阿元，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一点找到他，如果我没有训斥他，他就不会一个人跑出去，就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说到后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周道友……”戚潇低声道，想要安抚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只有一声无奈叹息。
　　周天放紧紧抱着阿元，道：“如果他变成妖物会怎样？”
　　“嗜杀、嗜血，蛇的一些天性，都会出现在他的身上……”秦三秋看着周天放怀里的阿元，脑中闪过的是眼中闪着凶光，有尖利爪牙的半人妖物，这些妖物无一例外都是嗜血嗜杀。
　　……所以才会放到角斗场，作为磨刀石，抑或是以养蛊的形式，让他们自相残杀。只有从中诞生的怪物，才有资格作为一柄刀。
　　秦三秋的话无疑就是告诉周天放，阿元以后再也不可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了，更别提追求大道长生，以后的人生只能是半妖半人，再也不能在天光下坦坦荡荡。
　　周天放表情隐忍，一言不发地抱着阿元起身，走过秦三秋和戚潇身边，秦三秋看着他颓然痛苦的模样居然都有了隐隐的同情，可是他无能为力。
　　“真的没有任何办法？”戚潇在看不到周天放的身影后问道。
　　秦三秋摇摇头，轻声道：“这种妖物本身就是不合天理的存在，从人强行转化成妖，只会越来越丧失人性，又不能以妖修的方式修炼，最终结果不过是耗尽年华而死。”
　　而且，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不会承认这种东西，运气好的，便是躲躲藏藏、惶惶度日，若是运气不好，妖界大把的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将这些不人不妖的东西捉去投到角斗场里。
　　周天放的苦日子才刚开始……
　　“为什么人会变成妖物？”戚潇皱着眉头，以前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秦三秋想，为什么？
　　“因为喝了大量妖的血。”他听到自己冷静道。
　　他亲眼看到过，被关在潮湿昏暗地牢中的人类被灌进大量的妖血，从里面开始被一点点腐蚀，改头换面彻头彻尾变成一个怪物。
　　那无意中的一瞥让他终于知道了这些不人不妖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而他们未来的命运也曾由秦三秋见证，或者说，参与其中。
　　……
　　“上！杀了他，上啊！！！”
　　“打打打！！！”
　　“个弱鸡小子！给老子往死里打，上！！上上上！！！”
　　角斗场席上人声鼎沸，妖修眼中纷纷透露出对即将上演血腥残忍一幕的期待，蠢蠢欲动的氛围活跃着，让观众如同即将沸腾的开水，按耐不住地向场中探出身体。
　　还未长成的秦三秋眼前是双眼通红喘着粗气的黑背猿妖物，他自脖子往下覆盖着浓密坚硬的毛发，四肢强壮发达，身长两米多，身形劲瘦的秦三秋完全被笼罩在它的阴影下，就像是随时都能够被拨倒的蒲柳，看上去弱不禁风。这妖物除了一张脸还存留着几分人类的痕迹，其他地方完全看不出曾经作为人的痕迹。
　　吼！
　　黑背猿张开嘴嘶吼了一声，捶了捶胸脯，发出了□□击打的闷响。
　　他双眼紧盯秦三秋，直接冲了上来！
　　“好！就是这样，上啊！”
　　“打死这个小子！！老子的灵石来啦哈哈哈哈！！！”
　　“上上上！上啊！！！”
　　黑背猿如同一座小山冲着秦三秋压来，阴影从头上倾泻而下，仿佛真的山岳将崩。
　　秦三秋赤手空拳，一跃蹬上黑背猿的大腿，如同一只翻飞跳跃的蝴蝶，在身形魁梧高大的黑背猿身上穿梭。
　　黑背猿的手掌挥动着要捕捉秦三秋，秦三秋一刻不停绕到他脑后，猛地一击踢踹，力道之大让他整个人借力飞出很远，他一个空翻在地上滑行了很远才停住。
　　黑背猿被他踢的往前一个踉跄，前排的观众惊呼着往后躲去。
　　黑背猿回过头，一双眼睛中满是兽性，龇牙咧嘴地以更快更强的力道冲向秦三秋，就在秦三秋想要故技重施之时，黑背猿却左手往秦三秋所在之处一砸，秦三秋往旁边一个翻滚，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角斗场中的地板被这一拳砸得隐隐开裂，显出蛛网般的裂纹。
　　秦三秋还未喘息片刻，黑背猿的手臂如同狂风过境一般扫过，还没站起来的秦三秋被一下子扫飞，砰地一声远远撞到围栏上跌落下来。
　　观众中发出了喝倒彩的声音。
　　跌落在地的秦三秋一口热血呕出，双耳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布，听不清任何声音，嗡嗡作响。
　　他咬紧牙关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未看清，就感觉一道黑影直冲他面门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双腿一蹬万分惊险地从还未落下的重拳缝隙中滑了出去。
　　“打打打！！！”
　　秦三秋呼出一口带着血气的呼吸，一跃从地上跳上了黑背猿的颈部，双腿绞紧，锁着它的喉咙，手肘用力地击打头部，一下一下要置它于死地。
　　黑背猿吃痛地到处乱撞，秦三秋被翘起的栏杆铁丝划出一道很深的血口，在这以命相博的瞬间，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受了伤，他高高抬起手肘，咬牙发了狠地往黑背猿的天灵盖击去。
　　砰！
　　秦三秋有一瞬间意识恍惚，片刻后是从脊背上蔓延开的疼痛，黑背猿猛然向后倒去，秦三秋被这大力惯倒在地，整个背部与地面相处的瞬间他几乎听到了脊骨碎裂的声音。
　　“咳咳！”
　　他咳出血沫，眼前一片发黑，黑背猿被他连续击打头部，也伤得不清，两者倒在地上，席上观众更是躁动得站了起来，气氛达到了高潮。
　　黑背猿从胸腔中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先秦三秋一步站了起来。
　　“打死他！！！”
　　“打啊！！！上！！！”
　　只见兜头而来的阴影冲秦三秋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