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司南传》平行绿

19、病榻之前

　　一宫装女子从阴影里匆匆走出，看见地上一片狼藉，愣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冷静，向浔玉行礼：“先生，燕王在大殿上当场昏厥，已被扶到寝殿，等待治疗。”
　　“殿上情况如何？”
　　女子垂下眼睑：“被觞寒士控制住了局面，无人敢动。”听到觞寒士的名字，雪姬面色微变，眼里满是恨意。
　　浔玉微微皱眉：“这下便不好办了。”
　　雪姬讽刺道：“先生是怕了？”
　　浔玉毫不动容：“姑娘把针对在下的力气收一收，也许之后用处更大。”雪姬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浔玉思考片刻，对着宫装女子道：“翠茗，燕王找的是哪位医士？”翠茗凝神一想，抬首道：“是许靖医士。”不等浔玉追问，她继续道：“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宫门，到燕王寝殿还有一刻钟时间。”
　　浔玉扶起翠茗，微笑道：“辛苦你了，这件事以后，你便自由了。”翠茗一愣，眼里不自觉地溢上泪花，再出声时声音也随着身体颤抖：“素娘谢过先生大恩。”
　　浔玉对雪姬道：“还有一刻钟，快走吧。”雪姬临走前看了翠茗一眼，发现她仍是先前行礼的姿势，直到再也看不见对方，也不曾变换动作。这侍女倒是真心为澹台家做事的，雪姬如是想。
　　浔玉非常熟悉燕宫的道路，带着雪姬穿过重重障碍，缩在一条□□小道里。“算算时间，许靖应该快到了。燕王想封锁消息，不可能有太多人护送他。”
　　雪姬盯着道路尽头，点头承认了浔玉的看法。
　　不多时，眼尖的两人看见承监领着许靖和一小药童匆忙过来，几人步履匆匆，提着药箱的小药童翻着脚丫跑得飞快，药箱都快拿不稳。浔玉看了雪姬一眼，雪姬会意，手出三根银针，分别扎进那三人的脖颈中。
　　承监晕倒前的最后意识，便是他尊敬的浔玉先生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摸着他的脉搏说：“睡一觉就好了。”在这个当口出了事，他知道自己的随侍生涯即将结束，但心中竟没有怨恨。如果自己还能活下来，一定要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归隐田园，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许靖和小药童身材偏瘦，浔玉和雪姬正好能换上他们的衣服。浔玉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自己的面具竟能改动，与许靖本人有八分像。雪姬把皮面具戴上，清冷美人顿时成了面相平平，瘦弱的小药童。两人没走几步，浔玉心中一凛，朝背后看去。雪姬也随她朝背后看去，一时怔忡。
　　阿南站在晕倒的承监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他的视线不知是愤怒还是冷漠，从浔玉脸上挪到了雪姬脸上。雪姬什么时候和这女人一起的？不可能是现在，只能是在之前。难道早在行动开始前，雪姬就为她所用了吗？
　　浔玉见他紧紧抿唇，脸上青筋暴起，知道他在想什么：“阿南，我们……”雪姬狠咬牙，打断她的话：“请少主让阿雪做完应该做的事，我一定要手刃燕王。”
　　阿南难掩失望之色：“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吗？”
　　雪姬眼里泪光闪烁，但态度仍然很坚决：“少主可以认为我是背叛，但有些事，哪怕要我抽骨拔筋，甚至堕入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去做。”雪姬单膝跪地，抽出怀中一把刀，利落地斩断自己一缕头发。“我千秋雪在此断发起誓，绝不会违背组织的利益。若是今日之后我还能活着，一定会回组织接受惩罚。还请少主成全。”
　　浔玉看着半跪的雪姬，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她突然开始有点喜欢这姑娘了。
　　阿南却没有看雪姬，只是死死盯着浔玉，看得她有种背着地主拐卖了地主小妾的心虚感，不自觉地转头看天。
　　他最后还是松开了紧握的双拳，按捺住自己复杂的心情，转身离开。“三天。”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很快就消散在风里。
　　看来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雪姬落下一颗泪，哽咽道：“多谢少主。”
　　浔玉看着他离开，终于开口：“燕王还在等着我们给他看病呢。”雪姬立刻抹掉眼泪，又恢复了冷美人口气：“不需要你提醒。”浔玉知道她心中有气，也不反驳，拉着她径直朝燕王殿走去。这下若是再有阻拦者，她可实在没有耐心了。
　　好在一路顺畅，浔玉顶着许靖的脸，成功进入了燕王寝殿。
　　虽然觞寒士不在，但寝殿四周还是有很多侍卫。浔玉欣赏地看了雪姬一眼，隐藏地不错，的确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药童。
　　燕王躺在床上，面皮惨白，呼吸艰难。浔玉给他把了脉，发现他就是气急攻心，实则没什么大碍。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颗黑色小药丸，正想往燕王嘴里倒，被身旁的侍卫阻拦住了。身旁的侍卫总管一把夺过这药丸，喝道：“你给大王吃的是什么东西？”
　　浔玉丝毫不受惊吓，倒是小药童吓得伏地叩首。浔玉一脸严肃：“这是许某祖传的保命丸，现在大王情势危急，势必要给大王服下啊！”见王武鑫半信半疑，浔玉佯怒道：“保命丸只有这一颗，您若是不信，就不必找许某来了。许某真心诚意为了大王好，您怎能断了大王这一线生机呢？”
　　王武鑫不懂医，自然不知道燕王其实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见燕王人事不省，底气已经没了八分，再见浔玉言之凿凿，只能选择相信她。他把药丸放回浔玉手里，严肃道：“若是大王出了什么事，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浔玉连忙点头称是。她当着王武鑫的面把这药丸塞进燕王的嘴里，再给他灌了几口水助其吞服。一盏茶的时间后，燕王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武鑫立刻推开浔玉，自己上前对着燕王说道：“大王，您可算是醒了！急死属下了！”
　　燕王见他十分吵嚷，皱眉表示不悦。
　　浔玉从善如流道：“大人，大王刚刚苏醒，还是静养为好。”王武鑫嘿嘿一笑，对着燕王告罪：“还请大王饶恕，属下实在是太担心您的身体了。”
　　燕王的身体不知为何无法移动，只能皱皱眉，缓缓开口道：“是许卿吗？”浔玉上前一步，顺从道：“臣在。”
　　燕王深吸一口气，再问：“孤的身体，还能撑多久？”浔玉面露难色：“这……臣不敢说。”燕王沉默片刻，继续道：“王武鑫，带你的人下去。”
　　“啊？大王，属下还要保护您的安危，实在……”
　　“下去！孤不想说第三遍。”燕王冷冷下令，惹得王武鑫带了嫉恨看向浔玉，灰溜溜地退下了。
　　浔玉居高临下地站在燕王床头，看着他衰老的模样，始终不说话。燕王被看得生出了恼怒，先开口道：“看得高兴吗，澹台先生。”
　　浔玉一笑：“大王比我所想的更加敏锐。”
　　燕王平静道：“许靖的声音我还是认得的，毕竟是孤最信任的医士。”
　　“那您怎么还敢屏退侍卫呢？您这样可就完全落在我手里了。”燕王倒是淡定：“孤更想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趁着燕王与浔玉正说话，小药童从地上爬起来，越过浔玉，抽出匕首，恨意满满地盯着燕王道：“燕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浔玉也不料雪姬竟如此快便下手，几乎来不及阻止她。就在她即将把匕首送入燕王心脏的一瞬间，大殿深处突然飞来两只暗镖，一只打偏雪姬的手，随后一只直指雪姬心口。眼看雪姬手已经被打偏，即将丧命于暗镖之下，浔玉及时推开她，自己站于雪姬原本的位置。只一刹那，风向立转。
　　寝殿瓦格上。
　　阿南并未真的离去，一直隐藏了踪迹跟在浔玉身后，自从浔玉进殿，他便偷上了瓦格，挪开青瓦，一切都看得清楚。在暗镖射向雪姬的瞬间他便发现了，眼见浔玉即将中镖，他下意识就要发出袖箭，却在这时看见浔玉嘴角隐隐的弧度。这种生死关头，她竟然……在笑？
　　他只是愣了一瞬，那只暗标已经射进浔玉胸膛，甚至没来得及再呼吸一次，他便看见她胸前染上一团血迹，直直倒在地上。
　　阿南有些呆滞。
　　她就这么简单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