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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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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姜爱擅长什么?除了国画,还有伪装。陶千凛拦了一辆出租车送她回去,他坐副驾驶,姜爱独自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看到的她表情平淡如水,似乎刚才的状况并没影响到她。
下车后,陶千凛忙着付钱,姜爱先上了楼。陶千凛动作很快,几步追上,触碰到她的手臂才发现她一直在颤抖。
“你还好吗?”
“放开我……”
“放开!”姜爱用力掰开他的手,摸出钥匙试图开门,然而她连钥匙孔都插不进去。
陶千凛帮她打开了,想陪她一起,却被挡在外面。
她并不看他,两只手把着门,嘴唇惨白:“你让我冷静一下……谢谢。”
“冷静?小爱姐你这样不行!你让我进去,有什么事我陪着你好吗?”
姜爱没说话,摇着头“砰”一声带上了门。
姜爱的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极有可能复发。可是复发什么呢?陶千凛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病,他不知道她是抑郁症、躁郁症,或者什么别的病症。
但他有不详的预感——姜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会不会想不开?
艹!他后悔说话真相了,至少该换个时机,别让姜爱听到!
陶千凛摸出烟点着,深深抽了一口。姜爱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他不能自乱阵脚。
这时候能找谁帮忙?谁跟姜爱亲近……田晗!
陶千凛找号子要了田晗的联系方式,他在电话里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田晗似乎正在开车,听说后当即往回赶。
田晗比他镇静多了,她说先稳住姜爱,跟姜爱说话,不管说什么,先转移注意力。
说得对,姜爱思绪混乱的状况下很容易走极端,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散她的精力,让她别往坏事上想。
他又抽了一口,索性坐在门外跟姜爱闲话家常:“姜爱,你能听见吗?”
“姜爱,我想这么叫你,想了很久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就在门后吗?”他敲了敲门,一分钟,两分钟,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回应。
“想跟你说说话,又不知道从哪开始。随便吧,讲到哪算哪。”他把头靠在门上,轻轻地吁了口气,“我爸是影视公司的VP,我妈是合资企业的高管,读初三之前,他们每年都会带我外出旅游。”
“国内的景点,印象最深的是北极村。我们特意选在冬天去的,将近零下四十度;早上快八点才日出,下午三点半就日落了。一出门到处是雪,那里房子建的都不是很高——可能是因为日照少吧——被积雪覆盖以后,像童话世界。”
“冬天去,娱乐活动出人意料挺多的,滑冰车、冰雕冰展、篝火晚会、放孔明灯、冰雪拉力赛……记不清细节了,就记得冷、特别冷!所有游客都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轻笑道,“我试过,把皮肤露在外面,要不了十秒钟,就感到刺骨得疼。”
深埋记忆中的那些事,一旦揭开,仿佛钱塘江大潮,轰一下,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回神后他又继续说:“你在江面上钓过鱼吗?真的是江面,冰很厚,人站在上面,跟着老师傅把冰凿个窟窿,然后放饵,等待鱼上钩。那么冷的天气,鱼并没有冬眠,反而一见冰窟窿就快活地集中过来,吃掉饵,上缴小命。老师傅说鱼儿在水下缺乏营养,饿坏了。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冰面隔绝了大部分空气,鱼在水下缺氧,集中到冰窟窿来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号子也是东北的。你听他的口音其实能听得出来。不过他老家不在黑龙江,在长白山那边。”
“别看他死皮赖脸油嘴滑舌的,我知道,很多时候他是故意逗我笑,照顾我的情绪。我脾气不好,性格内向,从小到大只有他一个朋友。你呢?田晗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很快就来了,你不想见我,见见她好吗?”
田晗从去机场的中途返回的,她先回了一趟家,然后再来找姜爱。
陶千凛就坐在姜爱家门前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说了很多话,好像把前世今生都交待了。
“她怎么样?”
陶千凛把头靠在门上,眉眼间全是无可奈何:“没动静。要不要闯进去?”
“不行!她的情况特殊,我哥说不要刺激她,强硬的行为会产生反效果。要跟她沟通,单方面也可以,让她慢慢感知到有人在关心她。”田晗哽咽了一下,“我哥是她的心理咨询师,什么都不跟我透露,我一直以为她好了,怎么,怎么……”
田晗放下两个纸袋,慢慢走到窗前,敲了敲:“姜爱是我,田晗。你开门好不好?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伤心事都告诉我!从三年级到高二,再到现在,我们认识快十四年了,我跟你比跟田立都亲,你舍得抛下我吗?”
陶千凛被纸袋吸引,他提到身边,发现里面都是一卷一卷的画。他抽出一个,展开——错了,这根本不是画,整张纸用黑色的墨涂满,横七竖八的线,纯粹在发泄情绪。
他又抽出一个,五个,十个……全是这种乱糟糟的涂鸦。
田晗问:“姜爱的事你听说了吗?”
陶千凛点点头:“嗯。”
田晗蹲下拿了一卷展开:“事发之后,她休学了,这一袋里的都是休学期间画的。没有章法,根本不是画。”她从另一袋里拿出一卷,“这些是进行心理治疗以后画的,逐渐成形了,但是非常阴暗,血腥。”
姜爱开微博以来,po在网上的画保持一贯的暗黑画风,设定要么凶面獠牙,要么诡秘莫测,却都不如田晗展开的这幅,这个只能用“血淋淋”来形容。
赤红色水挤满了浮尸,白骨森森,血肉翻飞。画中央的人曾是唯一幸存者,他在尸海挣扎,无力地挣扎,水下的□□早已见骨,水上徒留半张腐烂的脸、一只腐烂的手,毫无生气,暴露荒野。
“她几岁开始学画的?”陶千凛又打开了一幅,依旧是血淋淋看不见希望的场景。
田晗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刚学没多久。她爸妈一直想把她培养成画家。可笑的是,她生性好动,阳光外向,根本静不下心来画画。她跑步很快,那天在三中操场你也看到了,体育老师说她在田径上是天才,想栽培她,但是她爸妈不同意。出事以后……”
田晗沉默好久,久到陶千凛以为就此打住了。
“出事以后,她突然变得沉默、安静,经常一整天不说一句话。要么睡觉,没睡就画画。我每个假期都会去看她,半年、一年、两年,好几年,始终是老样子。她进了大学也是独来独往,几乎没有朋友。”
“你哥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她做心理咨询的?”
“休学的第五个月。这种事急不来,需要长期心理疏导。”田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在我哥之前,给她找过好几个心理医生,除了开的药有点用,开解她的医生都失败了。”
“你哥成功了?”陶千凛莫名发酸,不合时宜地吃起了醋。
田晗并没注意到他的语气:“我哥让她把想法都画出来,不想开口,那就用画笔表达。也不是一下就成功的,光是劝她重新画画就用了一个多月。后来她主动要求参加高考,这期间又疏导了两个多月。”
“那她,”声音突如其来的沙哑,陶千凛低声咳了咳,又问,“她有没有过,自杀行为?”
田晗“嗯”了一声:“她总调侃自己怕疼,是真怕,连自杀都是吞安眠药。两次,一次被我发现,一次是她的姑姑。”
在姜爱最无助的时候,他没陪伴过她,现在却来拈酸吃醋。
陶千凛摸出手机:“能不能把你哥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跟他聊聊。”
田晗道:“好,但是不保证我哥会把姜爱的情况透露给你,毕竟他对我都保密。”
陶千凛点头:“我明白。”
田晗又道:“你是不是还没姜爱的微信?你加一下她吧,她要是通过了,至少说明情况不是太糟。”
田晗不提,陶千凛都没意识到他跟姜爱几乎是绝缘的,没有电话号码,没有Q Q没有微信,唯一的微博还特么是公共社交平台。
很顺利就联系上了田立,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有魅力。陶千凛跟他视频,听到他的声音有种扑面而来的舒适。而且近看他的五官,发现他长得也很不错,线条柔和,没有侵略性,让人不由地产生信赖感。
艹……
心里又特么酸了。
田立说话倒是别具一格,疏离,还带点锋利。他道:“关于姜爱的心理状况——你并非她的亲属,在未征得她本人同意的前提下,很抱歉,我不能告知。”
猜到了。陶千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聊她的病情,能说些别的吗?”
田立正在处理事情,在纸上写完一段字后,他抬头道:“田晗是不是告诉你姜爱主动参加的高考?”
“嗯。”
田立继续写字:“她也是主动联系的我,当时我在上海,她孤身一人去的。”
陶千凛登时抬眼,震惊地看着他。
“想象不到吧?”田立笑了一下:“她是我研习心理学以来,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姜爱在极度抑郁的情况下,求医无果,又主动去上海找田立。明明不想活,却逼着自己活下去。
陶千凛感觉到左胸里那个正在跳动的东西,狠狠地疼了一下。
静默片刻后,田立忽然浅笑道:“有人说我眼睛长得像余文乐。”
“……”像个屁。
陶千凛勾唇,毫不客气地回应:“巧了,也有人说我像17岁的Nicholas Hoult。”
田立并没生气,反而加深了眼中笑意:“余文乐有部电影不错,叫《一念无明》,推荐你看看。”
陶千凛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好像听谁提过这部电影。
姜爱浑浑噩噩度过了几天,这段时间里,有时能听见门外有人在说话,有时候大脑又会自动屏蔽。手机设置的铃声,巧的是没有人打过电话,消息提醒都是短信和微信。
她打开微信,五十多条未读。最新的那条来自田晗,仅仅田晗就发了三十多条。
下一个是陶千凛。忘了什么时候通过的好友,她想了想,只记起是陶千凛送她回来的。
点进对话页面——只有四条未读。这四条是一首完整的英文歌。
……
Everything I need for nothing
I feel the tears in my eyes
Looking out, waiting for a chance
To break, let it out, you let it ou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