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粑》四库全书大老爷

6、第 6 章

　　（六）

　　一个极细致地好分析问题的人，是不会轻率的把问题抛置脑后而去做别的事情。平子的一时冲动被祖母制止，但另一种东西却引起了他的思考——不是祖母所说的“不做亏心事”，而是说他的手是通光手。通光手是一条贯穿于掌心的直线，为什么不能打人呢？平子摸着自己的手掌，如此平常的手，与胜子他们的手又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在一次游戏时因提到自己是通光手而使游戏中止呢？
　　平子不禁忆起那次的游戏的情景来——
　　今年三月最后一个星期天下午。平子和胜子、军子等几个人，在稻床（是土夯实的一块大平地，正常是用来晒稻子的地方）上玩砸纸鳖，先是你一下我一下的砸，砸一下喊一声，那声音可特大了，这时候汗水已浸透了衣服，可是个个都玩得开心，也有使不完的力气。最搞好的是，胜子常发出象牛样的喘着，他的力气用得最大——砸起地灰直扑自己的鼻子和脸上，正好和着汗水，加上他的灰不拉鸡的脏手，在脸面上一揩，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成了大花脸，惹得大家伙个个笑得前俯后仰。胜子被众人见笑后，觉得吃亏了，便说这玩的太累了，我们换一种玩法好不好哇？军子马上捣蛋表示不同意，说摔跤好玩，才能比出谁狠？当时平子不同意，说摔跤会伤人的，可是伙伴们摔跤好。平子急了，伸开右手高高举起大声说：你们看看谁敢与我比，我一通光手会一巴掌打死他的。啊呀那不得了哟！有人在暗叹道。胜子、军子他们个个伸头来看通光手，——你们可有通光手啊！平子有点趾高气昂了，忙举手直追假扇他们的脸，没想到他们如作鸟状，四处逃散，还有个小的伙伴慌不择路一脚踩在牛屎上，有的竟吓哭得叫“妈妈”。平子见“通光手”果有奇效，哈哈笑着乐开了花！
　　想到这，平子还得意地发出咯咯的笑哩。
　　“你笑什么呀，过来帮奶奶做事——”祖母中午没有休息，在把平子的祖父割回来的一大捆麦子放在堂屋里，说：“帮着把木板抬过来”。
　　祖母虽说上了一把年纪，可做起事来并不差。平子看祖母一把把的用棒槌来捣，一层一层的叠加，棒槌不停地在上面捣，直到谷子全脱了为止。祖母笑着说：“用这些谷子做粑够了，你爹爹（指祖父）到社里去开会，顺便拿去碾成麦粉，晚上就可能吃粑了，好不好呀！”
　　平子高兴地拿起脸盆当锣敲，手舞足蹈地唱起来，“打起鼓来敲起锣，阿爸唱新歌——”
　　忽然，祖母大声喊道“不要吵了——”。
　　平子被叫停，原以为祖母怕吵醒了午睡的祖父呢。却见一个人站在家门口，祖母迎了过去。
　　只见是一位岁数约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破补浅黄上衣和淡蓝单裤，一看便是来要饭的，操着一口四川的腔以哀求的神情轻声地对祖母说：“婶婶，行行好吧——”。
　　祖母明显表现出对他的关心，先送上一碗饭还加上菜，说道： “午饭早吃过了，现在还没有吃饭啦！”
　　那个人有点感激地说：“家乡闹了荒——”然后低头用汤勺子挑饭吃，可左手是断了手掌只剩下肘半节，祖母看着那人真可怜便请他进屋内吃饭。平子见这样的人心里害怕起来，觉得这个人对小孩不利，特别是斜挎在身的一条大布袋脏兮兮，猜疑是偷小孩子用的，所以躲在祖母身体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倒是很随便，没有半点拘束，与祖母谈得很热和。祖母问了他的手为什么残的呀，家里有哪些人啦，等等。
　　后来，那人边喝着水，边笑着说他自己大约和你家这个小孩一般大的时候，在山上看牛时手被大石头打断的。祖母认真听着那个人回忆。可是平子看在眼里，猜疑那个人是人贩子，在与祖母谈卖他的交易呢！
　　直到那个人走出自家大门后，平子才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