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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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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最终,能够依赖的,也终只有自己而已
——题记
凉凉的夜风里,有琴音传来。
空灵幽怨,如风吹落枯叶,掠过空枝,萧瑟空茫。
夜是寂冷的,天是空的,唯见几点乱星,黯淡地散落在天幕里。
杨秦出神地听着那琴音,沉浸,痴迷,深陷,不可自拔。如置身水里,任由水面高涨,任由水面漫过自己的头顶,却仍旧迷恋着水与肌肤相亲的感觉。
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愿去打破此刻的一切。
直至琴音渐隐,他依然久久没有回神。
而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出屋去追寻弹琴的人,却已无迹可寻。
杨秦怅然站在屋外的槐树下,茂密的树叶在夜风里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幽幽的低吟。
这是第三天了,他被家人安排来这里养病,却连着三晚听到这不知何人所奏的琴音。这琴音是如此地令人着迷,他每晚静静地听着,却见不到弹琴的人。
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琴音里的忧伤、寂寥与空茫,仿佛无边无际的枯原,最深的浓夜。这让他思及自己的境遇,他从小便身患痨病,在香火繁盛的杨家,因为这样的病,永远都是被遗忘与忽视的存在。
谁会去接近他这样一个注定会早死的人呢?所以,他才会最终被安排到这处别苑来养病。而他,此时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十七岁,就注定要与死亡作伴,远离尘世的一切。
杨秦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灯烛不知在何时,已经被风吹灭了。他也索性不去点灯,就坐在黑暗里,任由夜里的寒意侵入骨髓,浸透心池。
这里虽然说是别苑,其实只有前后两三间房子,连院墙都只是低矮的土墙。这是一处没有什么人会来的闭塞村子,人们过着朴实安然的生活,恬淡得令人感到羡慕。
虽然村民们都对他十分友好,然而,他却依然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无法融进他们的生活。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他的感受,看着那些人善意的笑容,他只觉得悲伤——因为这一切,都是不属于他的,而他,只能与死亡作伴。
时间缓慢地在黑夜里流逝着,而他就这样枯坐着,没有人来管他,一直到天明。
管理着这处别苑所有事务的,是一个已经耳朵不太灵光的老仆。每次杨秦让他帮自己做些事情时,都必须费上好一番力气,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家里的人,大概早已经作好了让他在这里等死的准备,或者在送走他时,已经开始遗忘了他的存在,所以连一个能照顾他的人也没有派遣。
其实就算他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的吧。
整个村子苏醒得很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而这时,杨秦却方觉倦意袭来,疲惫地倒床而睡。
中午醒来以后,依然是没有什么胃口的,他草草吃了些东西,便一贯地走出院子透气。
村民们依然是如此地和善,会对着他微笑,并颔首示意。甚至还会有人,试图与这个总是眉目沉浸于忧伤里的少年讲话,想要以自己的开朗与无忧去感染他。
杨秦只是静静地旁听着,偶尔点点头,不发一言。
他的眼神是飘忽的,表情也是空的,整个人仿佛飘成了空气,碰不着,摸不到。即便是笑的时候,也是不带一分的力气,就像寻不到借力的地方。
但淳朴的村民们并没有多想,依然热情友好地与他打着招呼。
待到了没有人烟的地方,杨秦才终于得以喘口气,那些人是这样的热情,以至于他不知道怎样去拒绝。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像他们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可是上天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但在旷野里并没有站多久,他却遇见了几个正结伴上山打猎的村民。
本来没有打算多理会他们,但杨秦忽然间想起每晚的琴声。而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个正住在那处别苑的隔壁,想必也曾听见过那琴声。于是,他开口询问,但令他意外的是,那人竟然答并不曾听见过任何琴声。
杨秦又确认了一遍,仍然是肯定的否认回答。
杨秦怅惘且疑惑起来,无心再在郊野里多留,决意回村去向住在别苑周围的人问个清楚。
但是每个人的回答,依然是同样的,没有,绝对没有。
而且不像是欺骗。
杨秦越发地疑惑,那琴声分明并非幻梦,没有道理除了他以外没有旁的人听见。思量了很久以后,杨秦忽然下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去见那弹琴的人一面。
风拂面而来,摇动着地上细碎的月影,仿佛吹皱了一池清波。
不顾自己那日益衰弱的身体,杨秦坚持站在院子里,等候琴音的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异常的缓慢。
直到琴音终于飘来,杨秦才发觉自己的双脚已经站得麻木了,起步的时候,甚至有些踉跄。
但他没有去在意,推开院子里的门,循着琴音走出去。
只见远远的,树影之下,有一道隐约的白影,白得纯粹,犹如初雪。
杨秦忽然怕极了会惊走那个人,几步跑近,喘着气盯着正俯首弹琴的人。
那人仿佛没有发觉有人来临,依然抚弄着琴弦。杨秦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全身就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连嘴唇都是淡得没有颜色。
杨秦慢慢坐下来,出神地听着自他指间流泻而出的琴音。
依然是如此地寂清,仿佛有一种被敲击灵魂的感觉。眼前的男子,连眉梢眼角,都勾画着寂寞,望不见底。他,也是被人遗忘的存在么?
待一曲终了,杨秦依然望着他出神。直等到眼前的人抱了琴起身,他这才惊醒过来,对转身欲走的他喊道:“等等!”
那个人转身,回头看着他,眼睛也是黑得纯粹分明,没有杂质,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可是杨秦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口微微翕合着。
于是那个人便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候他发话。
两人这样对望了很久,杨秦才终于像做梦似的,问出来三个字:“你是谁?”
没有回答。
那个男子望着他,浅浅地笑了。是那种空得一片纯白的笑容,很浅很柔,却没有情感,如同雪的清冷。
“你是谁?”等了很久以后,杨秦再次地发问。
依然没有回答。
杨秦只好换了问题:“你来自哪里?为何会在这里弹琴?”
那男子静了片刻,徐徐开了口,声音却也是空渺得仿佛飘浮在虚空里:“我等你每晚来听琴。”
杨秦诧异地怔住:“什么?”
“我等你,一直一直地等。”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平整的冰面。他的目光落在杨秦的身上,却幽远得没有边际。
“为什么?”
男子却没有再发话了,只笑了笑,抱了琴渐渐走远。
“等等……”
可是挽留也没有留得住,杨秦追过去,却只看见四周是一片空茫的夜色,再也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
杨秦一阵怅然,但想起那个男子的话,眉目却又不由得舒展开来。
等,他会等,一直等,等着他去听琴。
原来也是有人会等着他么?
那么明晚,一定会再次见面的。
于是杨秦开始每晚去听那个男子弹琴,但大多数时候,只有眼神的交汇,没有言语的交流。只是在偶尔的时候,那个男子弹毕,全问上一句:“听懂了吗?”
而那声音依然是没有情感的,仿佛他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情感,可以用来去表露。
当然,当然能懂,他能理解并且体会那琴声里的所有寂然空茫,就像自己每天所承受的一切。所以,他十分肯定地回答:“听懂了。”
这个时候,那个男子眉目里会流露出几分欣慰,而与此同时,却又有一丝忧伤寂寞掠过。
后来,有一天,当杨秦再次那样地作答,那个男子忽然缓缓回了一句:“不,你还不懂。”
对面的人眉目里是深切的忧伤,那样的眼神,一瞬之间,竟如同利剑刺进心里。杨秦忽然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劈开了一般,然后涌出无数捕捉不到的细流。
杨秦怔怔地看着他转身,抱了琴离去。
是什么感觉,仿佛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他一直都觉得,那个男子是自己的同类,可是此时此刻,却分明有一种更深更深的贴近感涌现,近得仿佛没有距离。
就像来自同一根枝的两片叶,长在一起,互相对望,不但相通,而且是一体的。
杨秦的病慢慢地严重了,他连下床的力气几乎都快没有了。
但他依然坚持着每天去听琴,并小心地不让那个男子知道自己的病情。那是他最后的时光了,他心里很清楚,但是每当想到有人在等着自己去听琴,便无论如何也要爬起来去见他。
他们依然相对无语,互相保持着静默。那个男子再也没有问过他,是否听懂了自己的琴音,只是很安静地弹着那架琴。
直到有一天,他一直昏睡不醒,直到夜间忽然惊醒,却一眼望见那个男子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他抱着琴,很安静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也不说话,便端坐到地上,开始弹琴。
直到一声没有压抑住的咳嗽声,打断了琴音里流泻出的清寂,那个男子拨弄琴弦的手指,终于停住了。
杨秦掩了口,惊在那里,有一瞬的慌乱。
那个男子站起来,却没有抱琴,坐到他床边:“我会陪伴你,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
是吗?一起的,一起的吗?杨秦忽然有想要落泪的感觉。连家人都已经遗弃了他,整个世界都远离了他,却只有眼前这个人,告诉他,我等你,我们是一起的。
杨秦抓住眼前的人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冰凉沁骨,就像寒冬的雪。
可他却似是被惊到了,立刻便将手抽了回来,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着了。
杨秦忽然有些落寞委屈,并有泪水在眼眶里转动着:“为什么不让我碰你?你是骗我的吗?”
那个男子默默地望着他,眼里有分明的哀伤。终于,他抬起手来,摸了摸杨秦的头发:“你不懂,也许永远也不会懂。”
杨秦赌气般的,再度抓住他的手,并贴上自己的脸颊。那只手凉得惊人,就像眼前这全身雪白的人,本来就是冰雪做的一般。可是杨秦任由寒意侵入身体,执意地抓着那只手,不顾一切,仿佛这样便能稍稍感到安心。
杨秦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着黑夜里的最后一盏灯:“你真的会一直陪我,直到永远?”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是的,无论发生什么,永远相伴,没有生与死的距离。”
杨秦忽然哽咽一声,仿佛孩子似的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那个人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发泄心里的委屈与难过。
一直到杨秦哭得呛住,一口气没有上来,咳嗽不止,他才轻柔地将杨秦扶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杨秦侧身靠进了他的怀里,慢慢平息下来,并静静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害怕着孤单寂寞,深深地渴望着理解与关怀。他也害怕死,羡慕着那些享受着生命乐趣的人。可是没有人真正地走进他的生活,直到眼前这个人的出现,他才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甚至可以倾心相交,生死相依。
杨秦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渐渐竟然觉得满足。
天似乎就在这样的相依之间,慢慢地亮了。
抱着他的男子,忽然轻轻地推开他。杨秦一惊,慌忙拉住他的衣襟:“你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走了,我不想碰到别的人。”
“不想碰到别的人?”杨秦一怔,诧异地望定了他,“你只愿意见我一个人吗?”
他点了点头,又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们是一起的。”
闻言,杨秦有些惊喜,又有些不舍。他环视着四周,看见屋里的屏风,霎时眼睛一亮:“这里只有一个老仆,他来的时候,你躲到屏风后,可以吗?你不要走,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
对视了片刻之后,那个男子终于答允了杨秦的要求。
他真的留了下来,静静地伴在杨秦病床前。而那老仆老眼昏花,又是耳力不佳,行动迟钝,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如是过了几天,杨秦的病越发的严重。也许就要死了,他感到死亡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牵他离开这个人世,可是他感到不舍。
而那个男子,却依然每晚奏琴给他听,整夜整夜地不停歇。他显得很平静,只是在看着杨秦的时候,会流露出几分悲伤来,仿佛失落了什么一般。
终于有一天,杨秦开口问他:“我死了以后,你就会离开了是吗?”
可是那个男子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仿佛在瞭望着什么:“我陪着你,直到你再次转世。”
“转世?”还是再次?杨秦震惊地看定了他,“为什么这样说?难道我们前世,甚至更久以前,就曾经相识?”或许真的是如此,不然,为何第一次见面,就认定了他是自己的同类?
他注视着杨秦,很轻很轻地说道:“你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缺失了什么吗?”
“我缺失了什么?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你只有自己去找回来,我帮不了你。”
“为什么?”
“不要问原因,你遗落了的东西,只有你自己想起来,才会找回来。我弹的琴,你根本没有听懂。”
“没有听懂?你想透过琴音让我明白什么?”
“你曾经的一切。”
“曾经的一切?”杨秦蹙起眉来,努力地想要回想起来,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他只记得自己这一生是如何承受病痛的折磨,如何承受孤寂绝望,以及与眼前这个人相处的每一个点滴,其他的,更久远的事情,他全都记不起来。
“不必想了。下次转世,记得要在这附近的地方,不然我无法找到你。”
“为什么?”
“因为我离不开这里,我的根在这里。”
“根?是什么?”
“琴。”他将放在地上的琴抱起来,轻抚着琴弦,许久又轻轻说道,“至少你还没有忘记自己对琴的热爱,这便已经足够了。”
杨秦发愣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对方一笑,眼神里充满了寂寥,抬手轻轻抚弄着琴弦,转开了话题:“生与死,其实并没有分别,你不必恐惧死亡,也没有要必要留恋这个人世。”
“可是……死了以后,我还能见到你吗?”
“当然,难道直到今日,你还以为我跟你一样,是活着的人么?”
虽然心里早已隐约有所察觉,然而真到听他承认的时候,杨秦依然是震惊的。他半晌才回神,并怔怔地问道:“那你是鬼?”
“不是。”
“那你是妖?”
“更不是。”他轻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算是什么,你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秦出神片刻,又问道:“那你,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现在,能够告诉我吗?”
他注视着杨秦,许久没有发话。
“还是不能告诉我吗?”杨秦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本来以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相依相存,可是时至今日,他却依然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必要这样紧紧隐瞒吗?
也许是因为看见了他眼里的伤痛,终于,那个人还是答了话:“我没有名字,如果你愿意,可以称我为琴。”他一边说,一边轻抚着怀里的琴,“就是这架琴。”
杨秦神色忽的一动:“我听说时间久远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莫非你竟然是这架琴的灵?”
“不,不全是。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可是我想不起来,怎么办,我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就算告诉你,无法引起你的触动,对你而言,那些也只不过是个故事而已。”琴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淡,仿佛流水流过平滑的石头。
杨秦仍旧坚持着想要知道:“那你就当是在向我讲故事,告诉我,好吗?”
但是琴只是答道:“我的琴声,会让你想起来的。”
“可是我就快死了!……”杨秦忽然狂躁起来,声音发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因为气息急促,他咳嗽起来,几乎是声嘶力竭。
琴深深地看他,眉间眼底都是深切的悲伤,过了很久,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好,我就向你讲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很久以前的时候,有一个琴师,他深深地热爱着琴。然而,他一直不满意,总是觉得,自己的琴音里缺乏了什么。他开始四处找寻名琴,然而每架琴,都无一例外地无法奏出让他满意的琴音。后来,他听到另外一个人的琴音,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是他没有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在琴音里,所以,他的琴声,永远都是那样地缺乏生命力。
琴师越来越深地沉浸在琴的世界里,他每天每天地弹奏,只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每一分情感,真正地浸透在琴音里。可是他仍旧觉得不够,连自己都无法深深地触动,那怎么够?这样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他忽然明白过来,不能触动自己,是因为琴里缺乏了他自己的灵魂。
只有当琴里浸透了他自己所有的感情,让每一次拨弄琴弦,都像是在敲击他自己的灵魂,这样,他奏出来的乐曲,才会触动他自己。所以,他将自己的灵与血,交付给了自己的琴,他让琴的每一寸地方,浸透了自己的一切,每一次演奏,都像是在演绎他自己。
“所以,你才会觉得,我的每一个曲调,都让你觉得是自己的再现。”琴看着杨秦眼里的震惊,幽幽地继续说着,“琴师来到这个闭塞的小村,一直到病死在这里。因为不希望被旁的人触摸到只属于他自己的琴,他将琴埋在了很深很深的地下,只希望来世有机会再次拿回自己的琴。可是,在轮回之中,他却忘记了,每一次转世,都让他遗忘更多的东西,甚至连自己失落了什么,都已不再记得。”
“他失落了什么?”
“还不明白吗?你的灵魂是不完整的,所以才会在每一次转世时,都因为缺少完整的灵肉,注定了夭折的命运。”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不知从何来的力气,使得杨秦竟然撑着床,猛的坐了起来。他望定了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琴那样深地看着他,眉目里仿佛有空渺的落寞,“我一直在等你,我们是一起的。”
琴静了一会儿,仿佛叹息似的,继续往下说着:“所以,你会觉得,我很像你,那是因为我原本就是你自己啊。”
“可是你已经想不起来了,你忘了自己遗失了什么,找不回来了。”
“我一直等到这一世,才见到你,可你却早已迷失。”
“如果你依然无法感觉到我,我们将永远分离。”
“但是我会等,每一生每一世都等你,等你找回过去。”
他的声音,仿佛飘荡在虚空里的白绢,一句接一句地往下缓缓叙说着。
杨秦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做梦似的。
忽然之间,杨秦突兀而肯定地说出了一句话:“不,我感觉得到你。”
“不,你还不懂,你并没有真正明白。”琴只是这样回答着。
静了一会儿以后,杨秦执拗地坚持着:“我懂,我感觉得到你。”
琴不再言语了,静静地立在那里。
杨秦垂下眼眸,忽然很高兴似的,欣欣地笑了起来:“其实,这样就已经够了,至少,我知道自己是被等候着,被关心着。”
无论是生是死,不计过去将来,都知道有那样一个人在等候着自己,会一直陪伴着自己,那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也许将再也无法忆起,永远地遗失了自己的一部份,可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就是你自己。”琴很轻很轻地说着。
杨秦眉目舒展,只是笑,仰起脸来,仿佛在看着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是啊,原本,最终的最终,真正能够依赖的,也只有自己而已啊。”
琴也浅浅地笑了:“是,我们是一起的,相依相存,直到永远。”
是的,永远,在只有我们的世界。
我只有你。
你只有我。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所以,请一直陪伴着我,直到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