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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闻拾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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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拾来在第二天中午回到事务所。平时总是偷懒不见人影的何贝居然镇守在大本营。闻拾来想着要不要夸对方一下,顺便保证最近一个半月内自己都不会再拿扣薪水吓唬对方,不过,在他开口之前,首先注意到对方特别不一样的神情。
何贝望向闻拾来,如同望向一只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狗。
所以,这场雨是哪儿来的?
闻拾来微微警觉地皱眉思索。
找到时采春后,闻拾来已经没有必要深入调查,但他想要了解时采春的家庭。就简单的调查结果看,时采春的亲人只有父母,闻拾来拜托了何贝帮忙对时采春父母的情况进行信息收集。何贝应该是在对时采春父母的调查中了解到一些事情,所以说,就这些事,让何贝觉得闻拾来好比被遗弃在雨中的小狗那么可怜?
“难道时采春不是他父母亲生的?”闻拾来随口猜测。
面对这一问题,何贝一脸震惊瞪过来,张口结舌问:“你怎么知道的?”
闻拾来也很震惊,他还以为自己在开玩笑。“时采春是被领养的?”
这一回,何贝迟疑着摇了摇头。
闻拾来不得不意识到,如果时采春只是被领养的,何贝不会如此难以启齿。
“时采春不是他父亲亲生的?”他缓缓问道。
何贝点头,他小心叙述:“事发前,时震有委托一家DNA检测机构进行某项鉴定。我没有办法查到具体内容,但能够想象查的是什么。因为,时震进行这项委托的前一天,你……时采春刚刚接受高考前体检,带回体检报告,那份报告上面有时采春的血型。他是Hr阴性A型血。时震是B型,他的妻子是O型,如果你是……如果时采春是他们的孩子,他不可能是A型血。”
闻拾来不自觉联想到凌云霄曾经讲过的故事。凌云霄回忆,在高考体检的当天傍晚,他去了是采春家楼下,当时看到时采春的父亲在楼下抽烟打电话。
时采春家在没有电梯的六楼,家里有个阳台,如果时采春的父亲想要抽烟,没有必要特地费力爬楼梯,他完全可以在阳台抽烟。所以说,当时他下楼并不是为了抽烟,实际,他是为了打电话。
当天早些时候,完成体检的时采春回到家,当父母的人自然会看关心自己孩子的体检报告,时震应该就是在那时看到了时采春的血型。时采春从小没生过什么病,大概高考体检是他第一次测血型,也是他的父亲第一次知道他的血型。时采春可能并不清楚父母血型,但他的父亲知道,同时,他的父亲也知道自己和妻子是不可能生出A型血孩子的。他心中疑惑烦闷,下楼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咨询亲子鉴定机构,他想要搞清楚自己疼爱了十八年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只要有完整的头发就能做DNA鉴定,时震不费力气便能偷偷拿到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时采春的头发。他去做了亲子鉴定,大概是希望高考体检有误,时采春并非A型血。
可是,时采春的确是A型血,因为闻拾来是A型血——当年闻拾来和他义父用这一血型核查过本市失踪人口,他们没想到闻拾来是两年前失踪的,只查了当时时间范围内的人口失踪案件,在没有收获的情况下,他们以为闻拾来的家人可能还没报警,所以只想着关注之后的新增失踪人口,没往两年前的方向查,这导致始终查不到自己身世的闻拾来过了七年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而九年前,当时震拿到检测报告,毫无疑问他终于确认了时采春的身世:时采春不是他的孩子。
……之后就发生了车祸。
——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闻拾来下意识抚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当初调查时采春时,他不禁有些好奇怎么会那么巧有一片如同利刃的玻璃刺中时采春接近心脏的部位,尤其伤口那么深,要知道,以时采春在车厢内的位置,飞溅的玻璃是来不及加速到有此等冲量的。当时闻拾来没有多想,而眼下,他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何贝用愈发同情担忧的目光望向闻拾来。他有些犹豫,但最终选择开口:“因为我不是当事人,没有办法看到警方针对那场车祸的具体调查报告……我必须要搞清楚——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你知道,可是,那时候我想,我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所以,我费了一番找到当年相关人员。我听到了所谓的流言……据说当年那场车祸有很大疑点,正常人应该会打方向盘的情况下,时震却仿佛故意撞向水泥护栏……还有人说……那块刺中时采春的玻璃上,有时震带血的指纹。”
闻拾来一直不觉得自己是时采春,但是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自己的确就是这个人的事实。因为,面对这一可能性,他的心痛感,一定是不亚于时采春面对这一状况的。
明明他都不记得自己的父亲,可是,想到他的父亲有可能因为他不是亲生孩子而想要一家三口同归于尽,他就难受到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老板,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事。”何贝歉疚担忧地说。
闻拾来努力保持冷静,他摇了摇头,在根本无力思考如何更好措辞的情况下,说出最真心的想法:“你没做错,我再不希望知道这件事,我也必须接受它。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必须自己去面对,去判断。”
他情不自禁回想,在凌云霄的故事中,时采春与他父亲是如何父子情深的。
……等等!
闻拾来的脑海闪过一道光。紊乱森冷的黑暗中,那道光照亮了某个小小的真相。
/……从采春的悼词中,我读到了当父亲的人对儿子的爱,当然,与此同时我也能真切感受到当儿子的人,又是多么爱着自己的父亲。
那篇悼词中,有一段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他的父亲有一年在端午的时候坐一个半小时的公车给初中住读的他送粽子,而他则在看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时失控哭了出来。
我从我父亲那里得到的是更优渥的物质,但却没有得到同等程度“优渥”的感动。话说回来,事实上我和他得到的父爱很可能是一样的,但我没有他那么珍惜,没有能够好好浇灌,于是,我与父亲的感情没有能够如同他的那份那样茁壮成长。
有那么一会儿,我是羡慕他的……/
那天闻拾来喝了些酒,他醉得意识模模糊糊,事后也记得隐隐约约,不过即便是事后听录音,他也能从这段描述中听到凌云霄不一样的情绪。
凌云霄的语气透着某种倾诉的意味,隐约有希望闻拾来能听到自己心声的某种竭力的渴求,而在最后那句“有那么一会儿,我是羡慕他的”话语中,凌云霄有明显的停顿。听起来,原本他想说的是有那么一会儿自己怎么怎么想,但并不是想说羡慕。
类似的情况似乎还出现在之前凌云霄的描述中。
一边努力回想的闻拾来一边快速打开自己的电脑。所有常夏委托相关的调查资料他已经整理归档,他十分顺利找到那段文件名为“凌云霄_版本2_第二部分”的录音。
/……那是我第一次冒出……
那是我第一次冒出生命脆弱的念头……/
这一句就更明显了。原本凌云霄想说的一定不一样。
闻拾来重听这一段故事——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就是关于那场车祸的。幸好听说的时候他已经脱离危险,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止不住发抖。那是我第一次冒出……
那是我第一次冒出生命脆弱的念头……/
按照上下文和前后逻辑关系,凌云霄在时采春差点车祸身亡的时候,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应该是保护对方避免对方再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才对。不过,如果只是如此单纯的想法,凌云霄没有必要隐瞒?
闻拾来凝神思索,录音在继续播放——
/……我为此感到高兴,但同时也下定决心,以后要从根源杜绝危险,让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受到伤害。
在他失踪前的那一个晚上,我也去了他的病房……/
在掩饰着某种念头的诉说过后,凌云霄的确有明确表达出自己不能接受眼睁睁看着时采春再次受伤的想法。而在这一立场的表态之后,他则紧接着说到时采春失踪前一天自己去见病房见对方事。
——这其中,是不是因为存在着某种因果关系才被凌云霄如此联系起来的?
他想要保护时采春,于是他去病房见了对方?
……而那句“那是我第一次冒出生命脆弱的念头”,原本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是想要保护对方的意思吗?还是要比这深入,甚至比这可怕,那种难以启齿的念头?例如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时采春,即便是……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