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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玉楼春【修】 ...


  •   赵浅予先时见她,并不觉得她如今日秀丽,浅笑着道:

      “人都说清平司里的乐师,技艺无所不精,陈乐师方才那曲子作的不错,必定是教坊乐师中的翘楚了。”

      陈仪真对赵浅予福了福身子,恭敬道:“长公主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张敏舒却又道:“陈乐师这便是谦虚了,谁不知道陈乐师曲意高绝,思如泉涌,便是现时编首曲子,也是难不倒的。”

      张敏舒仗着自己得高太后喜爱,含笑道:“太后娘娘,并非妾身有意夸赞,清平司中人,莫不对陈乐师心服口服,今日侍奉长公主芳诞,何不让长公主亲自选一首诗词,请陈乐师即兴新谱一曲,成就一番佳话呢?”

      高太后满目惊奇望着陈仪真:“你竟有这般本事?”

      但凡乐师谱曲,随性而为需得随性之境,禁中宴席之上、朝堂权贵面前谱曲,并非常人所为。陈仪真顿首道:

      “张伶人过誉,妾身愧不敢当。”

      “敏舒轻易不夸人,陈乐师必是有过人处的。”

      高太后握住赵浅予的手,道:“便选一首诗,试一试这位陈乐师罢。”

      赵浅予那日听向宗良说钟情于陈氏,暗暗将其与自己作比,只觉二人在伯仲之间,更有心试一试她,便道:

      “我近来喜爱李后主的诗词,可否请乐师为南唐后主所作《玉楼春》,新谱一首曲子?”

      陈仪真骑虎难下,自不能拂了赵浅予的面子,问道:“可是‘晚妆初了明肌雪’那首么?”

      赵浅予颔首,道:“正是。”

      此事虽难,陈仪真却不慌不乱,又道:“可否请问长公主殿下,为何要选此词?”

      赵浅予盈盈答道:“诗家自古以来,便是穷苦之言易好,欢愉之辞难工,李后主这《玉楼春》写尽欢愉之景,情致盎然,怎么不叫人喜欢?”

      “明白了。”

      陈仪真在琴旁坐下,手按了几个音,自言道:

      “《玉楼春》的格律,上阙乃是,中平中仄平平仄,平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仄,下阙……”

      柳雨霖怕她紧张,在一旁接着道:“中平中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

      陈仪真感激地冲着柳雨霖点头一笑,她微微闭眼一思,拨完一遍琴弦,曲子差不多成了,她要再推敲,又怕众人苦等,便站起身来,对上座众人揖道:

      “李主《玉楼春》既是言宫内,妾身斗胆,还请宫内嫔娥伴舞。”

      向皇后一幅端庄和气的装扮,侧颜问赵顼道:“福宁殿中御侍朱昀,舞跳得好像不错?”

      朱昀是福宁殿御侍,年方二十二岁,长像颇有一番姿色,入宫已是五年光景,她此刻正在台下侍奉,赵顼眼瞧着她,温声道:

      “昀儿竟会跳舞,朕怎不知晓?”

      朱昀微微福身,她向来低调,双颊未施一丝脂粉,柔声答道:“妾身进宫前,曾略略学过一些。”

      赵顼是识得美人的,宫里向来不乏美貌佳人,朱昀伺候于天子左右,本当是近水楼台先得恩宠,许是她性子清冷内敛,反倒被遗忘一旁,他见朱昀仍端端站着,只道:

      “圣人既然点了你,还不快去换一身衣服?”

      朱昀换衣之际,陈仪真已然成竹在胸,朱昀着一袭鹅黄舞裙,浅紫芙蓉软巾束于柳腰之上,眉间一抹朱色花钿,更是增添不少柔美之气,美貌不输宫中妃嫔,赵顼从未见她这样身量纤纤,笑道:

      “宫里竟有这样的颜色,朕平日里竟是不察!”

      陈仪真抬眼见朱昀这般模样,也是怜惜佳人,暗暗称赞不已,她徐徐站起身来,对着看座上众人福了福身子,道:

      “新曲方才写成,妾身暂做一番尝试,还请官家和各位娘娘公主,莫要见笑。”

      赵浅予轻轻点了点头,“陈乐师暂且一弹。”

      陈仪真对朱昀轻轻福身,道:“那便请朱御侍起舞相伴了。”

      她缓缓坐定,素手便飞速波动琴弦,只听琴声如银瓶乍破,又如玄鹤下青冥般铮铮然,叫人如在沙场军中,一阵激昂过后,却是忽而斗转,她手指愈而慢了下来,柔情徒然而生,犹如九重天上仙乐,在座之人如从凡世升入仙境一般,莫不暗自叫好。

      前奏一完,陈仪真便对朱昀使了个眼色,她便一边弹琴,一边浅唱道: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声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啼清夜月。】

      陈仪真音律皆通,面上颇有神韵,音色更如黄莺出谷,极其婉转含情,清澈脱俗,叫人听得痴迷,朱昀原本在舞蹈上造诣极高,此刻凤髻蟠空,腰肢袅娜轻柔,双目顾盼生辉,如汉宫飞燕风流,她即兴而舞,眉目间几多绮情媚趣,其柔美之姿,直叫人移不开眼睛。

      众人皆如身临其境一般,犹见李后主当日所见之景,一曲终了时,众人皆回不过神来,赵浅予由心感慨,道:

      “天上仙乐也不过如此,陈乐师年纪轻轻,琴技却如此了得,实在叫人佩服!”

      赵顼更是惊奇不已:“不仅琴技了得,意境也是不俗!”

      曹太皇太后点头称赞,问她道:“丫头,你出自何处?”

      陈仪真低头盈盈道:“妾身祖籍眉州人士,长于杭州。”

      曹太皇太后又道:“蜀地的进士,大多出自眉州,老身记得苏洵苏轼父子也是眉州人,你可认识?”

      “妾身与苏家为世交,故而认得。”

      “陈小娘子,你家中可有人为官?”

      太皇太后再度提问,陈仪真想了想,终是不肯说出自己父祖之名,只缓缓道:“妾身父亲只是白身。”

      曹太皇太后颔首微笑:“真宗皇帝可不就是久闻蜀女俏丽之名,才寻得章献皇后为妃的么?苏杭之地水土最好,难怪这丫头恁样地出挑!”

      向皇后笑眼盈盈望着朱昀,对两宫太后道:

      “别只顾着夸陈乐师啊,朱御侍可是我们宫里的人儿,若非今日一舞,妾身竟不知晓,禁中有此等绝色呢!”

      赵顼颔首一笑,旋即吩咐内侍黄门李舜举道:“公辅,还不给二位娘子赐花!”

      御侍原本如同半个妃嫔,朱昀今日在赵顼面前露了脸,只怕早晚要被收入后宫。宋才人仗着身孕,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一旁宫女为她添水,她却故意暗中将其狠踩了一脚,这小宫女一慌,水便霎时撒了一桌,宋才人装作吃惊的样子,轻呼出声来。

      赵顼关心皇嗣,连忙站起身来,厉眼呵斥那宫女道:“笨手笨脚的东西,伺候娘娘也不会吗?”

      宋才人却装出一番大度,对着赵顼柔声道:“妾身并不打紧,阿兰上个月才由圣人指派伺候妾身,许是无心之失,官家这般,可是要吓死她了!”

      宋才人言语之间,颇有些将过错引到皇后身上的意味,宴席上忽而有些尴尬的气息,赵顼只看了向皇后一眼,又对宋婕妤道:

      “也罢,素禾,你马上便要入阁待产,万事多加注意着些才是。”

      向皇后莫名被泼了脏水,只忍着心中怒气,对赵顼道:

      “宫里没什么比皇嗣之事更重,宋才人下月就要临盆,既然阿兰不妥贴,一会儿宴席过后,不如官家亲自挑几个福宁殿的宫女,给宋才人送去伺候。”

      “圣人之言有理,那朕便叫阎守懃挑几个妥帖之人,给宋才人送去。”

      赵顼面上轻轻笑着,后宫诸人的手段,他心里明镜一样,只尽力在二人间周旋,又对宋才人说道:

      “素禾,这宴席之上的歌舞看看也便罢了,别累着自己。”

      宋才人甜甜一笑,“妾身看着听着,便是皇嗣看着听着,只要皇嗣能多受些熏陶,妾身累一些也是不碍事的。”

      她这一番软语,赵顼听得甚是受用,道:“一会儿宴席结束,朕亲自送你回去。”

      宋才人自是十分欣喜,陈仪真坐在她不远之处,刚刚宋才人暗里使的一脚,台上之人看不到,陈仪真却是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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