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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中 北京,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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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北京,北京
卜凡开着岳明辉新提的大切诺基,他难得有两天空闲,心情相当好,大早上被揪起来当司机也没恼,絮絮叨叨地跟岳明辉掰扯:“老岳,老岳你这个生日过得,可真是,没完没了。”
“哎呀,行啦。”岳明辉伸手揪他耳朵:“好的不学,跟你哥哥学唠叨。”
卜凡笑嘻嘻地躲,顺手扭开电台:“老岳你一会儿要去哪?”
电台里腔调矫情的早班主播正在伤春悲秋地辞不达意,岳明辉按了换台:“上录音室去吧,刚搬进去那么多新设备,全还没收拾完呢,一团乱,哎哟。”
岳明辉不喜欢给自己贴标签,但如果非要贴一个的话,他想是:
清醒。
早先刚入行的时候,总有心怀恶意的人,拿捏着他少年时代的一点青春荒唐、或者更确切点,是他不欲多辩却被人春秋书写的过往,幸灾乐祸地对他指指点点。言之凿凿云云,这人在这个圈子里,如何如何劣势满满,又如何如何没有前途,一片黯淡。
岳明辉从来没回答过一句话。
可事实上,他这样的人,偏偏是走哪条路都能过得很好的人啊。
说到底,是因为——清醒。
清醒地知道什么东西才能让人顶起腰杆做人,也清醒地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到了今年,就有了自己的录音室,三四年的时光说短不短,但对于曾经推翻一切重来的他而言,相当于在不长的时光里,再一次面对全新的开始。
凡子看着比他自己还兴奋,得了令把着方向盘转弯:“诶老岳,那你这录音室新开张第一笔买卖你得搞个牛的吧。”岳明辉不置可否地轻笑,笑声被掩盖在转台后播的一首歌声里。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卜凡继续兴致勃勃:“就搞弟弟那个solo的单曲怎么样,他录卡了的那首,老岳我跟你说这个搞出来绝对牛,这歌卡三个月了你知道吗,换了四个录音室了也没搞下来,你来搞你来搞。给他一炮打响!”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哎哟,我去。你真看得起你哥哥。”岳明辉不知为何心下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想去兜里掏烟,却又想起自己正在经历第四次戒烟,口袋里空荡荡的。他皱着眉在车里翻了一圈,连片口香糖都没有。
“搞不搞,老岳!”凡子还在亢奋:“超儿绝对信任你啊你知道吗,你肯定能给他搞出来,这个一定要搞我跟你说。”
岳明辉觉得自己这些年愈发活得矛盾。他明明做着最接受世人注目的职业,却越来越喜欢将自己溶在无边无际的悄无声息里。
还美其名曰“润物细无声”。
他看向窗外,高架上的车流冰冷又热络,像这世间万物。
李英超太重要了,重要到是岳明辉不能冒的险,也是岳明辉不愿拿来出头的人,他想。
“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在这里失去。”
“我说凡子。”岳明辉岔开了话题:“你上个礼拜去看的那个两居室,你看中了就赶紧去把定付了啊,这北京的房价一天一蹦的。”
卜凡果然立刻就配合地头大了起来:“我这不是看完就被丢去录节目了么,我明天就去。”
“你小子,心真特么大。”岳明辉不放过他,碎碎叨叨,给卜凡说烦了,一句话扔回来:“那,那我就是没买着又能怎么着?我就赖在公司家里了咋啦?”
被岳明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你特么的,在北京总得有个家是不?你听哥哥的,哥哥还会害你?”
“行,哥哥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北京,北京。”
“我昨天听秦奋说,他一个上海置产的都准备在北京弄一套了,你自己想想,哥哥跟你说有道理没道理。”岳明辉一旦开始讲道理,他就没完又没了。
卜凡抓紧了一切可以抓紧的机会断他的话茬:“啊老秦啊!诶老岳你看了他昨天发的朋友圈儿了没?他昨天演出遇到程潇老师了。”
行,岳明辉突然哑火。
心虚、心慌、心里……不知道有什么鬼。
“嗯,咋啦?”
卜凡盯着高架指示牌,没注意岳明辉细小的表情变化:“老秦还预祝程老师生日快乐呢。”
预祝?
“咖啡馆与广场有三个街区,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
岳明辉想起程潇对她说的那句“生日快乐啊”,他摁亮手机,在百度里输入程潇的名字。
【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才对。】
心跳忽然变得轰鸣。
他再一次看向窗外,高架出口处巨大的广告牌上,一张熟悉又漂亮的脸,完美地微笑展示手中的商品,是四年前他们参加比赛时的战友之一。
这世界华丽又空白。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岳明辉,出道四年,刚刚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一辆新车。
在他三十岁、零四天的这个早晨。
在这样一个腰酸背痛、胆战心惊、岁月不饶人的早晨,有个姑娘,对他说了一句迟来的:
“生日快乐啊。”
在她自己本命年生日的这一天。
而只身在异乡、年轻却又早早成熟的小姑娘,又会不会有人,为她庆祝生日呢?
“北京,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