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有一茬没一茶

14、打道回府

　　九九半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陷入了“死还是不死”的纠结中。
　　一方面，她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只想在“人间”多待会儿，如果回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甚至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要是不回去，K147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混乱，如果被向导察觉真相，通报给南柯公司的人，自己迟早也是会被抓回去的，何况这次篓子捅这么大，不知道会接受什么样的严重惩罚，自己或许能侥幸逃脱，但留在那里的殷泠一定难逃惩戒。
　　思来想去，九九还是决定打道回府。毕竟，她能回地球还是殷泠帮的忙，自己也曾答应他要帮他找出真相，人不能言而无信啊。况且她也明白，这个身躯并不属于她，如果强占着，那自己和勾魂夺魄的厉鬼又有什么区别。
　　“人这一世啊，就是得不停地拖累别人和被别人拖累。”九九感叹道。
　　一旁的经纪人听到了，以为在说自己，忙问:“那你是觉得我拖累了你，还是你拖累了我？”
　　“互相吧。”九九从沙发上起身，“反正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
　　“南柯。”九九回答。
　　“什么，你还去？你今天不是刚去过吗！”
　　“拖久了不好，他们欠我的，是时候还了。”

　　“依璐，你今天再入梦是不可能的，毕竟专属梦境是需要技术人员进行调试的，至少也要一礼拜，这样，你今天把梦的内容确定了，下礼拜再来接受服务怎么样？”南柯的客户经理陈枫对九九说道。
　　九九当然等不了一礼拜，于是斩钉截铁道:“不行，就要今天。我不需要多高级的梦境，越简单越好，只要让我入梦就行，拜托了。”
　　面对偶像的请求，陈枫有些为难。南柯运营至今，从来没有顾客一天接受两次服务的，这太违背常理了。“这……”
　　“这样，只要你让我入梦，等我半小时后醒来，”九九凑近陈枫的耳朵，以一种暧昧的语气说道，“我……就答应和你出去约会。”
　　陈枫被她的话吓得一个激灵。“依璐，你，你说真的吗？”
　　“真的，”九九直勾勾地看着他，“只要你愿意帮我。”

　　十分钟后，九九如愿以偿地躺上了入梦仪。
　　“你确定只要最低级的梦境，并且不希望梦里出现任何人？”陈枫最后一次确认。
　　九九点头，闭上了眼。
　　陈枫按下按钮，仪器启动。九九感觉一阵困意袭来，眼前的世界似乎又变得模糊起来，随后，她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恢复意识时，九九发现自己变回了无实体的意识状态。四周的环境是她第一次在K147当奴隶时所见到的普通客厅模样。她集中注意力移动着，发现自己始终无法突破这个房间。
　　怎么出不去了？九九心说不妙，这可麻烦了，如果半小时内自己还不能找到机会和吕依璐进行互换，自己就又得回到吕依璐的身躯里了。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神秘力量将她吸附住了，接着把她拽离了这个房间，拖到房间外的白色长廊中。没等九九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实体化了，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啊……”恢复了人形的九九吃痛叫出了声，下一秒却被身后不知什么人一把捂住了嘴，手脚也被制住了。那人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要紧张，你现在是安全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九九立马反应过来是谁——竟然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向导。
　　“你如果平静下来了，就点点头，我会松开你的。”
　　九九听话地点了点头。向导终于松开了手，走到她面前坐下。说时迟那时快，九九猛得发起进攻，用手肘一把扣住了向导的脑袋，反制住了它。
　　“说，你这个破机器人到底是听谁的指令行动的！我究竟在什么地方！你……”
　　没等她问完，向导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臂，转过身将她扑倒在地。九九的鼻尖碰到了向导的头盔，她从未那么近地看过向导，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一直以来，她从没想过去观察这种只会按程序执行命令的机器，也不愿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可她现在脑中回忆起与向导的几次接触，向导的举动其实并不像是机器会做出的，即使这里的机器人技术非常发达，也不可能做到对突发情况如此快速的反应。
　　难道……
　　“谁说我是机器人？”向导开口道。
　　九九感觉自己脑袋要爆炸了。
　　“不是吧！”
　　她见向导伸手摸到制服的后颈处，打开了一个搭扣，把头盔往上一提。
　　直到这一秒，九九才看清了头盔下那张与她仅有十公分距离的脸。

　　这是一张干净而年轻的脸。
　　与殷泠相比，这张脸虽然不如前者精致立体，但脸上没有一处线条让人觉得生硬违和，骨骼与肌肉的分配恰到好处。
　　他的五官舒展大气，一双瑞凤眼，浓眉如墨，鼻尖高挺，薄唇微翘。清亮的淡褐色瞳孔，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九九的眼睛。可即使是如此神态，依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眼神太过炽烈，反而如雨后新茶般温和细腻。

　　“你......真的是人啊！”九九惊叹，虽然她在向导摘头盔前猜到了这件事，但看到头盔下如此活生生的人类面庞，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如你所见。”他道。
　　九九气得狠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刚来这里时就问你是不是机器人了，你也没回答我！”
　　“可我也没承认，不是吗？”向导嘴角扬起弧度，微眯的眼尾也跟着上挑，本有些平淡的轮廓一时间生动起来。他起身站到一边。
　　九九这才有得以活动的空间，她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脖子，疑惑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我？”
　　“我是地球政府以意识传输方式派遣驻守在K147星球的士兵，我叫何稳。K147有上亿个向导，但只有三个是人类意识，我就是其中之一，”何稳回答，“至于帮你的原因，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只需知道，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可以了。”
　　“站在我这边？”，九九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如果你真的站在我这边，就不会删除那个女孩的意识，我看你与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
　　“你怎么知道我到底删了没有，”向导道，“我不过是终止了她的具象化投射，再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罢了。”
　　“那我的朋友殷泠呢？”
　　“也是一样。”
　　九九无法断定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叫“何稳”的男人是好是坏，但听他刚才的话，似乎也没有要处置她的意思，于是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等这件事平息了，我自会带你去见他们。只是目前，你还有非常紧要的任务。”何稳把九九搀扶了起来，“跟我去见吕依璐，把事情解决了。”
　　说罢，他在原本两端封闭的走廊里打开了一扇传送门，带着九九穿过了门，来到了另一个空间中。九九认得，这是她之前闯入过的迷宫。这时，迷宫拐角处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人又是个向导，而站在他旁边的女人正是吕依璐。
　　吕依璐一见到九九便疯了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厉声喊道：“是你，是你让我醒不过来的，是你！”
　　一边的何稳立刻拽开了吕依璐的手，把九九护在身后，另一个向导也跑过来把吕依璐拖远了几步。“别这么激动嘛，你马上就可以醒来了。”他安慰道。
　　九九一听他的声音，也觉得似曾相识，突然想起他是自己与殷泠之后遇见的那个向导。吕依璐的服务是他负责的，怪不得现在他也在场。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吕依璐不停询问着那个向导，又跑到何稳面前，“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回来就是为了把你换出去。”九九从何稳的身后走出。
　　这时只见那另一个向导一蹦一跳走到了九九面前，摘掉头盔，露出一张稍显稚嫩的娃娃脸，热情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嗨，九九你好，我是姜梦河，是的我们又见面了。”
　　“和着你也不是机器人啊，”九九脑壳发胀，“我刚才听你说，不是有三个人吗，另一个呢？”
　　听到这句话，姜梦河却露出了烦恼的表情。“哎呀，差点把她忘了！”他转头向何稳道：“我们必须得加快行动了，不然被那个母老虎发现了，肯定又要和首脑打小报告！”
　　何稳说道：“你不是已经入侵了我们两个掌管区域的监控系统，篡改了画面吗？”
　　“虽然这样，但母老虎的眼睛像是嵌了显微镜似的，只要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她都会有所行动，我们还是快点把吕依璐送回去，再把九九藏起来才行。”姜梦河很担忧。
　　何稳赞同了他的想法：“行，那你现在把她送回去吧。”
　　“等等！”九九打断了他们，“给我一分钟时间，让我最后和她说两句话，这关系到她醒来后能不能帮我们隐瞒这个秘密。”
　　何稳点头应允。九九走到吕依璐面前，后者还是有些抵触，不愿看她。
　　九九开口道：“我体会了一天你的人生，也感受到了你在SECRET影视公司里所受到的压迫，我现在非常理解你的心情和处境，你之前所遭受的攻击和辱骂，其实都是被人设计好的。”
　　听了此话，吕依璐有些震惊地转过头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九九继续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但如果你想知道怎么改变你在现实生活中的处境，就去SECRET影视公司，进入你的休息室，梳妆台左手边从上向下数第二个抽屉里有我写给你的信，看了信你就明白这一切了。
　　记住，只有我能帮助你，所以请务必将你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当做秘密来保守，不然你将再也不能翻身。最后，我只希望你醒来后能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要再用恶人们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和无辜的人。”
　　九九拍了拍她的肩膀，“哦，我差点忘了，你醒来后记得先请你的客户经理陈枫吃顿饭。”
　　“为什么？”吕依璐问道。
　　“你如果想翻身，他会是很重要的人，”九九回答，“别问为什么了，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能改变你的处境。好了，你现在可以醒来了。”
　　九九比了个“ok”的手势，姜梦河立马按下了遥控器上的按钮。
　　“你......”吕依璐话还没说完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她这样就回去啦？”九九问。
　　姜梦河点点头：“嗯。就看她愿不愿意保守秘密了，我们只能自求多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何稳会把你藏到一个没有监控、没有向导也没有云朵的‘三不管’区域，然后和地球的人说已经删除了你的意识。”
　　“为什么非得这样做，K147已经容不得我了吗？”
　　姜梦河叹了口气：“其实早在上一次你们服务于那个扮成皇帝的男人时，他不知为何触发了终端控制仪的预警系统，导致了意识回归躯体后仍处于错乱状态，失去了逻辑思维能力。
　　地球政府将这一过错怪在你们头上，便下令让向导删除你们三个的意识。是何稳事先预料到了这一情况，破坏了监控系统，才救了你们三个。后来，他还把你与殷泠托给我照管，没想到你这么野，直接占了别人的身体回地球了。”
　　“等一下，既然我和殷泠之前就被地球政府拉入黑名单了，我们和吕依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难道没认出我们吗？”
　　“哈哈，这就依赖于我无人能敌的黑客技术了，”姜梦河洋洋得意，“我把监控画面篡改了，所以地球那边看到的不是你与殷泠，而是另外两个意识体罢了。”
　　“原来如此，”九九感叹，“我现在还有一点不是很想得通，我们和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帮我们？”
　　“不是帮你们，是帮你啊！”姜梦河纠正道，“是何稳非得救你，但如果只救你不救你同伴，你肯定得生气，为了不让你生气，才把你们一起救了。至于我嘛，是因为和何稳关系好，何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九九看向何稳，后者不说话，转过身走远了几步。她靠近姜梦河，小声问道：“那他到底干嘛帮我，我之前问他，他不肯说。我死前跟他是亲戚吗？”
　　“亲戚不亲戚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听他说起你的语气，我或许应该对你换个称呼。”
　　“什么称呼？”九九一头雾水。
　　“我不应该再喊你九九了，应该喊......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