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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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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书原本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只可惜这个希望在数年前被南旗亲手斩断。
如果重新回到当年你还会做出同样残忍的选择吗?南旗扪心自问。
答案是会,因为我是俗人,因为我本自私,因为我天性即是如此,南旗想到这里内心竟有些悲凉的意味。
“寄养家庭的父母待你怎么样?”南旗开口问眼前已成长到十七岁的旧相识。
“还好……不错……很好。”郁树一边磕磕绊绊地答话一边胡乱封好书籍整理箱上盖,双手拇指迅速摩擦几下食指第一关节。
“寄养家庭的关系还算融洽?”南旗试图了解分开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融洽吗……融洽吧……融洽。”郁树如临大敌般满面不自在地扭头避过南旗急于探究的眼眸,一时间神情似入梦般恍惚。
“对不起,我是不是触碰了你忌讳的话题?”南旗见郁树这一连串反应警觉地道歉。
“嗯?哦,不是,并不是,我刚刚在想一些其他事情,可能走神了。”郁树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别处语气淡淡地回复。
南旗当下对郁树飘忽不定的眼神及心不在焉的敷衍很是恼火,自打得知钟叔叔遗嘱内容之日,南旗便一次次主动联系、悉心招待面前这位旧相识,发觉初期通信被愚弄辈分时甚至都不曾表现出分毫不满,可现在眼前这人到底算是个什么态度?
“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摆出一副端正诚恳的态度到底能有多难?难得过庞加莱猜想,还是难得过杨·米尔斯理论?还是你天才郁树根本不屑与我这种天资平平的普通人深入交流?”彼时南旗满心愧疚早已被骤然爆发的怒意尽数驱散。
郁树听到南旗这番话瞪大眼睛努努嘴唇似有许多话憋在胸腔中,无奈不自觉颤抖消瘦的双肩尝试了几番竟未吐出一字。
“两个人谈话时与之对视是一种最基本的尊重,我很遗憾你活到现在这个年纪还没明白这个最基础的涉世礼仪,还是你郁树并不是不懂得礼仪与尊重,而是根本就从心里看轻我南旗这个人?”南旗利落发出一箭之后又迅速补上一刀。
听闻南旗一番话郁树下意识伸手扶了下桌角,仿若在预防自己被突如其来的责难刺激得背过气去。
“为什么不说话?你是木偶吗?”南旗见郁树那副无处发泄的憋闷样子不知为何想起了受到惊吓时气鼓鼓的河豚,怒气不知不觉间消减了几分。
“朋友之间一点意见而已,听不听取决于你,还有……我只是在指正,不是在指责,你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南旗嗔怪地瞥一眼那只濒临气绝的怪异生物,纳闷为什么对方明明气成这副鬼样子却还不开口为自己辩白,哪怕气不过随口回击一两句也好过南旗一个人的独角戏。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眼前这只怪异生物气呼呼地全盘听完南旗一番教诲,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端起装有十三本书籍的透明整理箱夺门而出,质地坚实的黑色帆布背囊以及衣架上偏大两码的派克大衣同时被主人无情舍弃。
南旗见状慌忙随手扯了件大衣快步跟出门,只见窗外雪地上印着一行仓促的不对称外八字脚印,那人早已没了踪迹。
“怪物。”南旗于一望无垠的冬日雪景中蓦地停下正在追逐的脚步,双手放入大衣口袋感慨良多地轻叹一声。
南旗怀揣着别样复杂的感受推门回到书盈四壁的新居所,室内舒适的暖空气迎面扑来,驱散尽身上冷风的味道。
客厅内郁树偌大的背囊安然倚在沙发扶手边侧,偏大两码的黑色派克大衣无辜地悬挂在衣架一角,南旗扯过一床薄毯盖在膝头,伸手拿起电视遥控器播到新闻频道,电视里端庄优雅的女主播正在字正腔圆地播报近期发生的老年保健品的诈骗案件。
南旗扬起遥控器按下静音键,忍不住回想起刚刚房间里发生的那一幕,心想同郁树发火简直像把拳头打在棉花堆里,对方既拆招又不接招,完全不遵循世俗套路,最后竟在大冷天只穿单衣抱着一箱书生生跑掉了。
这种学究式的人物果然无趣到极致,即便尚且年少身上也毫无年轻人应有的那股子热血狂热。
对面电视屏幕上正在滚动播放大风黄色预警,文字内容显示未来八小时内陆城会迎来一场八至九级的大风,伴随雷电。
南旗微闭着眼睛思虑几秒后拿起手机拨给郁树,话筒里头传来一阵意味着无人接听的忙音,南旗挂掉电话之后再接着拨打,对方索性把电话一秒按掉。
“年龄不大气性倒是不小。”南旗一边嘟囔着一边泄气地把电话随手扔在一旁。
窗外的风声逐吞没掉新闻女主播清灵的嗓音,呼啸的狂风狂妄地拍打着玻璃窗。
“平安到家,勿念。”南旗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来自郁树的短信。
“好的,收到。”南旗动动手指飞快地敲击手机键盘,字打完后迟疑了一下又把前一刻输入内容全部都删除。
“乖。”南旗嘴角带着浓重的笑意仅把这一字传给郁树,暗自猜测对方看到这条回复时脸上会浮现出什么样一副厌弃表情。
“叮铃铃……”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
“今天晚上有大风,门窗关好。”这边电话刚一接通母亲陈白羽便隔着话筒爽利的嘱咐。
“嗯,稍后我去检查一下,你放心吧。”对于母亲突如其来的关怀南旗内心多多少少生出几分感动,同陈白羽讲话时语气也不自觉比平日里温和几许。
“夏律师已经帮我把你钟叔叔遗留下的一系列公私事物处理妥当,你钟叔叔的遗愿里面除去藏书转赠的事情还没交接完毕,其余均已经全部办妥,那位郁老先生你成功取得联系了?对方同意接受你钟叔叔的馈赠吗?”陈白羽随即问起关于那位怪人的事情。
“联系倒是联系上了,不过棘手的是郁树并非如我们想象之中的那样高龄,对方是一名女学生,年仅十七岁,目前还住在校舍中,那人根本没有能力安置这些书籍。”南旗如实回道。
“既然对方没能力安置,那这事儿就这么结了,这可怪不得咱们,毕竟咱们该做的都已经做完,至于遗嘱里面什么照顾不照顾郁树那一条,你也不必太认真,如果日后对方果真对你开口求助,意思意思随便给点钱就好,完全没必要太尽心尽力。”陈白羽三言两语间便把郁树和南旗之间仅有的关联匆匆画上句号。
“行,我知道怎么处理,你早点休息。”南旗听过陈白羽一番言语之后微皱着眉头低声答话。
成年人常常慨叹时间能改变许多,听说不可一世的猖狂人会在岁月流逝间渐渐被磨掉棱角学会容忍谦卑,听说水火不相容的对手会在光阴渐远的多年之后于某日某时因为某个契机相逢一笑泯恩仇,可这些道理于现实生活中并未在南旗母女身上体现。
二十几年的时光一晃而过,陈白羽依旧那样刻薄,那样强势,即便拥有过钟叔叔那样温润如玉的男人,即便已经真真切切地过上了贵妇生活。
二十几年的岁月一晃走过,如今已二十二岁的南旗一如既往无法适应母亲从骨子里透出的精明、利己主义以及控制欲,那种强烈的不适感多年以来分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