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我心匪石 ...
-
慕云飞躺在客栈的床上,床上铺得是上好的蜀锦,锦缎上绣着大红牡丹,朵朵雍容华贵。也不知道傅清涟和店小二说了什么,精通人事的店小二马上爱屋及乌地把他安排到了上等房中,一字没提房钱的事。慕云飞有十足的理由相信,是傅清涟帮自己垫付了房钱。
慕云飞在舒适的床榻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起师爹在自己出发前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云飞,你记着——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傅清涟的样子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什么奸啊盗啊的,他以扇遮面偷眼含笑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走在冰川之上的灵鹿,它们的眼睛大大的,亮亮的,看上去就是古灵精怪的小妖精,惹人怜惜。
慕云飞从前便爱惨了这些灵鹿,他觉得去猎杀一只漂亮的鹿比去生擒百只雪狼还要让人头痛。
念及此,他忽地从床上坐起,把奇怪的念头从脑中甩去,暗道:傅清涟是好人!一定是师爹搞错了!
不过师爹有一句话说的肯定是对的。
慕云飞想,“无功不受禄”,自己总该为傅清涟做点什么吧?
他看了看自己的行囊,挑选了其中毛色最漂亮的八匹狼,用匕首剥下它们的皮,穿针引线,他的动作快到连指间都带出了虚影,不到半柱香功夫,慕云飞手上就有了一件崭新的狼皮披风,成色自是极好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大不敬,不过在针线活上,他确实碾压了师爹。
慕云飞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走到了傅清涟的房门口——就在他房间的隔壁。房门虚掩着,慕云飞没有作为客人的自知,直接推门而入,接着便被白茫茫的水汽迷了眼。
傅清涟正在沐浴。
明明上等房的角落里有专门的浴间,他却将硕大的木桶搬到了屋子正中,好像就是有意要让人看见一样。
慕云飞一愣,不由地握紧了手,细长的手指掐得雪白的狼毛上出现一道道暗纹。
他是第二次撞破别人洗澡。
第一次是在北冥山唯一的温泉边。那时师傅和师爹正在鸳鸯浴吧,刚完成了一天修行准备沐浴的云飞蹲在一边的雪堆旁冻得瑟瑟发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抠着手指在原地听了一大波肉麻入骨的情话——当然,他发誓自己绝对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否则师傅发现后也绝对不会只追杀他跑了半座雪山。
“师爹,你们有的我也有,又不多一块少一块,犯得着这样么?”在师傅的追杀结束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慕云飞顶着满头大包,委屈地向帮自己上药的师爹诉苦。
然后一向温和,而且十分疼爱云飞的师爹,拿起剑追着云飞跑完了剩下半座山。
慕云飞在领略了整个北冥山的壮丽风光之后,觉得自己一向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经过师父师爹雌雄双剑的开光,终于开了窍——看到别人洗澡就是罪过,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然而现在呢?慕云飞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和傅兄认识不到半天吧?他会不会揍我?
不过要是傅兄真的要动手的话我绝对不还手!慕云飞呼了一口气,反正我皮厚肉粗地耐揍,让傅兄打几拳出出气也是应该的!
“这是给我的?”,傅清涟倒更在意慕云飞手上的披风。
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慕云飞有些奇怪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底气不足地“嗯”了一声。
然后,慕云飞听到了水声,水被拨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晰,接着又是“滴答”声,他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到透明的水珠是怎样从傅清涟光滑的脖颈滑到皮肤细腻的胸膛,最后顺着小腿滑到木质地板上的。
“你不生气吗?”慕云飞问。
“该气你喝光了我的酒,还是……别的什么?”
傅清涟本就说得暧昧,加上刚沐浴完面颊上爬上的红云,很容易让人春心萌动,不过慕云飞听得却是一本正经。
“都有。”
“哦?”傅清涟饶有兴致地随手将披风披到肩上,雪狼的毛色也就比他的肤色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他看上去还是赤身裸体。
“所以……你要补偿我?”
“是。”
“那你觉得这够吗?”傅清涟眯了眯眼,半真半假地责问。
“……不够。”,慕云飞讷讷,而且差远了……
“那你今天听我的,我便原谅你。”傅清涟轻笑,眼中多有蛊惑的意味。
慕云飞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进去吧!”傅清涟抬手指了指房中木桶。
“!?”
慕云飞有些犹豫,犹豫是直接进去还是脱了衣服再进去。
不过傅清涟没让他犹豫太多时间,因为傅清涟已经在动手解他的衣带了。
慕云飞只觉得腰间痒痒,只痒到了心里,好像那只手撩动的不是他的衣,而是他的心一样。
“喂!”慕云飞抓住傅清涟的手,肌肤想触的一刹便惊讶于这手的细腻程度,他知道傅清涟习武,但傅清涟的手却绝不像习武之人的手——指腹光滑,连一点薄茧都没有,倒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的手。
“别动。”傅清涟沉声命令。
慕云飞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同意今天都听傅清涟的,也就不再反抗,任由他褪去了自己的衣衫,然后扛猪似的把自己扔到了木桶里。
水不太热,想来傅清涟已经在里面泡了很久了,不过水是香的,却不是让慕云飞讨厌的胭脂水粉气,只是淡淡的香,说不清楚是什么味,似乎有点像陶然酒?
碍于傅清涟站在一边,慕云飞放弃了想要捧一口尝尝的欲望。
“是陶然酒。”傅清涟看慕云飞盯着水面发呆的样子便猜到了他的小心思。
居然真的是陶然酒?慕云飞这时候绝对听到了那个被称作“小白”的公子的声音——寸滴寸金啊!
“你太脏了!”
慕云飞听得傅清涟这样说着,扭头便见傅清涟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拿着浴巾帮自己洗身体。傅清涟洗得很细,自上而下,一寸寸地摩挲着他的皮肤。
真的很痒……
不过很舒服。
慕云飞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吸收水分,傅清涟的按摩真的让他的每一寸毛孔都得到了放松。在这时他都能想起小时候师傅把自己丢到冰冷的池子里,用剑鞘帮他搓澡——直搓掉了他一层皮!
“好了。”
傅清涟将毛巾放于慕云飞面前,慕云飞清楚地看到洁白的毛巾变得漆黑,再联想到自己十多天未曾沐浴……不由得面带郝色。
“拿去。”傅清涟递上一套衣服,“你原来的衣服不能穿了。”
“哦。”慕云飞翻着繁琐的衣物,这些东西……该怎么穿?这是袖子?还是裤腿?
“那是衣领……”
“哦——”
傅清涟浅笑着帮慕云飞穿上衣服,两层单衣,一件外套,应该是用了上好的料子,慕云飞也能感受到,那里衣比自己原来的狼皮袄薄了不止一点半点,套在身上滑得像鲶鱼似的,自己的皮肤在这种布料的摩擦下好像变得异常敏感,哪都别扭。而且慕云飞总觉得外套明显不保暖,走一步都漏风。
他抬抬手臂,宽大的袖子便一下子滑到肩膀,就感觉有一匹雪狼在舔舐他的肌肤,痒痒。慕云飞强忍着想要把衣服撕开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
“如何?”傅清涟含笑,慕云飞现在的样子可以说是清丽了不少,如果说以前他是雪山上的孤狼,那么现在的他便是找到了群体的狼,虽然他依旧野性,但是傅清涟想他有的是办法磨平慕云飞的尖牙厉爪。
“有点奇怪……”慕云飞不会说谎,很直白地说出了自己所想。
“不对。”
“不对?”
“这种时候你该说‘还不错’。”傅清涟纠正道。
“可是……”
“没有可是!”
慕云飞闭嘴了,他觉得傅清涟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让自己说真话呢?而且傅清涟的表情也很奇怪,就像……像什么呢?慕云飞自己都说不出。
然后傅清涟还帮他修了指甲,手指甲,脚趾甲,一个不剩的,都被修剪得圆润,就手指上因连常年练剑而出的茧子也被一个个地磨平了。傅清涟真的很有耐心,反正慕云飞看着他不紧不慢而又优雅的动作都犯困。
其后头发也难逃厄运,杂乱的发丝被规规矩矩地梳理,慕云飞不止一次地感觉头发被拉扯的疼痛感,有几次他甚至以为自己的头发都被连根拔起了。梳毕,不习惯被束缚的发也被发带束缚住。慕云飞竟发现风也能吹及自己的耳畔了。
那风还是热的,是傅清涟呼出的气。
“你看。”
慕云飞对着傅清涟递来的铜镜照了照,总觉得面前之人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他第一次觉得这张自己看了近二十年的脸是如此陌生。
还是觉得很奇怪……
慕云飞张张口,刚想说话却有一根手指竖到了他的唇边。
“嘘——”傅清涟在他耳畔轻呼,“晚上有灯会,去之前都要沐浴更衣,别问为什么。”
“哦。”慕云飞点了点头,他记得师傅在送他下山时对他说的——
“带上我的剑,用它打败试剑大会上的所有人。做不到的话,你就不用回来了!”
听师爹说:试剑大会最初是扬州一个名不见传的小门派每年举行的比武,当然,武器并不局限于剑。后来不知怎么的,规则放宽到扬州侠士均可参与,近十年又广邀天下豪杰,凡四海之士来者不拒!规模大到有藩国壮士不远万里乘舟渡海而来,一睹我中原侠士风采。
也正因为如此,试剑大会变成了一个隆重的节日,甚至拥有比武林大会更为宏大的声势。这花灯会就是专门为试剑大会而办,一般都在试剑大会前两个月的晚上举行。
灯会最后,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将以“侠”为题考验在产所有人,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定就成了哪个大师的关门弟子,名传千古了呢。
虽然师傅说,当今武林无一个人是慕云飞的对手,他无需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但是他还是想去一饱眼福。
而且,今天我得听傅清涟的。
慕云飞想,自己是有很好的理由抗师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