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长风不竞

13、第13章

　　华不像乔砾那样跟那些混混勉强有点兄弟情，但也知道这种人大多都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偷朋友的东西是个既丢人又容易挨打的活儿，他并不觉得这些人会想到把霍华德偷去卖钱。
　　但是眼下霍华德的系统被人重置，最后一次接触过的又是二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华没什么同情心，也自认不是个慈善家，要不是看在乔砾那可有可无的面子上，他这会儿早就去把那些人捆起来等着审讯了。
　　他承认自己有点儿后悔把乔砾带在身边了。
　　普通人多情善感又没有自保能力，怎么看都只是个麻烦，或许在和平时期是可以用来取乐，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添乱。

　　他确实想过让乔砾单独给自己弹奏一首曲子，或者干脆跟他学会怎么看曲谱，怎么拉小提琴，怎么弹钢琴，那样就能自给自足了。
　　可惜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机会去找这些东西，除了乔砾的那架破钢琴。
　　他发誓，他是绝对不会碰那种脏兮兮的东西的。

　　再说了，其实韩戚书的演奏水平比乔砾高了不知道多少。
　　他的老师博学而温和，举止优雅待人和善。能留他在自己家里过夜，并且还会给他讲睡前故事。虽然每次温馨的讲故事环节都会演变成一场一名老师与四个学生之间的枕头被子大战，但华还是很享受韩戚书讲故事的时候。
　　不是所有军人都有机会听童话故事长大的。

　　他们的童年时间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为了与虫族的战争做准备，食物与知识的摄取受到严格的计算控制。几个能力相当的孩子分成一个小组，由一位老师像保姆照顾幼儿一样照顾着，并且像个幼教一样对他们进行启蒙教育。

　　华起初是挺嫌弃韩戚书的。
　　华家族的基因里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优秀因素，再加上后天对基因的改进与调整，他在五六岁的时候心智就已经跟十几岁的青年差不多了，也同样提前进入了叛逆期。
　　那时留着长发，穿着正装，模样像个没什么杀伤力的中学老师的韩戚书，实在是一点都不受小孩子们的欢迎。
　　人人都想当孩子王，没有一点战斗力的老师简直是他们人生中的滑铁卢。

　　韩戚书单手抱着个脸上红扑扑的小姑娘，另一只手牵着三个想逃往不同方向男孩子，艰难程度就好像吃完晚饭后在街上遛着一群狗。
　　华作为最刺头的一个，企图掰开老师的手扑到另一个人高马大的退役军人的腿上，韩戚书很给面子地放了手，并毫不留情地在他的后脑勺上弹了一下，身高不过一米的小朋友立刻抱着头蹲了下去，疼出了满眼的泪花。
　　韩戚书在欺负小孩方面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成功地把四个调皮鬼带回了家。

　　那天是圣诞节，韩戚书家里用红的绿的会发光的彩纸装饰了起来，看在华的眼里只不过是个色彩凌乱让人头晕的世界。
　　他与另外三个孩子像四只小兔子一样，被韩戚书拎着领子放在沙发上，转身便被一把猎枪指住了头。
　　“乖乖坐在这，不许打架，不许乱跑，我去拿东西。”
　　韩戚书端着枪，肩膀向后打开，腰胯微微前倾，姿势找不出一点毛病，跟半个小时前那个一脸弱鸡样的老师一点都不一样。
　　四只兔子受到了惊吓，乖乖点头答应，一个反抗的字都说不出来。

　　韩戚书从客厅走到厨房，一阵悉悉索索的翻找声后，拿着四个橙子回来，其中一个丢在了华的头上。
　　华觉得他这个举动属于公开报复，实在是野蛮不讲理。
　　至于那几个橙子，里边都已经变得干巴巴的了，但华还是觉得很好吃，并且顺利地被收买了。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乔砾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关机状态的霍华德。
　　若是说霍华德在开机状态跟华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话，那在关机之后就好分辨得多了。断了电的人造人不会再去控制面部的肌肉表情，化学试剂制成的皮肤与钢铁的骨骼都随之僵硬起来，看起来与古老的旧式机器人没什么两样。
　　乔砾看了半天，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对方那袒露的胸膛上瞟去。

　　霍华德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好，就被华给关上了电源，这会儿处于断电状态，胸前大敞着。
　　不知道他的身材是不是也按照华的比例制造的，每一块肌肉都堪称标准与完美，比一般人的好看多了。
　　乔砾吸了吸鼻子，“好心地”帮对方系上了扣子。

　　华找出来的衣服是标准的军用型，一排六个的扣子上刻着复杂精致的花纹，乔砾一边把它们塞进扣眼里，一边赞叹联盟真是出手阔绰。系到胸口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头上沾了些看起来很微妙的液体。
　　他把手指举到眼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终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一样，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华……侵犯人造人犯法吗？”

　　华正在试图让诺亚号扫描每一个房间，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点线索，听见乔砾的话，抬头看了一眼。
　　乔砾把扣好的扣子又重新解开了，指给他看霍华德胸前一小片有些干涸了的白色液体。

　　“那是他的血，”华解释道，“人造人需要液体以防止机械内部摩擦受损，白色的通常叫血，有时候也叫组织液。”
　　他说完，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你能不能想一想有用的东西？”

　　“怪我咯？”乔砾在心里不满地反驳道。
　　把血做成这个样子，肯定是发明者的恶趣味。
　　他再一次把衣服扣子系上。帮霍华德穿好后，又扯了扯不平整的地方。这衣服华穿着很合身，霍华德穿着也一样，像个衣服架子似的，好看极了。
　　乔砾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鬼使神差地把手摸进了口袋里。
　　毕竟他这种人总是会被别人的口袋所吸引。

　　口袋里有张破破烂烂的纸片，摸着都有点软了，乔砾把它掏出来，发现是张从书本上扯下来的纸，上边有一个模模糊糊的签名。第一个字他认识，是个写的挺漂亮的“乔”，但是后边两个就看不清了，墨水在纸上洇成一团，纸张又被蹭得毛毛刺刺的糊成一团。
　　乔砾扬了扬手，转向华：“这是你的吗？”
　　华几乎是一脸不耐烦地抬起头，表情像是要把人崩了一样难看。
　　“是我的，”他回答道，“但是没什么用了，你要就拿去。”

　　乔砾摇了摇头，并不想要这种破烂。但他对这个签名还是有点兴趣，毕竟他活了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几个跟自己姓同一个姓的人。
　　对他来说，家庭就像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

　　乔砾观察了一下华的表情，虽然看上去有点生气，但似乎还没到爆发的临界点，于是鼓起勇气来，晃了晃纸片问道：“这个人是谁啊？”
　　“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医生，”华点开了诺亚号的驱虫程序，心里默默希望他们没有把杀虫剂给排掉，“大部分人都叫他乔，是人造人情感程序的发明者。”
　　驱虫程序显示气体无毒性杀虫剂还剩下百分十三十，足够将发育完全的三类成虫消灭了，只不过对于虫卵来说，浓度有些不够，但也总比没有好。
　　华点下确定键，输入舰长密码，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了一次联盟真的是愚蠢至极。

　　战斗用的星舰在报废之后没有被回收，而是被直接丢弃，并且成了偷渡用的工具，如果被媒体发现，肯定会成为联盟的笑柄。
　　这也就算了，联盟竟然没有将星舰的系统刷机重置，让他这个在逃人员能轻而易举地取得控制权，无论是故意而为还是疏忽，都显得太过刻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