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已故教师的自白》兀小木

2、告白

　　笔记本记录的第一段：
　　又是新学期，我的课表又排好了，这学期我不仅要讲原专业的课，还要讲选修课，这都可以接受，可是我竟然在我的课表里见到了这样一门课，名著鉴赏。我是根正苗红的理科生出身，哪来那么多文思如泉涌。学校的这种体制，越来越让人无言以对。那个在结婚前让我找个稳定体面工作的人，在结婚之后的三年觉得稳定不变的生活太无趣了，人活着应该有梦想，所以她分了一半财产，离开了我，去大洋彼岸追求她的梦想。
　　离婚的那天，她跟我说：‘对不起，请你原谅。’然后就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我看着她想起结婚之前的日子，那时候，我也是意气风发，我有引以为傲的学业，有可以坚持的梦想。可是她说，生活的本质是安定，而过日子是水、电、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碎，你要我给你一个稳定的生活，我给了，我在这样的生活里已经渐渐习惯。可是你却选择了退场，到了最后，我却成了那个拖住你实现梦想的人。你要我原谅你，我没有恨过你，当初放弃的人是我自己。

　　我继续向后看，日期大约过了一周。

　　景老师记录的第二段：
　　我每天按部就班的到学校上课，下课到梁天那里喝酒聊天，梁天说，祝贺我恢复单身一周年，我说我会来他这过以后的每个周年，因为我真的付不起分手费。梁天说我父母国外的家业足以让我付分手收费付到70岁。我说现在真的很好。梁天笑着把我赶走，说他打烊了。我以为这样无聊有序的日子会一天天的过下去，自由自在，不用计划未来，不用在意眼前。

　　景老师记录的第三段：
　　今天下班我开车路过学校图书馆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学生蹲在草坪的外面，很认真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她很高兴，手里拿了一株四叶草起身离开。我在前面的路口转弯停下。看着她走回了宿舍楼的方向，她走了小路，要穿过一片树林，我隔着横七竖八的叶子和花看着她若隐若现的身影，就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手拿着四叶草，很开心的给它拍照。她在阳光和满树的花朵下的笑容让我觉得她很幸福，很满足。

　　看到这里，我觉得心里破了一个洞，很空。他所记录的那个找四叶草的人就是我，那年我刚上大三。其实那个时候我认识景老师已经很久了，只是他不记得我是谁而已。大一下年期末考试，我和平平交换答案，被神捕监考老师逮到，景老师经过，救了要被通报批评的我和平平，虽然他知道我们不是他的学生。
　　后来我到学校网站查成绩的时候，无意见看见了学校的师资队伍主页有老师的基本信息，我找到了景老师，知道他叫做景晓辉，31岁，讲师。后来，我经常可以在校园里看见景老师。有一次，他在我身边经过，跟他打招呼，他就是像跟回复所有跟他打招呼的学生一样回答了我。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才是正常的，但心底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希望他还记得我。然而跟预料的一样，他根本不记得他在灭绝师太的魔爪下救的是谁。其实我明白，无论那天站在那里向他求助的是谁，他都会帮助，他就是那种很随和的老师。

　　我继续翻着笔记本，第四段记录：

　　今天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上那个什么名著鉴赏课。教室是容纳100人的小教室，教室通常的情况下是按照选课的人数分配的，我深刻的怀疑真的有那么多人选这么奇怪的课吗？当我迈进教室的第一步我就释然了，教室里只有五个人，我校学生的大脑回路我终于不再质疑，我气定神闲的走上讲台，打开ppt，准备抬头面向我的5位弟子，然后我就看见了昨天的那个找四叶草的小姑娘，她坐在第一排，十分认真的准备记笔记，另外四个同学两男两女，很明显，一对是小情侣，一起来混学分的。另外两个一前一后的坐着，弥漫着有点奇怪的氛围，我无聊的念着ppt，由于这种充数的课没有课本，所以，知识来源都是各种搜索百科。我有意无意的扫过四叶草，她竟然真的记笔记。在我念完百科的知识之后，还有20分钟才下课，于是我按照惯例索要了五位弟子的姓名以及联系方式，我也留下了我的邮箱，这个环节过后，还是没有下课，我倚在讲台上跟大家聊天，我那余光扫着四叶草，也就是名单上的罗青同学，她在看一本叫做洛丽塔的书。
　　我下班之后到梁天那去蹭饭，路上我简单回想了我零星的文学知识，想着四叶草的认真记笔记的样子，我忽然有一种作为老师的负罪感。梁天发现我用他的平板在搜索洛丽塔，问我是不是离婚之后太无聊了，我说我看见一个学生在看，好奇，了解一下。梁天说，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女学生吧，这不还是离婚之后太无聊。我和梁天互相嘲笑各自的猥琐，一边点开了洛丽塔的电影。
　　我回家的路上鬼斧神差的去书店买了本洛丽塔，其实我看完电影觉有些得不自在，罗青这样年纪轻轻的女孩，20出头，跟洛丽塔有些黑暗低迷的主题不太搭。

　　第五段记录：
　　这周校庆汇演，我的名著鉴赏课就是那一天，所以课就有了正当理由不上了，我觉得时间忽然空下来，有点无聊，我这次准备的十分充分，跟我的弟子们鉴赏讨论勃朗特三姐妹的《简爱》、《呼啸山庄》。
　　晚上，我开着车游荡到那天看到罗青找四叶草的地方，期待着也许在看见她。果然，我运气还不错，罗青和她的同学们一起从图书馆里出来，手里拿着两本书，我用我完美的视力看见，分别是《基督山伯爵》、《张爱玲短篇小说文集》，罗青同学真的是很文艺。我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线，在回家的路上我又去书店买了两本一样的书。梁天说，我对那个女学生思想的虔诚程度已经超过了上大学的时候写的入党申请书。
　　其实自从三年前我结婚，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整天上班下班，讲课，我已经忘了自己二十几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天，我看见罗青找到四叶草的那种喜悦，我莫名的觉得那很像我自己年轻的样子，让我记起曾经的我也有过那种单纯的满足。

　　我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天空，太阳在云层中，一点一点冒出头来，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空气中，形成了丁达尔效应，一束一束的，很好看。这世上，越是无形、难以捉摸的事情可能就越是美好。比如风、光影、云和那些难以言说的暧昧的感觉。
　　其实，名著鉴赏课是我特意去查了景老师的课表，特意选的。现在想想，人的智商在你很感性的时候真的低的很可怕，如果我没有选那个课，或许就不会有以后那么多的事情。我的喜欢就只在我的心里，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会发现你跟我根本不会有关系，然后那份喜欢渐渐消失。

　　笔记本的第六段：
　　这周的名著鉴赏课终于如约的正常上课了，我拿好自己做的功课，进到教室里上课，这次那对恩爱的小情侣没有来，不过那对气氛微妙的男生女生还是那样一前一后的坐着，罗青同学还是坐在第一排，笔记的旁边还放了一本书，不是之前我看到她从图书馆里出来的那两本了，这本叫做《□□的葬礼》，这次我很从容的讲着刚刚看过没多久的世界名著，中间穿插了《简爱》、《呼啸山庄》的电影版，最后对比了各个电影版本的区别，对原著解读的程度，当然这还是各个点评网站的资源，只不过这次我看了电影，综合大量网友的优秀评价，我今天给他们留了个课堂作业，听过课之后，对于这两部名著的看法，发我邮箱，我想起了那两个没来的同学，我很高兴，有了个正当理由跟罗青说话。我要她通知一下那两位没来的同学交作业，罗青看着我笑笑答应，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她，我发现罗青的眼睛很好看，琥珀色的眼球与留白刚刚好。

　　我记得那天我很开心，景老师记住了我的名字，还很自然的喊出来。我记得平平那时候嘲笑我，回回上课第一排，一个选修课还记笔记，专业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继续翻着笔记本的第七段：
　　自从我上完课出来，我从那天开始的一周，一直在登录我的邮箱，每隔一小时刷新一次，梁天很认真的跟我说，贱，是病，得治。很自然的，我们的拳头在对方身上进行了友好往来。我在做完伸展运动之后，邮箱里收到了四份作业，其他四位同学都把自己百度百科的整理版发给我了，我有一种期待落空的失望感。

　　笔记的第八段：
　　在这周上课的前一天，我终于收到了罗青的邮件，果然是自己写的，内容如下：‘勃朗特姐妹是英国19世纪描写女性主体的作家，她们的作品风格跟自己的环境境遇有很多交叉，《简.爱》里爱小姐的境遇充满传奇，性格坚强的爱小姐也得到了属于她的一切。《呼啸山庄》作为一部小说，艺术价值不可估量，但是从内容看去，小说中所有的人物都没有真正的得到过幸福，希斯克利夫爱着单纯的凯瑟琳，虽然凯瑟琳没有嫁给他，但是那不全然是凯瑟琳的错。但是希斯克利夫在衣锦还乡后却一直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折磨他曾经最爱的人。爱一个人，或者说，懂得爱别人的人，一定会先考虑爱人的感受，回归最本质的说法，爱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
　　我看了这段邮件很久，虽然字数不多，但是言辞犀利。梁天说，现在的小孩本国的四大名著都没看全，还解读世界名著，这就是本末倒置。梁天刚好提醒了我，我有些兴奋的跟他说，好啊，下次可以讲我最擅长的《三国演义》。梁天又一次很认真的对我说，要不要给我约个心理医生。我最近的行为真的那么诡异吗。

　　那天我回去之后就开始犯难，跟平平唠叨，到底怎样的观后感可以一击即中的惊艳到景老师。平平对我使用一击即中的修辞水平表示了鄙视，随后说景老师可能根本不会看这种东西，你就随便写写交了就可以。我后来还是磨蹭到最后一天，还是写了自己一点断章取义的毒鸡汤。在我点击发送邮件的时候我还是希望景老师别看这次作业。

　　笔记的第九段：
　　我开始期盼每一周的名著鉴赏课，虽然要准备很多素材，讲义，可我还是觉得很放松，梁天说，我其实只是想见罗青而已，备课比以前充分了也就是不想在罗青丢脸，而且还想表现一下。这只是雄性的表现欲而已。跟比自己年轻的人在一起的好处就是自己也会变年轻。
　　虽然我在梁天面前不想承认，但是，我知道，他说的都对，我最近每天出门之前会想我的衬衣和鞋的颜色搭不搭，这件衬衣有没有在上次上课有没有穿过。其实想想，这俨然是20岁的我，喜欢一个人后才会有的不安和不自信。怎么会这样，我真的是离婚之后生活太无聊了吗？

　　天色逐渐变黑了，云的形状开始变得狰狞，像黑云压城城欲摧。

　　笔记本的第十段：
　　我拿着准备好的讲义，满怀期待的去上课，今天有点闷，天上的云层很厚，应该是快下雨了。三国演义大家应该都很熟悉，就算没全看过，也要比世界名著普遍的多，我准备了讨论环节，也来一次群雄逐鹿，青梅煮酒论英雄。今天我比平时早到了10分钟，我到了教室门口，看见了本来不应该看见的一幕，那对一前一后坐着的男生女生，那个女生泪眼婆娑，指着男生说：‘你就追你的简爱，我就做你楼上的疯女人。’说完就跑出去了，男生把书甩在桌子上，也追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很有礼貌的向我请了个假。这都是人民内部矛盾，谁还没年轻过，都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现在的孩子台词还真是经典。
　　虽然上课的人更少了，我忽然有一丝窃喜，那对甜蜜情侣一定不会来，教室里就只剩下罗青和讲课的我。我一边镇定的打开ppt，一边询问罗青，刚才是什么情况，罗青抬头看着我，认真的说：‘心悦君兮，君故意不知。’
　　风吹进教室里凉凉的，带着泥土的气味，雨下了起来。心悦君兮，君故意不知，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像被戳了一下。本来我以为可以完美的展示一下我的风采，然而，停电了，外面电闪雷鸣，风也大了。
　　我索性也坐在第一排，黑暗里我和罗青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我跟罗青中间隔着两个座位，我试探的问罗青，停电了，课不上了，你怎么不走。罗青说，景老师为什么还不走。我说我也没带伞，我笑着看罗青说，难道你也没带伞，罗青点了点头。我在没停电之前就看到她在看书，还是那本《□□的葬礼》，我问她，作为理科好像很喜欢看书，不多见呀。罗青缓缓的说，就是杀时间用的，格调还是理科生的格调。我拿起她那本书，说，不错呀，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郁达老师的书。罗青的语气里有一点高兴，问我是不是也看过。是啊，这不托你的福，昨天刚看完。可是我还是故作深沉的说，哦，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不过现在就记得封面是一轮弯月，好像映射了女主角的名字和命运，我还没等到罗青的回答，灯亮了，雨也停了，天也晴了，外面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我说今天的月亮不是新月，完美无缺，罗青也看了看外面说：景老师，下课吗？习惯了黑暗，灯都亮了，有点刺眼，我低着头收拾讲义，随口答应着，嗯，下课。罗青在我回神以前就走的无影无踪。我又坐到罗青的位置，想着为什么雨下的那么少，电停的那么短。

　　那天教室里就剩我一个人，还有景老师，我以为闹成了那个样子，那天的课就不上了，可是景老师竟然无比从容的打开ppt，然而停电了，外面电闪雷鸣。景老师还坐到我旁边，还把我看的书拿走了。我其实很紧张，我期盼赶紧逃走。后来平平说我这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太怂了。景老师说圆月完美。我也想起了周浩晖的一句话，太完美的东西，往往都有一个缺点，就是不真实。我更同意后者，就像刚刚景老师就坐在我旁边跟我自己聊天，教室里只有我和他。我觉得这个场景一点都不真实。我想起了那段时间，我和平平在寝室看张爱玲的文艺电影，红玫瑰与白玫瑰。我们俩拿着小说对照电影，有一个桥段我十分深刻，红玫瑰娇蕊在家里抱着振保穿过的外套，点燃烟灰缸里他吸过的香烟，痴痴的想着振保的味道。平平说，这就是典型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笔记本的第十一段：
　　自从那次停电之后，罗青还是坐在第一排来上我的课，可是她不在记笔记，也不怎么抬头了。讲三国演义的那天，竟然是满勤，五个人都来了，由于大家都很熟悉，所以就直接变成大讨论了。五个同学都坐在前面的位置，但是罗青不太热情，似乎是故意躲着我的目光。我很想知道原因，我忽然有了有一种败走麦城的挫败感。

　　笔记本的第十二段：
　　自从那次上课之后，我就被学院的领导点名出差两周，参加一个什么比赛，我就是纯正的陪太子读书。我数着日子想快点回来，作为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人民教师，我知道相信直觉是不科学的，但是我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未知的不安让人觉得很焦虑。

　　笔记本的第十三段：
　　出差回来的第一时间，我就回了学校，虽然我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就是不安心，很焦虑，出了办公室，我在学校里闲逛，我发现我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我执教三年的学校，然后，我不好的预感就印证了，我在图书馆的顶楼溜达，居高临下，我看见有个小男生在向姑娘表白，周围围了几个人，应该是她们的同学，罗青也站在里面，男孩拿了束花单膝跪地，方向应该就是对着罗青的，还有小音乐。周围的几个人都在起哄。我不自觉的握紧了旁边的铁架，这个画面要比想象的难以接受，我不想看着罗青答应，他们欢呼拥抱的的画面，就一步三晃的回家了。

　　笔记本的第十四段：
　　我把最近两周的课都取消了，这一类的选修课不怎上也没人查课。我发现了图书馆顶楼的好处，凉快，视野好，因为需要爬几节梯子在翻出来，所以也没什么人来。今天我在上去之后，发现罗青竟然也在，自从表白事件之后，我并不想见到罗青。所以我又顺道悄悄的下去了。梁天却一反常态的开导我，喜欢就追，磨磨唧唧的在背后嫉妒有意思吗，都是成年人，师生恋又不犯法。。。。。。
　　嫉妒，我应该没有资格。

　　笔记本的第十五段：
　　学校本周举行马拉松比赛，师生均可报名，为了响应学校的号召，所以每个部门和教研室都要有人参加，我作为青壮年被勒令一定要参加。我打算用平时跑步的速度跟到终点。其实我很想知道罗青有没有参加，那天我在楼顶走的十分果断，可事后很郁闷，这几天，我越来越想知道，罗青到底答应了没有。

　　笔记本的第十六段：
　　今天马拉松比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意念再起作用，我真的见到了罗青，不过她是沿途的志愿者。于是我做了个不厚道的决定，出发不久之后，我观察到了罗青负责的区段，我在没人看见的时候，很自然的划伤了腿。我跑到罗青的路段，果断放弃，说要消毒包扎。估计大家这会都在往前冲，这次领导为了起带头作用，都参加了，大家应该都想在领导面前表现。所以罗青志愿者就在路边的休息处专门给我服务，我和罗青坐在场外，她给我包扎伤口，安安静静的。我深呼吸一下，决定解答一下自己的疑惑。可我没想到我的乌龙闹大了，那天的表白是向你室友的，你只是站在她旁边了。我作为一个皮外伤伤员，顶着城墙厚的脸皮，在临时休息处一直休息到比赛结束，弯弯绕绕的把罗青同学的个人情况问得十分清楚，单身，没追求者。我十分开心。还有一年多，我等你毕业。如果你不是很讨厌我，也请你等着我，罗青同学。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字迹，每一页都是蓝黑色的钢笔书写，笔迹工整。马拉松那天是我大学最开心的一天，我知道了我暗恋的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学生喜欢自己的老师，黄金八点档的狗血剧情。所以你的暗示让我觉得很开心但也很纠结，我不敢去猜你是喜欢我的。我和你的世界真的有很多的格格不入，那种假设成立的几率太小，小到后来我不敢接受你的表白。

　　笔记本的第十七段：
　　经过了半学期的磕磕绊绊，名著鉴赏课终于要结课了。最后的一节课，这种课真的就是给大家陶冶一下情操，没有什么传道受业解惑的作用。我给大家播放电影《乱世佳人》作为课程结束，大家这次又一次难得的到齐了，我也坐在下面跟他们一起看电影。他们一边看一边聊到了原著小说，郝思嘉，白瑞德，阿希利，南北战争。我坐在罗青的后一排，她在看电影，我在看她。

　　笔记本的十八段：
　　本学期末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丑闻，某学院的已婚男老师跟同事的女老师出轨，被男老师的正室贴大字报，并且贴到了学校论坛贴吧上。两位老师纷纷被调职，这件事就成了学校里所有人的谈资，版本无数，说沸沸扬扬一点都不夸张。我讨厌这样的氛围，虽然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可是除了当事人这件事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又或者这件事让不自觉的让我想到了罗青，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和罗青会被他们传扬成什么呢。

　　笔记本的第十九段：
　　梁天打电话急召我去他那，还要穿的休闲一点。他说有惊喜，我过去了之后，果然有惊喜，罗青跟一个女孩在他的店里吃饭。梁天跟我邀功，说他是不是火眼金睛。他当然不是，因为跟罗青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平平，是他远房的一个妹妹。我于是就展示了一下我的周边才能。梁天的店里有乐队，我上台之后，对着麦克说，nothing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送给这里的一个女生。全场欢呼起哄，我看着罗青的方向，我知道她也在看着我。大屏幕跟乐队伴奏同步，开始放映廊桥遗梦的电影片段，我的歌声跟着伴奏，虽然灯光闪烁，但是我知道，我的形象应该还可以。可是在我表演结束的时候，罗青走了。我很奇怪，这一次问题又出在哪里。

　　那天平平过生日，我们去她哥哥的餐厅庆祝，那天景老师在台上说歌送给一个人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在听我的控制。大屏幕放着廊桥遗梦，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but once in a lifetime.这一样确定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在景老师唱第二段的时候，我拉起平平便向外走，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走，一会儿我会更舍不得走，可能景老师一会过来坐到我旁边我就会彻底沦陷。
　　平平拉住我，说我到底在怕什么，这等于就是表白，景老师的歌不可能是送给别人的。不是一直巴巴的喜欢人家，选人家的课，保存人家的照片，巴不得在学校里多遇见人家几次。现在人家表白你又逃跑，到底想怎么样。
　　我擦干眼泪说，就算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景老师如果跟我在一起了，就会像那个被贴大字报的老师一样，他就再也不是随性的景老师了，他会被大家非议。这些事情并不是试试之后可以重新来过，没有退路的事最好之前有足以让人信服的把握。
　　平平说我想的太多，景老师既然敢跟你表白，就证明他可以处理好你说的那些意外，说到底就是我没自信，我怕自己要的太多，而景老师却给不了，这样之后我会伤的更彻底，半途而废不如从来没有，好钢易折，平平说这是我的优点，也是缺点。

　　笔记本的第二十段：
　　我在学院的通知板上看见罗青的名字，本校与外省兄弟院校互派交换生名单。这是很明显的躲避吗。我打扰了你的生活吗。我那天在梁天的店里跟他喝酒喝到很晚，醒了是第二天。后来在罗青离开之后，梁天告诉我，那天在我喝大了之后，我给罗青打了电话。罗青大半夜的从学校跑到他的店里，我还跟罗青表白了。我表示酒品很好不会这么作，可是梁天这个损友不但偷听还录了下来，视频里我确实喝高了，都不走直线了，罗青坐在我对面，我跟她说，‘我喜欢你，罗青，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你总是在我想要靠近你的时候，刻意躲着我，因为我是你老师吗？我可以辞职，反正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职业。等你毕业了，我就带你走，我们去环游世界，我们去非洲拍狮子，去棕榈海滩，拍你最好看的笑容，我一定是最会拍照的男朋友。我喜欢摄影，喜欢做的机械原件，跟我大学的团队做自己的设计。可是我前妻说那些职业都不够稳定，要我做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后来她又说，生活一成不变没意思。你们女人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要什么。’然后我就趴在桌子上彻底没意识了。
　　视频没有结束，罗青看我撒酒疯结束之后，趴在桌子上看着我，静静的看着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景老师，你知道爱和欲望的区别是什么吗，爱可以控制掩饰，可欲望不能。我记得，你说过，孩子们，路还很长，去做你们自己想做的，不要过早的屈从于那些条条框框。你也是，你也还年轻，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新的世界里会有更适合你的人跟你环游世界。我的professor景，再见。然后她就消失在了黑夜里，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看完视频，梁天跟我说，是不是很惭愧，我们都小看了这个比我们小了10岁的小姑娘，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也知道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给她，她想要的。要不算了吧，她说的对，你们的未来都有无限的可能，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融入你的世界，你对她的了解也不够多，就算她现在嫁给你了，那么她以后的人生可能就只剩下这一种可能，嫁给自己二婚的老师。
　　我觉得自己无比清醒，我可以等，在我的有生之年一直等，等着我们的处境不在尴尬，等着你做这个选择，等你选择我，等你的选择只是我。

　　笔记本里的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隔了一页，上面写了一段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