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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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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正常。卫鞅既没有躲着嬴渠梁,也没有对嬴渠梁特别热情。
两人回到了普普通通的师生关系。
但嬴渠梁内心一直不安,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下午嬴渠梁没课,他敲响了卫鞅办公室的门。
“请进。”卫鞅话音刚落,门已经被推开了,他抬起头,看见嬴渠梁一手拿矿泉水,一手牵金毛犬进来了。
“咦,怎么有只狗?”卫鞅说。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但你又不让我陪着,就只好让金毛陪你了。”嬴渠梁说话的时候金毛已经将他拖拽到了卫鞅面前。
金毛摇着尾巴,伸出前爪搭在卫鞅腿上,狗脑袋一个劲儿地在卫鞅怀里蹭。
卫鞅皱眉打量面前的金毛,想起了嬴渠梁小时候常把小动物捡回家的事。自从和嬴渠梁分开后,他再没有养过宠物,也没有养的打算,现在嬴渠梁忽然这么说,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别看这金毛有些老了,很机灵的。”嬴渠梁说。
卫鞅伸手拍了拍狗脑袋,“这狗看着眼熟。”他想了片刻,说:“这不就是你小时候捡回家的那只金毛?”
卫鞅没能一下子认出来,是因为面前这只金毛已经老了,鼻梁全部变白了,不再是他记忆中那只毛茸茸的健硕的幼犬了。
已经十年过去了啊。
卫鞅轻轻地从狗脑袋一直抚摸到狗的后背,心中感慨万千。
“它原来的主人一年前出国了,不能继续养它,我就把它接到家里来了。”嬴渠梁说。
“它叫什么名字?”卫鞅看向嬴渠梁。
“我随便叫的,金毛、狗子、小汪之类的……”嬴渠梁一边说一边解开狗脖子上的牵引绳。
卫鞅笑了起来,“还真够随便的,没想过给它取个名字?”
“你取吧。”
“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
卫鞅想了想,说:“就叫卫二丫吧。”
“噗!”嬴渠梁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卫二丫?这是正经取的名字?比我叫它狗子还随便!
“怎么?不好?”卫鞅看了嬴渠梁一眼。
“好啊,很好,很特别的名字。”嬴渠梁昧着良心说夸奖的话。
“嗯。”卫鞅低头,捧住狗脸,说道:“卫二丫,你要和我住了。”
“噗!”嬴渠梁又喷了一次水。
但金毛的态度和嬴渠梁完全不一样,它对自己的新名字非常满意,撒欢地在办公室里跑了两圈,停在卫鞅面前,后腿一使劲,直接蹿到卫鞅身上,压住卫鞅又是蹭又是舔的。
“好了好了,卫二丫,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卫鞅笑着躲避金毛的亲热。
嬴渠梁在一旁咳嗽到停不下来——第二次喷水时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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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全部的心思都在工作上,想得简单,所以能吃能睡。但今晚却睡得不好,乱糟糟的梦境不断浮现在脑中,一会儿是他走进了充满烟雾和沼气的沼泽地,一会儿是有怪物伸出长长地舌头舔他的脸颊。
渐渐地,感觉越来越真实。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舔他的不是怪物,是金毛犬。而烟雾,也是真实存在的。
——家里着火了!
卫鞅翻身起床,发现自动灭火装置居然没有启动。他家住在一楼,窗外是他自己的花园,于是,他想打开窗户放金毛出去。
谁知,窗户竟然被人从外面用东西顶住了,根本打不开。
阳台上的推拉门,其他房间的窗户,还有入户大门……他全部检查了一遍,居然都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报警,以及找人来帮忙。
卫鞅想到这里,脑中出现的第一个人就是嬴渠梁,他去洗漱间拿了湿毛巾捂住口鼻,冷静地到客厅拿手机。
“报警后出警需要十五分钟左右,而渠梁赶过来,只需要十分钟。”卫鞅拿着手机,轻声自言自语着,“嬴渠梁名字的首字母是Y,可能需要五秒至八秒才能翻到……”
但翻开通讯录,第一个名字就是嬴渠梁。
他心里一阵感动。迅速地拨通了号码。
几乎只是一秒,那边接起了电话:“鞅。”
卫鞅听得出嬴渠梁声音中的激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嬴渠梁打电话。但他只能给嬴渠梁泼冷水了,他说:“你别说话,听我说……”
“嗯。”嬴渠梁应道,他听出了卫鞅话语中的凝重。
卫鞅将他的情况说了一遍,那边传来的回答是:“我已经出门了,三分钟后就到。你快报警,我怕罪犯还在你家附近。”
结束和嬴渠梁的通话,卫鞅给火警、民警和物业分别打了电话。但他知道,最让他安心的是嬴渠梁。
果然,三分钟后门外响起了撞门声。
卫鞅隔着门听见了嬴渠梁的声音。他在门口火势没有波及到的地方坐下,以减少烟尘的吸入量,而金毛犬一直守在他的旁边。
嬴渠梁撞开门进来时,自动灭火系统终于开始工作,水流喷洒着浇在房中每一个角落,火势顿时被控制住了。
嬴渠梁一进屋就看见了卫鞅和金毛,他冲过去扶卫鞅,卫鞅抓着嬴渠梁的手臂站起来,对他说:“我没事,带金毛出去。”
见卫鞅毫发无损、神色如常,嬴渠梁高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他牵着金毛跟在卫鞅身后往外走。
这时,火警、民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地在小区里响起。
卫鞅对赶来的火警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民警去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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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在警察局里做笔录,从凌晨三点多一直到第二天,因为他经历的这件事情的复杂性超出了常规的案件。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而是由两年前的另一个案子引发的纵火案。
嬴渠梁一直陪在卫鞅身边,夜里,他问卫鞅:“冷吗?”
卫鞅摇头,但嬴渠梁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卫鞅身上,他说:“快入冬了,怎么会不冷。”
清晨,笔录做得差不多了,卫鞅有些疲乏,但心情很好。
嬴渠梁询问地看着卫鞅。
卫鞅靠在椅子上,放松地笑着,“犯人不是想杀我,只是想消灭证据。”
“你已经找到证据了?”嬴渠梁问。
“算是吧。”卫鞅说,“我从家里带出来了,已经交给警察了。并且,现在犯人的罪证更加确凿了——纵火和谋杀未遂。”
卫鞅说:“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我操心了。”
他看向嬴渠梁,“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检察官或者律师。”
嬴渠梁笑了起来,想起这话是他当初对卫鞅说过的。他说:“你是我的老师。”还是我最爱的人……
这时,警察歉意地对卫鞅说:“不好意思,还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
“还要多长时间?”嬴渠梁问。
“几个小时。”警察回答。
卫鞅听后爽快地答应了。今天周五,上午他没课。
但是,好像有一件什么事,什么事呢……
卫鞅一时间想不起来,便索性不想了。
一旁的嬴渠梁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对卫鞅说:“你忙,我出去一会儿。”
卫鞅诧异地看了嬴渠梁一眼。心道:这家伙不粘着我了?
中午,卫鞅做完笔录,走出警察局,看见嬴渠梁竟然骑着一辆摩托车在等他。
“上来。”嬴渠梁说着,扬手扔给卫鞅一个头盔。
卫鞅戴上头盔,坐上车,拍拍摩托,问嬴渠梁:“就是这个原因,你昨晚只用了三分钟就到我家了,而不是我预计的十分钟。”
“是。”嬴渠梁发动了车子,“我会开得有点快,你抱着……你抓着我的衣服。”他本来想让卫鞅抱着自己,但话到嘴边改了口。
卫鞅没在意嬴渠梁的话,伸手抓住了嬴渠梁的外套,“要去哪儿?”。
“今天周五,你有一场讲座,还记得吗?”
对了!讲座!
卫鞅终于想起清晨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终究没能想起来的就是讲座。他脸上还是一贯的镇定,但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这场讲座并非只针对本校学生,而是面向整个教育界,代表着政法学院的教学水准。
而现在的他,从着装到演讲内容都毫无准备。甚至连有多少外校领导来参加都不知道。
他对嬴渠梁说道:“回学校,外校领导的座次还没有安排,我得赶紧回去安排。”
“我安排好了,”嬴渠梁说,“寄请柬之前我就排好了座次,他们只需要按照请柬上的位置坐就不会乱。”
卫鞅抓着嬴渠梁衣服的手紧了紧,感激地看了嬴渠梁一眼。但嬴渠梁在前面开车,并不知道卫鞅的心理变化。
“本来这些工作就不需要你费心,你只需要站到话筒前面,讲你要讲的内容。”嬴渠梁说,“其他的一切,有我。”
“谢谢……”卫鞅轻声说道。
“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嬴渠梁说。
“哪儿?”卫鞅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嬴渠梁说着加快了车速。
“好。”卫鞅猜不到嬴渠梁要带他去什么地方,但他相信只要嬴渠梁在,他就一定能赶上讲座。
十五分钟后,嬴渠梁带着卫鞅到了一家定制高档男士西装的店铺。
老板看见抱着头盔的嬴渠梁和一个男人走进店里,急忙拿出一套熨烫妥帖的西装,递了过去。
嬴渠梁二话没说,接过西装,转身交给卫鞅,“去换上。”
“这是你早上离开警察局来买的?”卫鞅问。
“怎么可能,”嬴渠梁说,“你告诉我你要开讲座那天下午我就来定了。”
“我衣服的尺寸……”卫鞅一句话只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他想到他和嬴渠梁一起生活的八年,那八年他们亲密无间,一起游泳,一起睡觉,甚至一起洗澡。嬴渠梁在逐渐成长,但他的体型已经固定,嬴渠梁知道他衣服的尺寸没什么奇怪的。
卫鞅没有继续追问,到试衣间,将衬衫、长裤、外套和领带一一穿戴整齐。
他看着镜子,心道:昨晚经历了火灾,整个人都烟熏火燎的,不过,这套衣服穿上真是不错。
卫鞅走出试衣间,嬴渠梁两眼都看直了。但卫鞅没给他感叹的时间,推着他往外走。
嬴渠梁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确实没时间耽搁了。现在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而讲座在两点半准时开始。
两人一路无话,风驰电掣地赶到学校礼堂。
卫鞅跳下摩托,一看时间,距离讲座开始还有十多分钟。他对嬴渠梁说:“摩托车哪儿来的?”
“我哥送我的。”嬴渠梁说着拍了拍车头,“哈雷,帅吧。”
卫鞅拔下车头上的钥匙,对嬴渠梁扬了扬,“这车暂时由我保管,你满十八岁了再来取,未成年人不许驾车!”
“这是摩托……”嬴渠梁辩解。
“这是不是机动车?”卫鞅说。
“……是。”嬴渠梁泄气地说,“我们还是赶紧进礼堂吧,听众都开始进场了。”
卫鞅点点头,和嬴渠梁一起往礼堂的后台走去。
他们刚进礼堂,就接受了一波目光的洗礼。有惊讶、有埋怨,更多的是释然。
学校领导已经知道卫鞅家失火的事情,正在考虑讲座延期或者换其他老师来讲。他们看见西装笔挺的卫鞅出现在眼前,心中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外校领导已经来了,无论延期还是临时换人都有损政法学院的名誉。
两点半,卫鞅准时从后台走上大礼堂的舞台,在五百人的瞩目下开始了演讲。
嬴渠梁正准备离开后台,一位老师出现在他旁边,焦急地说:“卫老师没带讲义就上台了,这可怎么办啊!”
“讲义被火烧了。”嬴渠梁说。他知道讲义放在卫鞅家的书房里,心想:就算没有在大火中烧毁,也被自动灭火器喷出的水浇得一塌糊涂了。
“PPT呢……”老师说。
“他没做。”嬴渠梁话。
“他就这么讲,可以吗……”老师脸上掩饰不住的担心。
“可以的。”嬴渠梁说得斩钉截铁。
嬴渠梁离开后台,到礼堂的最后一排角落位置坐下,远远地看着卫鞅,却觉得一点也不远,他知道卫鞅说每一句话时脸上的表情,肢体的动作。
……
卫鞅学贯古今,讲座的内容旁征博引、精彩纷呈,两小时的演讲竟然不知不觉接近了尾声。
当他说出这次讲座到此结束时,他的目光温和地投到了礼堂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那里距离他很远,他看不清坐在那里的人,但他知道,嬴渠梁在那里。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