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在下》砚上凉墨

85、华灯初上（一）

　　阿牛和宋伯都是对药材有些了解的，可归思就不一定了，不过即使这样连应也没有解约的打算，反正他还可以和他一起学习不是吗？况且药漓还一直很有教授他的兴致。
　　距离连应辞了书院的教书工作已经有几日了，这几日里但凡药漓有空便会教他们识认药草，传授一些简单的医理知识，若是药漓没空也会给他们留下医书让他们研读，等他回来却是要考问的。
　　这日药漓又要出诊，本想带着归思这个让他碍眼的家伙一同出去，就算碍眼也忍着了，他才不愿让这家伙和连应待一起那么久呢，哪想这次宋伯倒是抢着要跟他出诊，说是抵了下午的值班了，让他好连着晚上一起放个假，这么个要求药漓可真是没办法拒绝。
　　“没想到归思你在医学上也有不凡的天赋啊。”连应看着归思在他面前很快地就将一地的药材分门别类好，不禁感叹道。
　　归思腼腆一笑，那张憨厚的面容竟带出了一丝害羞之意，紧接着一张纸条就交到了连应的手上。
　　“是离先生教的好，还有就是阿应你的指导……很好。”
　　“呵呵，我可谈不上什么指导，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连应笑着站起，但蹲久了的身体难免麻木，尽管他已经慢慢起来也挡不住头脑的眩晕和身体的僵硬，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摔倒。
　　“啊啊。”还没及连应反应过来已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便是归思急切却说不出话来的声音。
　　“我没事。”连应一手抚额，另一手就要推开对方的怀抱，对于这个在一瞬间让他感到熟悉的怀抱他说不出来的眷恋，可他知道他只能理智地推开，只因这个人最多是他的知己罢了。
　　归思看了眼连应惨白的脸和推拒的手，眸中神色不定，最终只是放开了他，垂下的手在连应看不到的地方暗暗握紧。
　　突然沉默下来的气氛让两人之间萦绕起了一种尴尬之感，正当连应绞尽脑汁想着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份尴尬时，一个娃娃脸少年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份僵局。
　　“先生先生，洛儿来看你啦！”远远的，名唤洛儿的少年飞快地跑了过来，等到了连应面前气还没喘匀就紧接着道，“先生，你、你这几日没去书院，大、大家都好想你啊！”
　　“真的这么想我吗？”连应嘴角带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娃娃脸少年毛毛的头顶。
　　“当然啦，之前院长说先生再也不教我们的时候大家可难过了，蕊蕊还哭了呢！不止蕊蕊，好多人都掉眼泪了！”娃娃脸说到这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愈发湿润起来，俨然有再要哭的趋势，不过却被他自己给憋了回去，“不过后来院长说如果我们实在想念先生的话，可以到济世医馆来找先生，没成想还真的找到了呢！”
　　“就你一个人来找我的吗？”连应感动于这些小孩子的单纯和感性，却也忍不住地要打趣一番。
　　“对啊，这次只有洛儿一个人来，不过洛儿还带来了大家的邀请。”娃娃脸说着开始掏自己的小布书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找出了一张折好的白纸递到连应面前，“这是秀才写的，不过代表了所有人的心意，大家希望今晚的花灯会能邀请先生一起参加。”
　　“花灯会？”连应挑眉，原来江名城里还有这么个盛会啊，难怪宋伯下午要请假了。打开那张白纸之后果然是他们班秀才那清秀的笔迹，虽然用词斟酌，但还是显着一份稚嫩之气，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讲却是难得了，更何况这封邀请信里饱含着的可是他的学生们的浓浓情意啊。
　　“好，先生晚上一定赴约。”连应将邀请信收好，拍了拍娃娃脸的肩膀，“洛儿，早些回去吧，莫要让家里人担心。”
　　“嗯嗯，洛儿这就回去。先生今晚可一定要早点到哦，到时候会有我们书院的花灯展示呢！”洛儿用力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先生的身后还有个高大的汉子，这个男人倒是让他有一丝丝的好奇，于是开口又道，“这位叔叔今晚也可以和先生一起来哦！”
　　说完之后这孩子又如来时一般飞快地跑远了，倒是连应在原地却是忍得快要笑出声来。
　　侧首间见得归思脸上的疑惑表情，连应“好心”解释道：“这些孩子平时除了喊我先生之外，都是叫我哥哥的。”
　　言下之意便是两人虽是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归思他可是被生生喊老了一个辈分啊！
　　就在连应为自己这般不厚道的笑感到一丢丢愧疚的时候，瞥眸间却见归思也轻轻地笑了一下，眼里的宠溺让他困惑，更让他不自觉地感到温暖，方才的那份尴尬似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愧是江名城的重大集会，这日还不到晚上，仅仅是一个下午的功夫大街小巷就像是变了个样子似的，如过年般满目都是红红火火之色，稍有不同的就是商贩们还在营着业，而且更加热情了起来，不少千奇百状的灯笼也都被拿了出来。
　　归思最终还是和连应一道儿出来了，不过两人出来的时候已至傍晚，到了连应不得不出来的时候才出来。
　　“也不知这次看望的病人怎么样了，阿漓还没哪次像今天这般至今未归的呢。”连应一边看着街上的景象，一边说着。他所说的倒是不假，药漓医术高超，每次出去看病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今日却不知怎的，莫不是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哎，原本还想等着他回来一起去看花灯的。
　　“房里留了信，不会有事的。”归思用他高大的身体不着痕迹地将连应护住，抽空写了句话安抚道。
　　“也是。”连应喃喃自语一句，便见眼前虽是人影重重，但自己的身边却是被归思隔出了一个移动的小空间，一时间内心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个人，从第一次的见面就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且对方还总是不自觉地对他好，让他不得不多思多想……会是那个人吗？不过，那个人又怎么会来找他呢？
　　作为江名城里比较有名的一所书院，明德书院每年都会有很多的活动，年年的花灯会也不会错过，都会组织师生一起制作花灯，既做展览也做买卖，合眼的便是直接送了也无妨。
　　等连应和归思按着那封邀请信上指示的地址找到地方时，那个摊位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竟是不比其他正经商贩摊位上的人少。
　　还没走近，已是被眼尖的孩子们看到的连应只能看了眼归思，无奈地被拉进了“包围圈”里，一进去就被满摊子的灯笼惊得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这群孩子做的灯笼虽然说不上多么的极致好看，但胜在形式多样，构思精巧，有很多别的摊位所没有的设计，故而才能引得这么多人前来观看。
　　“先生，快来看看这些花灯里可有你喜欢的，如果有的话救尽管拿去！还有啊，我们这里还有制作工具，先生可以和我们一起做的！”洛儿向来欢脱活泼，这个时候也是第一个发话的。
　　“是啊，先生，你和我们一起做吧，我们来教你！我们可厉害了，连秦院长都说我们做的很好呢！”说这话的是个打扮俏丽的小姑娘，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天真自豪无比，惹人喜爱。
　　站在摊子边上捋着胡须的老人听了也笑着对连应邀请道：“云先生不如和身边的这位一起试试吧，这些孩子的制作技术还真的是不错呢。”
　　话说到这份上，连应断然是不可能拒绝的了，而且他本来就不想拒绝，做花灯也是件有趣的事情不是吗？况且他身边的这位也没拒绝呐！
　　接过洛儿那孩子递过来的材料，连应道了声谢，和手中拿着同样物什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的归思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呆愣的样子看在对方眼里竟有了一丝可爱之意。
　　“哎呀，先生和这位叔叔不要愣着嘛，快来和我们一起做，大家都在这儿做着呢！”洛儿不长的两只小胳膊一只各拽了一个人，把两个人向摊位的中间拽，那儿还有他的小伙伴们和其他原本在观看的人已经开始做了起来。
　　“来来来，我们快点做吧！”洛儿夸张地撸起了袖子，命令的语气在稚嫩的童声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滑稽，让连应忍俊不禁。
　　“好好好，开始做开始做。”连应连忙答应着，学着洛儿的样子拨弄了起来，倒也弄得有模有样。
　　第一次做难免耗些时间，纵然是连应这个对这方面有些天赋的人也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好，虽然做的样式是中规中矩的，但看上去还不错。
　　连应满意地给手中的花灯绘上莲花的图案，左右看了看，还是挺满意的，再看看身边的归思发现他还在做着。
　　平凡的侧脸在摊边挂着的暖黄灯笼的光晕的映衬下显得柔和了不少，那满脸的认真和微卷长的睫毛看在连应的眼里让他不觉愣了神，总感觉……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里见过，就是这种感觉让他熟悉无比，让他平静的内心也好似漾起了淡淡的涟漪。
　　蓦地，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他和师禹也是在这样的暖黄光晕下，他就这么偷偷地、静静地看着他认真包饺子的侧颜。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此刻却在他的眼里奇异地重合了起来……